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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狮少年》：心有猛兽，细嗅尘泥

郝茕

2021-12-18 10:21

来源：澎湃新闻

∙ 有戏 >

12月17日上映的动画电影《雄狮少年》，甫一登场就颇具黑马之资。影片在提前一周的点映中收获一众好口碑，豆瓣开分高达8.3，也使得这部影片在正式上映的首日排片，超过了同档期另一部明星阵容和品牌认知度都更强大的《误杀2》。

《雄狮少年》剧照

这么一部动画，算得上是横空出世，完全原创的剧情，没有任何的IP加持，出品公司也不是近年来那几个耳熟能详的动画名厂牌。然而，不抱任何期待地走在银幕前，却真真切切被影片的那一份质朴真诚和坦荡炽烈所打动。

无论是被取了女孩名字的男主阿娟，还是他那些干脆被叫作“阿猫阿狗”的小伙伴们，都可以看出这是一部妥妥的草根视角小人物的故事。影片中几个主人公都是农村的留守儿童，备受欺凌又终日无所事事的他们，心中总有一个“咸鱼翻身”的梦，舞狮大赛除了是一份带着中二魂的小倔强，每个人也有各自落地的动机，阿猫是为了见漂亮姐姐，阿狗是因为管饭，阿娟则是想在举行比赛的省会城市，见一见外出打工的爸妈。

三个小伙伴的名字很草根。

影片的前半部分，三个门外汉从零开始学习舞狮，在拜师昔日舞狮大神“咸鱼强”的诙谐求学路中，展开的是不掺杂任何杂质无忧无虑的童真与快乐，少年们收获了心怀梦想的充实，强身健体的筋骨，陪伴与信任的情谊……这是少年漫成长中常见的“套路”，再加上一场高光逆袭的成果展示，这个故事已经得以成立。加之这个段落中诸多致敬周星驰与老港喜剧的编排，也让这部动画在趣味性上得到不错的发挥。

《雄狮少年》剧照

而真正令人惊喜且有说服力的成长，是阿娟在遭遇家庭变故，走上进城务工道路之后所经受的现实磨砺。心心念念想要通过舞狮走向大城市见到父母的孩子，最终等到父母因病归来，自己却要开始背负家庭的重担。用舞狮证明自己的中二荣光，在沉甸甸的现实面前，显得不值一提。

前一秒还在田间地头嬉笑玩闹的少年，一夜之间长大。他在工地搬砖、送外卖，睡在集体宿舍的“下下铺”。工友问他到底需要多少钱，他说，“就是因为不知道需要多少才可怕”，这样扎心的回答，正中现实中遭遇变故的家庭的痛点。电影对“打工仔”的刻画，细致到每一个细节，城市阴郁压抑的气息，在影调色彩上也与此前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剃着平头、晒成黝黑肤色的阿娟，身板在风吹雨打中变得结实，而他的成长弧光，也被略显残酷的现实雕琢得更真实细腻。

《雄狮少年》剧照

一场阿娟决定放弃比赛，前往上海打工的前一晚，在天台舞狮的独角戏，堪称整部电影激荡人心的高光时刻。那似乎在重温或作别久远的梦想的一个人的孤独仪式，带着痛苦的不甘、无奈的倔强，直到脚下的城市渐渐露出新一天的曙光，阿娟真正见到了自己心中的那头雄狮，但他要走的路已经身不由己。

更肉眼可见的“燃情”的，是那场百狮争霸的戏码，作为影片最重要的动作场面，这场戏中也将传统舞狮的技艺与动画制作技术都表现到了登峰造极。把一个狮头的毛发做到根根分明，动感十足已属不易，而这场戏中上百雄狮的同场争奇斗艳，加上极为复杂的交互竞逐的动作，又与山水互动，都进一步对技术团队提出极高的要求。而最终呈现出这些需要用“十小时渲染一帧”的画面，的确精细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还比起过往动画里那些“神仙打架”的画面，更多出几分因为真实而带来的激荡人心之感。

《雄狮少年》剧照

曾经，他心中舞狮大赛的冠军梦，是一个浮夸虚荣无处释放荷尔蒙的寄托，而置身于现实的锤炼中，真正的成长并不需要一个冠军来证明。

而更加升华和值得褒扬的地方是，电影给这群少年在最后打足了鸡血，却没有在结尾流于俗套的鸡汤。经由现实的“鞭打”变强，并且奋力挥洒出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后，“打工人”，还是要回到世俗的生活中，太阳照常升起，明天并不会有什么不同，“逆袭”好像就该是电影主角的结局，但开挂不是热血的本质，真正的英雄主义，也许不过就是看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影片中的许多场景，看起来恍如实拍，但实际上，动画的写实风格也可以自成一派，赋予真实另一重表现力。比如今敏的《东京教父》，宫崎骏的《岁月的童话》都是完全写实的风格，动画片除了打卡天马行空的幻想世界，也可以通过构建一个写实世界的光影，去表达对于生活和人生的态度。

同时，另一个从影片发预告海报到上映以来一直被广泛争论的问题，就是人物形象的小眼睛设计，即便是此时此刻，微博抖音上关于“丑化中国人”“迎合西方审美”之类的“声讨”依然不绝。事实上，几个人物的设计，在笔者看来，还是很鲜明抓住了一部分东方面孔的特征，虽然算不上帅气，但也绝对算不上丑化。虽然大眼睛、大长腿的审美更为常见，但也不必非要扣个崇洋媚外的帽子，小眼睛的锐利或迷蒙，不过就是艺术表现的一种选择。

《雄狮少年》剧照

当然，作为一部电影，如果看整体，《雄狮少年》也没有前期的口碑营销来得那般“神作”。这是一部优缺点都非常明显的电影，优点诸如题材、画风的创新，精神内核的表达，高燃的情绪爆点，精良的制作，每一项展开说，都可圈可点。缺点大体还是在整体的剧作上，尤其前半部分，充满了“套路”化的叙事，每一场戏的功能，都像阶段性完成任务，而台词的设计，也过于功能性，说教感十足。

无论是他人对于阿娟“病猫”的欺凌，女狮王寄语“你是被英雄花砸中的男人”，阿猫、阿狗认命的不自信，都如同“工具人”般刻板。即使是阿娟进入城市，开始成为“打工人”，其所遭遇的日常，情节安排上也可谓简单粗暴。可以说，如果没有最后一章节的炸燃的高潮戏，带动观众情绪进入一个高点，并随之为影片画上圆满句号，整部影片的观感其实会大幅拉垮。而失去那份强情感助推之下的现实主义美学表达，可能也无法抵达那份少年的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