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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思想周报︱女权思想家贝尔·胡克斯逝世;哥大罢工运动
顶嘴的人:非裔女权主义思想家贝尔·胡克斯逝世
美国著名非裔女权主义思想家、活动家贝尔·胡克斯(bell hooks)于上周三(12月15日)去世,享年69岁。《华盛顿邮报》在讣文中评价她的思想“为所有种族、阶级和性别的人赋权,预见到并帮助塑造美国当下正在进行的关于正义和歧视的辩论。”
贝尔·胡克斯
1983年在加利福尼亚大学圣克鲁兹分校获得博士学位后,胡克斯先后在南加州大学、耶鲁大学、纽约市立大学等多所大学任教。2004年她回到家乡,此后一直在博睿雅学院 (Berea College)任教,直到去世。作为一名诗人、作家、社会评论家和学者,她总共写了30多本书,将政治与个人杂糅于书写之中,她研究范围从麦当娜的音乐录像、克拉伦斯·托马斯的最高法院确认听证会到美国黑人在电影中的表现,以及爱情的本质……她一生获奖无数,被称作美国领先的女权理论家,被《时代》杂志评价为“公共知识分子中罕见的摇滚明星”,她的读者远远超过知识界的范畴——其著作中甚至有三本是儿童读物。
胡克斯在肯塔基州农村一个种族隔离的小镇上长大,她原本的名字是格洛丽亚·简·沃特金斯(Gloria Jean Watkins),她后来广为人知的名字“bell hooks”,取自外曾祖母,胡克斯将其改为小写。她表示这么做的原因是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作品上,而不是她自己身上;同时也是向她外曾祖母表示敬意,她与这位亲人有着共通的独立思想。她在1989年出版的《顶嘴》(Talking Back)一书中写道:“当我第一次真正听到贝尔·胡克斯这个全名时,我还是一个在街角商店买泡泡糖的年轻女孩,我对一个成年人‘顶嘴’了。即使是现在,我还能想起那惊讶的眼神和嘲笑的语气,他们对我说,我一定是贝尔·胡克斯的家人——那个尖嘴猴腮的女人,那个会说出自己想法的女人,那个不惧怕顶嘴的女人。于是,我认领了这个关于反抗、意志和勇气的遗产,用这个名字确证了我与那些敢于说话的女性祖先的联系”。
胡克斯在29岁时出版了她第一部理论著作《我不是个女人吗?黑人女性与女权主义》(Ain’t I A Woman: Black Women and Feminism)。这本书以废奴主义者和女权活动家苏哲娜·楚思(Sojourner Truth)的演讲为名,探讨了从奴隶制开始的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对非裔美国妇女的影响。起初,一些批评家质疑她的历史主张,包括关于奴隶制对妇女造成巨大损失的主张,而现在《我不是个女人吗?》已然被认为是一部女权主义经典。
她的后续著作《女权主义理论:从边缘到中心》(Feminist Theory: From Margin to Center)于1984年出版,这本写于1980年代的著作力图以清晰易懂的语言阐述、建设女权主义理论,使女权主义或女权运动成为不只是在受过教育的精英参与的活动,而是“以我们的共同经历为中心的运动,(成为)一个有着广泛群众基础的、持续不断的运动”。
胡克斯另一部著作《女权主义是为了每一个人:激情的政治》的中文译者沈睿近日重新发布她关于胡克斯的旧文,纪念她的离世。沈睿指出,这本书语言通俗,是给对女权主义理论所知不多的、一般读者写的介绍性读物。这本书回答的总体问题是“什么是女权主义?”、“怎样实践女权主义?”回答的方式是把女权主义理论分成具体的议题,以简洁的但不是过于简化的方式对每个议题进行考察和讨论。胡克斯认为女权主义运动的消沉很大原因在于女权主义的学院化,因此,她写了这样一本非学院写作的女权主义宣言。
胡克斯认为,“对女权主义的坚定与快乐和幽默一点也不冲突。她在2015年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指出,事实上,‘爱’是使我们能够以完整的精神在战争、困难、疾病和死亡中生存的必要基础。没有幽默感,我们就不可能有一场有意义的革命。每次我们看到左派或任何团体试图以激进的方式在政治上前进,当他们没有幽默感时,他们就会失败。幽默对于我们处理多样性和差异以及建立社区所需的综合平衡至关重要。”
《华盛顿邮报》的讣文进一步指出,在“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一词开始流行的几年前,胡克斯就认为,主流女权主义者没有考虑到种族主义、阶级剥削和其他形式的歧视。她经常被认为扩大了女权运动的光谱,为有色人种妇女、工人阶级妇女和其他感到被女权活动家早期对白人中产阶级母亲和妻子的关注所遗漏的人提供了空间。她也被认为是“交叉性理论”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她给女权主义下了一个直接的定义,宣称它是“结束性别压迫的斗争”,这种斗争发生在多个层面。她谈到了统治和压迫的“连锁系统”,并将美国的政治制度描述为 “帝国主义、白人至上主义的资本主义父权制”,她在2013年写道,这个国家是“在白人至上主义思想和行动的基础上殖民建立的”——比因为得出类似结论而振聋发聩的《纽约时报》“1619项目”早了六年。
在2016年特朗普当选总统、美国女权主义运动哀鸿遍野之际,胡克斯接受BUST采访时说,我认为我们必须恢复女权主义作为一场政治运动。父权制面临的挑战是政治性的,而不是停留在生活方式或身份之上。
参考资料: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obituaries/2021/12/15/bell-hooks-dead/
https://lithub.com/bell-hooks-generous-feminist-thinker-has-died-at-69/?fbclid=IwAR1Fk97U2LtL6Z3ka8Bp2L5IAmQRsx0bD9APWwkX2eAN9oXHo5yiAKujtp0
https://bust.com/feminism/19119-the-road-ahead-bell-hooks.html?fbclid=IwAR0E9rHLEswaLh0XLZQBoPLb5MCrwPbEnNt1A1XPGa8WV5n6HXs5Kp5z8i0
https://mp.weixin.qq.com/s/VZY9WOh_-NVx9LuUfQm1Sg
https://mp.weixin.qq.com/s/QHWJash50Phm7mTbdybOTA
哥伦比亚大学罢工运动
2021年11月3日,哥伦比亚大学(以下简称“哥大”)的研究生工人(即在读研、读博期间受雇于学校的学生工作者)在哥伦比亚学生工人联合会与美国汽车工人联合会2110(SWC-UAW)的组织下,发动了今年的第二次罢工;而早在今年3月15日至5月13日,研究生工人就曾发起过罢工运动。工人们呼吁大学提高他们的工资以应对纽约市高昂的生活开支,为他们提供牙科和视力健康保险,并允许中立的第三方对工作中的歧视和骚扰的案件进行仲裁。目前,哥大的罢工是美国规模最大的罢工,共有3000名学生工人参与。由于针对哥大的不公平劳动行为(unfair labor practice)的指控尚未得到解决,罢工者与学校之间的紧张局势日益加剧。12月2日,哥伦比亚大学人力资源副校长丹尼尔·德里斯科尔 (Daniel Driscoll)在邮件中表示,如果参加罢工的工人,在12月10日之前没有返回工作岗位,那么他们的职位将遭到替换。
哥伦比亚大学
研究生工人的诉求与困境
据《纽约时报》报道,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工人的薪酬因部门而异。但工会成员表示,社会工作学院学生的年薪低至2.9万美元,而工程专业学生的最高年薪约为4.15万美元。目前,根据各自部门的情况,博士生的最低工资通常接近每小时17美元;对此,工会提出大学应该为工人提供每小时26美元的最低工资。在罢工开始的第一天,几名学生工人分享了他们依靠食品券维持生计、用学生贷款支付房租的故事。目前,工人正在争取45000美元年薪的工资底线,这是他们通过对接近纽约市的生活工资进行计算后得出的数字。据哥大估计,工会所要求的未来三年的总薪水与福利总和将超过1亿美元,而工会成员称,他们预计总和接近7900万美元。另一方面,工会成员强调哥大在2021年的捐赠基金目前的价值为143.5亿美元,因此学校完全有能力满足工会的要求,但校方仍对工会提出的工资增长表示反对。
除了争取更高的薪酬和医疗保障外,本次运动的另一大诉求则是为提出歧视和骚扰索赔的学生争取更多的第三方保护,即中立仲裁。中立仲裁允许声称遭受骚扰或歧视的学生雇佣与哥大校方无关的调查员或律师,且不会受大学内部投诉审查程序的限制。目前,研究生工人是仅有的无法对歧视和骚扰进行第三方仲裁的校内工人。工会成员认为,将歧视和骚扰投诉限制在由大学监督的内部审查程序中会导致学校在评估学生与教师或顾问的案件时产生固有的利益冲突。工会成员指出,一些学生工人曾受到导师的骚扰或虐待,但是他们一般都不敢站出来举报导师,因为他们害怕受到影响,或认为大学只会对教师做出轻微的惩罚。
2021年3月,时任哥大学临时教长的艾拉·卡兹尼尔森(Ira Katznelson)提议成立一个由高等教育官员,以及不隶属于哥伦比亚大学的就业法专家组成的上诉委员会,来轮流听取对该大学案件裁决的上诉。卡兹尼尔森在3月发布的备忘录中强调,学校在原则上并不反对仲裁,但由于研究生工人同时被视为学生和雇员,因此很难确定何时应该引入仲裁员,以及应该考虑哪些证据。对此,工会成员表示他们感觉不到来自哥大的保护,且对大学内部系统是否有能力保护学生表示怀疑。
研究生工会斗争的历史
由于研究生工人同时兼有学生和雇员的双重身份,因此他们在争取自身权利的道路上经历了许多阻碍。据《新共和》的报道:在2000年,美国国家劳动关系委员会(National Labor Relations Board)做出裁定,承认了研究生教学助教的雇员身份。这一裁定推翻了1972年和1974年的裁决,即认定助教和研究助理为学生,而不是受《国家劳动关系法案》保护的工人。2001年,纽约大学的研究生雇员首次成功在私立大学内建立工会,并且与校方管理层协商获得合同。根据纽约大学的合同,助教的工资获得了增加,工作条件也得到改善。
但是,由于乔治·W·布什总统2004年的新任命,国家劳动关系委员会开始右倾,并且拒绝了布朗大学的研究生雇员成立工会的要求。委员会站在了大学一方,宣称研究生雇员不是拥有集体谈判权的工人。这一裁定导致纽约大学行政部门以布朗大学的决定为先例,拒绝就新合同进行谈判。在此后近10年内,全美所有私立大学都拒绝承认研究生雇员的身份。然而,研究生工人们的组织活动在稳步增加,纽约大学、哥大以及包括耶鲁大学和哈佛大学在内的学校都在继续推进着工会运动。
2014年,哥伦比亚大学的研究生工人们聚集在洛夫图书馆(Low Library)的台阶上,要求该校校长自愿承认他们的工会。哥大将此案发回给国家劳动关系委员会,委员会借此机会推翻了布朗案的裁决,并同时承认了教学助理与研究助理的雇员身份。委员会表示:“布朗大学委员会的裁决......剥夺了整个类别的工人受到全国劳资关系法的保护。布朗大学委员会认为,研究生助理不能成为法定雇员,因为他们‘主要是学生,与他们的大学主要是教育关系,而不是经济关系’。我们不同意这一观点。”
但是,自2016年国家劳动关系委员会做出新裁决后已经过去了5年,哥大的研究生工人仍然未能获得合同。自纽约大学的研究生工会成立以来,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年。在这二十年间,工会成员来回奔波、进行法律斗争。但是国家劳动关系委员会的态度却随着主要政党的态度而变化,显得飘忽不定。讽刺的是,二十年来破坏工会运动的方式依旧没有变:哥大在12月初威胁要替换参与罢工的工会成员,这与纽约大学在2005年工会成员罢工时采取的措施完全一致。
矛盾升级,罢工的未来在何处?
对于声势浩大的罢工,哥大在一份声明中表示:“面对罢工造成的极其艰难的情况,我们的首要任务是保证我们学生,尤其是课程被中断的本科生的学业进步……美国劳动法允许更换离开教室的教师。对于在12月10日之后返回工作岗位的、参与罢工的学生工人,我们将尽一切努力为他们提供合适的岗位。”
对此,哥伦比亚大学哲学系研究生、哥伦比亚学生工人联合会的谈判成员 Ethan Jacobs认为:“这封邮件基本上是一个威胁。它传递了以下信息:如果你仍在12月10日或之后行使了参与受保护活动的权利,那么学校就不能保证你能重新得到工作。我们认为这就是威胁,我们同时认为他们的做法是非法的。”
据《卫报》报道,在2021年春季学期罢工后,工会成员拒绝了一项临时协议,而大学却在没有与工会谈判的情况下,于今年早些时候颁布了关于工资冻结和工资发放的新时间表。校方的这些行为,导致工会向国家劳动关系委员会对哥大正式提出不公平劳工行为指控。另一方面,根据《国家劳工关系法》规定:为抗议不公平劳工行为而实施罢工的工人不能被解雇或更换。Jacobs表示,工会打算就大学威胁更换罢工工人向国家劳动关系委员提出额外指控。
对于坚持罢工的学生工人而言,哥大控制着他们的方方面面,这无疑增添了斗争的难度。Jacobs称:“哥大的运作就像20世纪初的公司城。例如,我住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公寓里,所以大学也是我的房东。他们是我健康保险的来源,是我工作的来源,是我学术进步的来源。在我生活的几乎每一个方面,哥大都在某种程度上有发言权,这很成问题。”社会学博士候选人多米尼克·沃克(Dominic Walker)认为:“对我们中的许多人来说,大学是我们的保险人、我们的房东、我们的学校、我们的老板。(很多情况下,我们的工资)会回到他们手中。”
目前,哥大所设定的结束罢工的最后期限已经过去,校方希望能在圣诞节前与工人达成初步协议,保证春季学期顺利进行。而工会则希望在教职员工、学生和更广泛的社区之间建立支持,以阻止大学更换罢工工人的计划,并继续向校方施压,让哥大提供满足工人需求的提案。但是,就像过去二十年的斗争所揭露的那样,在实际合同得到落实之前,工会和校方之间的角力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引用文章:
https://www.theguardian.com/us-news/2021/dec/09/columbia-university-student-worker-strike
https://www.nytimes.com/2021/11/24/nyregion/columbia-grad-student-strike.html
https://www.jacobinmag.com/2021/12/columbia-university-student-workers-strike-higher-education-unfair-labor-practices
https://newrepublic.com/article/164704/columbia-graduate-student-union-stri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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