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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野武在怕什么？

2021-12-22 11:1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原创毒Sir Sir电影

谁能想到这老头能火遍全世界——

早年间，在新闻节目的直播中乱入。

出车祸后，医生要拔掉他横穿脸部的器械。

他说“我现在算是理解关东煮的心情了”。

老了更“荒唐”——

对着镜头怒怼东京奥运会开幕式太垃圾，还让国家退他税金。

北野武。

放荡不羁的他，不怕人骂，不怕人笑……

偏偏只怕一样东西——

踢踏舞。

他的电影里有很多跳踢踏舞的场景，他从来不敢亲自上去跳。

△ 《座头市》

明明这些年里，他天天在私底下练。

他到底在怕什么？

时间拨回40年前。

听北野武亲自给你说——

浅草小子

浅草キッド

奈飞新片，与北野武自传同名，由他自己亲自编剧。

电影里的踢踏舞是致敬已逝师傅深见三千郎的。

北野武心中这位师父：

“要说我的一切都归功于他还不够。”

这个师父到底给了他什么呢？

三句台词。

北野武记了一辈子。

“不要用屁股对着观众”

如草一样轻贱。

这样描述年轻时的北野武完全不过分。

父亲和他说话的次数不超过4次，喝醉酒后会打母亲；小时候北野武问妈妈为什么40多岁还生他，他妈妈说因为没钱堕胎。

朋友来叫他玩时。

他妈会说：

“和我们家笨蛋交往，你会吃亏，也会变成个大笨蛋，因为我们家孩子很笨。回去吧！”

而北野武自己也说，小学的生活是没完没了的羞辱，“胃永远饿到抽痛”。

会为了买一颗饭团去偷钱，连寺庙与神社的钱都偷。

“我渐渐变成名副其实的小流氓，一个十足的无可救药的小无赖。”

后来即使听从母亲的意志，考上了日本有名的明治大学，他依然觉得无望。

就突然冒出来个当谐星的想法。

△ 电影里的北野武由最年轻戛纳影帝柳乐优弥饰演

结果可想而知。

长的不帅，还是歪嘴，吊了郎当的，什么才艺没有。

重要的是作为谐星反应要快，要搞笑，但他说起话来笨笨的。

于是他只能在剧场当“卑微的电梯小弟”，等待机会。

有空的时候就去剧场的最后排看演出。

看完晚上就在自己破旧的住处练习。

那个房间很阴沉，枕头都是坏的。

那时北野武有个习惯性动作——

低头。

挫败时低头，怀疑时低头，甚至别人鼓励他时还低头。

他心里不是没有仰望的人。

浅草剧场老板，当地最厉害的谐星，深见三千郎。

师父跟北野武完全不同。

台上他是逗人笑的谐星，台下，可是个绝对的体面人。

穿得讲究，就算自己钱包空空，也要对别人大方。

就是这么一个“自恋”的师父，教会北野武舞台上最重要的原则：

不要用屁股对着观众。

以及生活里最重要的原则：

死也不要低头（认输）。

“不要被别人笑，要逗别人笑”

谐星怎么换来自尊？

电影里呈现了师徒之间的三件小事。

第一件，化妆。

首次登台，阿武演一个女人。

为了引观众笑，他特意把脸化得特别丑，企图以此吸引笑声。

师父看到，转头就是一顿骂。

骂完还是忍不住教他：

请你用“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的心态去化妆，因为，现实中没有女人会把自己画丑了。

不要被别人笑，而是要逗别人笑。

什么意思？

北野武似懂非懂。

上台之后，因为即兴表演，零经验的北野武演砸了。

师父在台上做了第二件事：

怼观众。

当阿武讲得不好却有人鼓掌时，师傅停下来表演，不让那个人鼓掌。

观众生气骂起人来，师傅也毫不退让。

北野武瞬间感动了。

然后他也有样学样——

有观众在下面一直讲话，他学着师父的姿势，帅气发火。

谁知……

场子被砸了，他被酒吧老板赶出来了。

怎么，怼观众有错了？我可是谐星啊！

北野武还是没完全懂师父的意思。

直到第三件事：

穿鞋。

北野武和师父喝酒，临走时师父起身，北野武噌的一下，乖乖地把师父的鞋子拿到跟前。

师父并不领情。

反而责怪：你还想不想做谐星啊？

见北野武一脸懵逼，师父只能做出正确示范：

你不应该把我的鞋拿过来，应该把旁边那双女士高跟鞋拿过来。

然后我装傻没发现，然后，我再吐槽你……

这不就是一个梗吗！

不就是一个包袱吗！

北野武这才懂了。

谐星的自尊，不是靠怼观众来获取，也不是用观众的掌声去填满。

而是不断地磨炼技艺。

说得残忍点——

用把“自我”完全献祭给舞台的方式，去充实那个舞台上虚构的“自我”。

“如果剧场关了，阿武怎么办啊”

师父和今天的北野武很像，也是个固执的老头。

那时剧场快倒闭了。

谐星们纷纷离开舞台，走向荧幕，在电视上说着新兴的“漫才”，赚钱开起豪车……

往日的徒弟们该走的都走了。

还有点良心的，会回来好言相劝：

师父，把剧场关了吧，跟着我干啊。

师父通通把他们骂走——

上什么电视，说什么漫才，那是喜剧吗？那能展现技艺吗？

走走走！

直到，连北野武也决定走了。

这场戏让人心酸：

师父用最难听的话骂着，可你看，他眼眶早已通红；

北野武语气果断，坚持要走，可你看，他再次低下了头，眼里全是不舍和愧疚。

最后，两人如何散场？

依旧保持谐星的体面，以一个“段子”收场：

师父讽刺他，诶，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说笑话了，谁教你的？

北野武回应，这，不就是您老人家教的？

前者嘴角抽搐着忍住笑意；

后者，终于抬起头，果断离开。

之后北野武再次“重启人生”。

他拼命磨炼段子，跟新搭档到处巡演，最终靠着自己的本事闯出名声……

这就完了？

《浅草小子》可不完全是一部励志传记片。

北野武后来才发现，师父还藏着一手。

葬礼上。

北野武终于得知真相。

师父为什么一直不舍得关掉剧场——

不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喜剧”。

“如果这剧场关闭了，阿武他要怎么办？”

这才是北野武从师父身上学到的“最后一课”：

最强大的自尊，不仅是尊重自己，更是包容他者。

再看如今。

北野武不就是活成了电影里的那个“师父”。

骂徒弟的漫才太烂了他会说：

“你这个家伙啊，漫才说得实在太烂了，简直没法听。前几天，我想也没想就借用了你说的题材。”

日本搞笑艺人之间还有这样的传说。

说北野武碰到不出名的搞笑艺人，会在走的时候默默的为他们付钱。

他主持的挑战身体极限的综艺《搞笑终极quiz》因为玩得太过火，被观众打爆了投诉电话，说是一档欺凌人的节目。

但是北野武实际上在选角上总会选那些不红的艺人，好多人凭这个节目抓住了机会。

北野武解释说“他们是很高兴地去做，所以不是欺凌”。

因为他自己是一路从底层出来的，知道艺人能出头有多不容易。

因为中川家一组能出头

有多少艺人在背后流泪

大家都是被击败的

这个节目我们四个能出场

意味着其他四个搞笑艺人没有了工作

我经常在想着样的事情

但是在说完上面这样悲伤又感动的话后。

他一下很突然地调转话头对旁边的人说你要不要加入我的宗教。（请注意下图右上方小框里的人表情的大转变）

旁边的人没反应过来“啊”了一下弹开

。

他还是学着师父那样——

每时每刻地装傻搞笑，也无时无刻不关切着身边人。

回到电影。

《浅草小子》的结局意味深长。

师父教给他的踢踏舞，还是跳了。

功成名就的老年北野武回到当年的剧场，回到师父替他怼观众的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