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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尹海洁:哈尔滨道外历史街区在改造中丢失了什么

澎湃新闻记者 钱冠宇
2016-12-29 20:32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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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滨是一座仅有百余年历史的城市。道外区是哈尔滨市形成、发展较早的老城区,也是城市历史记忆的见证者,那里不仅有被誉为“中华巴洛克”的建筑群,而且还是哈尔滨民间小吃、演艺、商业等文化的活的载体。

然而,自从2007年启动一期改造工程以来,道外历史街区遭到盲目改造和旅游开发的厄运。在哈尔滨工业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尹海洁看来,“那个人们记忆中的老道外已然‘旧貌换新颜’,老道外的‘魂’已经风雨飘摇。”

大约从四五年前开始,尹海洁就开始关注哈尔滨市道外历史街区改造过程中出现的种种问题,并在2014年发表题为《城市历史街区改造中的“文化之殇”——以哈尔滨市道外历史街区为例》的论文,直言不讳地指出,“这场以保护老道外历史建筑和文化为起点的改造工程已经在纷繁混乱的利益争夺中步入歧途,文化保护变成了各方或有意忽视或无暇顾及的盲区。”

如今,面对城市化建设高速发展的进程,不只是哈尔滨,全国的历史街区保护都正在经受愈加严峻的挑战。为此,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尹海洁教授进行了专访。

澎湃新闻:哈尔滨市道外历史街区改造的研究课题是如何进入您的视线的?

尹海洁:我关注道外历史街区已经很久了,因为它是哈尔滨开埠之后最早发展起来的一片区域。而且我是哈尔滨人,年轻时就很喜欢老道外的氛围,上大学时也经常去那里溜达。

哈尔滨是近代由于修建中东铁路而形成的一个城市。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时,哈尔滨所谓的“洋化”、“欧化”是非常厉害的,以至于张学良来到这里后,觉得说这还是中国吗?然后他就推动了哈尔滨文庙的建造,并撰写《哈尔滨文庙碑记》。

哈尔滨开埠以后,中国的民族资本家和外国的洋买办在这块土地上进行过极其激烈的商战,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的民族资本家并没有输给他们。其中最应该记住的是伍百祥,我觉得他应该是进入中国商业发展史的人物,他很早就搞了类似现在的股东制,内部的管理都非常好。

伍百祥在老道外创立了著名的同记商场,我舅舅以前就在同记商场当过店员,他曾经和我说,同记商场的营业面积是秋林公司(俄罗斯人办的商场)的二分之一,但营业额却是它的两倍。同记商场当年是非常聚人气的地方,建筑也是中西合璧的“中华巴洛克”风格,原来门口有四面哈哈镜,所有路过的人都要上前照一照,它是哈尔滨非常重要的地标建筑。

“中华巴洛克”建筑

大概四五年前,我关注到道外地区出现了一些令人痛心的事情,一个是野蛮改造,工人来了以后把墙皮全部铲掉,其实上面都有很好的图示、标志;其次就是同记商场被拆除,这是哈尔滨人都痛心的事情。

澎湃新闻:哈尔滨市道外历史街区改造的案例在全国具有典型性吗?

尹海洁:应该比较典型。如今全国在城市化的过程中,留下的老城其实已经不多了。我感觉现在城市建设中对历史街区的保留是特别紧迫的任务,我到国外去,有的国家是无论建筑质量本身如何,建筑只要达到80年以上的历史,任何人没有权力拆毁,要想拆的话,必须要经过议会同意才行。

但我们现在很随意,商人来了,想拆就拆,甚至有的都已经被列为历史保护建筑了,还是可以通过某种途径把它拆掉。例如,哈尔滨把东北抗日英雄李兆麟将军被害地遗址都给拆了,它本身是一个很漂亮的小洋楼建筑。所以我说历史街区保护是非常紧迫的任务,但作为学者,常常感觉非常无力。

澎湃新闻:根据您的调查,道外历史街区改造过程中存在哪些力量的博弈?

尹海洁:我觉得主导力量是政府和开发商,或者说,改造体现的是一种更和谐的政商关系的意愿。相比之下,文化的力量太微弱了,像我们这些学者,也就是发声而已。当地一些老住户,也都是社会底层的老百姓,既没有参与历史街区改造的权利,也没有发声的可能。

总体就是由政府主导,开发商执行,文化的流失成为一种必然。不过前些年,本地媒体、学者也有一些呼吁,我感到欣慰的是,现在大面积毁坏式的拆迁算是慢下来了。

澎湃新闻:现在距离您的论文发表已经过去两年多了,情况有没有发生变化?

尹海洁:基本没有太大变化。因为哈尔滨要把“中华巴洛克街”改造成为商业旅游地,已经改造好了。现在叫“修旧如旧”,把商户迁走了之后,里面又重新装修,然后再招商,基本都是这个模式。

即使这样,重新招商之后,大家还是很喜欢,因为“中华巴洛克”建筑群本身是很有价值的,中西合璧的特点非常鲜明,它与哈尔滨另外一条完全是欧式建筑的中央大街形成对比,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文化区域。这样的改造我总体是赞同的,虽然在文化流失方面考虑的还不够,但现在至少是把建筑保留下来了。

建筑艺术保留下来,但活的文化死掉了。

澎湃新闻:您觉得我们应该从这场改造中吸取哪些教训?

尹海洁:作为社会学者,我还是比较关注城市的文化特色,这种文化特色更多体现在人的生活、经营方式上。具体到道外区,就是这里的商贾文化特别发达,有人说道外的小孩4岁就会卖馒头,但这种文化又不是固化的东西。

改造时要把各种文化要素调查齐全,考虑如何把它们原地保留下来。比如饮食文化,政府应该要求开发商想办法让那些小店如何在改造过后还能活下来。老道外是哈尔滨小吃非常多的地方,现在剩下的可能不足四分之一了,但即使这样,还能吸引八方食客。我们也都希望那些“小埋汰店儿”能够存活下来,它们门脸很小,进去后也就两三张桌子,但做出来的味道就是好吃,类似这种,政府应该想办法帮助他们在保持原汁原味的同时,提高卫生条件等等,想办法把它保留在那儿。但现在不是,只要没有钱就只能搬走。

老街砂锅居

另外,道外历史街区还有很多演艺文化,比如驴皮影、木偶戏等等,原来很多“圈楼”走进去,就是一个小舞台,要考虑如何在改造过程中把这些原地保留下来,我觉得这方面做得还不够。

我呼吁政府部门在历史街区改造过程中,先考虑文化,再考虑建筑,然后再考虑商业和旅游,一定要文化先行,而不是说商业先行,先考虑怎么建商业街、搞旅游,至少这种思维逻辑要有所转变。

澎湃新闻:文化保护与商业开发似乎是城市历史街区改造中永远的难题和矛盾。

尹海洁:对,在这个过程中,文化保护面临着被漠视的情况,这个事情只有政府来做,如果政府不作为的话,文化保护就会变成一句空话,我觉得这也是造成现在我们国家“千城一面”的很重要的原因。行政力量在参与改造过程中,往往根本不考虑文化的价值。

澎湃新闻:就您目力所及,全国范围内有没有做得比较好的案例?

尹海洁:我记得成都的宽窄巷子应该做得相对比较好一点。

福州的三坊七巷我才去过,给我感觉也仅仅是保留了坊和巷的门面,有时候门一推开就是一片空地,建筑都没有了,只剩墙了,当然保留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但这样的建筑就不是活的了。

老道外有点像老北京的天桥,各种演艺文化非常发达,假如说天桥的老建筑还在,但艺人没有了,那这个文化不也就没有了吗?我觉得文化保护迫在眉睫。

因为我自己比较喜欢老的文化,到哪去都想找这种地方,但现在几乎没有了,历史街区承载着文化记忆,但我们在城市建设尤其是上世纪90年代大面积的城市改造、动迁中,破坏了太多,这是我们的一大败笔。

澎湃新闻:国外的情况呢?

尹海洁:我在日本生活过。我们知道日本城市因为二战毁坏很大,但奈良和京都保护得非常好。我认识一位日本教授,非常喜欢中国文化,他说奈良是小长安,京都是小洛阳,就也想去我们的西安和洛阳看一看。后来我带他来看了以后,就极度失望地走了,哪能比得上人家的奈良和京都呢?历史街区完全都被破坏掉了,这真是让人痛悔的事情,连日本人看了之后都觉得非常痛悔。

澎湃新闻:您觉得如今东北经济增速放缓与文化保护是否存在冲突?

尹海洁:文化保护只能带来长期的经济效益,对经济只有促进作用,而不是导致经济衰败的因素。恰恰是我们对文化保护不重视,使得一个城市没有文化和活力,最后必将彻底衰败下去。一个有文化的城市,永远散发魅力。

以下是澎湃新闻对尹海洁论文的摘编:

道外历史街区已于2007年和2010年开动了一期和二期改造工程,所处地段是现存中华巴洛克建筑最集中也最精美的部分,即景阳街、靖宇街、南四道街、南勋街围合区域。二期工程结束后,即将开启面积更大的三期工程。

这场声势浩大且耗时已久的改造工程卷入了政府、开发商、居民、老字号商铺等多个利益方,各方站在各自的立场展开了博弈。在这个政府和开发商联手主导的、以利益为导向的博弈空间中,历史街区文化保护必然扭曲走样。老字号在改造的压力和利益的引诱下逐渐“变味”,居民们的利益诉求无处伸张,只能隐忍各谋生计。没有人注意到,这场以保护老道外历史建筑和文化为起点的改造工程已经在纷繁混乱的利益争夺中步入歧途,文化保护变成了各方或有意忽视或无暇顾及的盲区。

一、老字号:在体制转轨和开发浪潮的夹缝中

几经历史变迁,现如今这些老字号有的迁离原地,有的改旗易主,有的销声匿迹,更多湮没在拆迁的推土机之下。现在靖宇街上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字号主要有:老鼎丰、世一堂、亨得利眼镜等,但都已公司化。只有一小部分商铺还在原来的老房子里保持着“前店后厂”的经营模式(即后面加工制作前面销售,属于小作坊式的传统经营模式)。

笔者主要对保持传统的老字号商铺和公司化的老字号商铺进行了访谈。

保持传统的老字号往往保留着原来的店铺和前店后厂的经营方式,现在的负责人也仍然是老店的继承人,大都是从年轻时就在这里工作的老员工,在改革开放后将国营的商铺买回。其中一些老字号靠着传统风味和有利的交通区位,生意一直很红火,尤其受到一些老顾客的认可。

实际上,这样的老字号很难得到政府的支持和保护,另外,由于是从国营转成了私营企业,但仍然保持国营时的税收缴费标准,这使一些店铺效益并不好,东来顺的店主大爷这样说:

“现在去了养老,去了房费,没有什么大收入,像我们这样的企业税金交的高,都是从国有企业走过来的,税不能免不能动。你要不想那么交税你就得换牌子,你把这牌子摘了,牌子白瞎了,好几百年了都。”

在老店铺尚能使用时,他们大多仍然愿意保持现状,保持老字号的经营特色和传统风味。比如东来顺、红光馄饨馆等;但也有一些名气稍大的老子号商铺禁不住利益的诱惑和政府政令的压力,迁离原地,改造成现代化批量生产的大饭店,比如张包铺、范记永等等。

这些店铺虽然保持着历史上的原汁原味,但是老板往往带有小商户的保守意识,眼光短浅,只顾经营,店铺承载的文化最多只是他们盈利的招牌,他们对文化本身并不珍视。当笔者问及老字号的历史和文化时,他们的态度十分冷漠,老都一处的店主这样回答:“没有啥可说的,你就看那个简介不就都知道了么,我们跟你说也就是那些东西。”

对于道外街区的改造,大多数商铺老板对文化没有什么关心,只是抱怨现在道外街区改造修建步行街取消公共交通导致的人气锐减。

公司化后的老字号商铺的店长和员工都是上级公司统一调配,大都年纪轻,跟老字号历史上的负责人没有任何传承关系,对于老字号的历史和文化的了解仅仅停留在书面的说明简介上,由此可见鲜活的历史和文化已经消失了。世一堂现在的店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姐,她对世一堂的历史和文化十分茫然。

问:“你了解世一堂的历史吗?”

答:“那不了解,你看我这么年轻,刚调过来的(带我走到店外,只给我看看橱窗上贴的老字号标牌和创始人照片)。”

问:“您跟他有什么传承关系吗?”

答:“没有,我们都是世一堂医药公司的,不是原来家族式的那种的了。”

有的老字号也会保留一些传统的手法和工艺,但普遍认为现在运用先进的设备以及采用公司制标准化的经营方式是顺应时代发展的,传统落后的东西应该被淘汰。

至于这里正在进行的街区改造,由于这些工作人员都不是道外的原住居民,只是白天来此工作,对这里的街区改造和文化保护完全不知情也不关心。

二、居民和普通商户:在背井离乡的动迁风波中

大多数被访居民和商户都对道外七十年代“文革”结束后那段繁华的时期有所记忆,在回忆时,一种作为道外人的自豪之情溢于言表,足以见得道外辉煌的过去在人们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对于道外的现状,多数被访居民都认为大不如从前,有衰颓之势,十分惋惜。对于大批历史建筑尤其是一些大众喜爱的老店铺被拆毁很是痛心,如同记商场。在访谈时,几个老道外居民如是说:

受访者1:“这道外都分了多少地方了,红旗,辽河,先锋路,这又是陶瓷,又是群力,都是我们道外人分出去的,早先我们这地方相当热闹繁华了。”

受访者2:“咱这真有点灭了。现在老字号道外没几个了,咱道外最好的就那同记,给扒了。”

受访者3:“同记早先最聚人气了,从扒完以后没得好这道外。唉呀妈呀,早先那老同记,你都不知道哇,老漂亮了,一进去是转圈儿楼梯呀,收款那玩意儿是这样‘嗖’一个线儿过去,完了那边就买票,‘嗖’再回来。我小时候都爱去上那看,完了照哈哈镜。”

受访者2:“同记那个经理(他扒了同记商场),都应该枪毙他。那同记要是现在要有啊,都不能让他开商店了,都成博物馆了,谁都不能进了,都得搁枪把着。门口那哈哈镜十块钱卖的(气愤)。”

人山人海的同记商场

被拆除后新建的同记商场毫无历史的痕迹(来自笔者实地走访拍摄)

在这些老百姓眼中,道外历史街区的保护和规划是政府的事,百姓在政府的意志面前微小无力,所以一些人表示无奈也漠不关心,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裁缝店老板这样说:

“现在不是老百姓你想怎么样,政府它有它的规划,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老百姓好像不起什么作用。你现在找居民调查,查不出来什么。”

在访谈中笔者发现,这些道外老居民对于住房的问题十分关注,了解后发现,政府为了整体规划道外旅游景区,要把这里的居民动迁到群力(位于哈尔滨市远郊),因居民们都不想“从城市人变成乡下人”而一致反对。几个六七十岁的道外老居民对于政府的动迁这样抱怨:

“人家不愿意走,楞让我们上群力,群力是哪呢,好像到阿城了,很远的地方,下乡了都,这又不是文化大革命,人家也没犯错误,这是好人呐。”

然而,道外真正的历史建筑(也即“圈楼”),在居民腾迁后生活条件极其简陋,由于年久失修而破败不堪,没有供水供暖,电路老化加上木质架构经常引起火灾。没有配合动迁的居民中,年轻的和有经济条件的居民弃置老房离开故土,自己在别处买房居住;而没有经济实力和体力较差的老年居民则只得留在这些老房子里,他们的悲惨生活再也没有人过问。空闲的老房子由于租金较低大多被做小本生意的外地打工人口居住,平时对于房子的使用和维护更不关心留意,这加重了老房子的火灾隐患。一个住在老圈楼里的阿姨这样说:

“就这几年,有钱的都不在这住了。这一趟街都没人管,这都是老电线,老着火。而且这边的租房子的都是从农村过来的,他们也不注意。但我们得注意啊,要不着了上哪住去啊。”

年久失修的“圈楼”现状(来自笔者实地走访拍摄)

临街的老建筑上布满被火烧过的痕迹(来自笔者实地走访拍摄)

居民们反映,现在道外老街区的原住居民已减少大半,傍晚店铺关门后,做生意的商户也都回到别处居住,晚上街巷上空无一人,成了人们口中的“鬼城”、“死城”。

老百姓的基本生计问题没有解决,何谈形而上学的历史文化保护?“房子”成了这里居民心中最大的痛楚,他们对于住房的积怨向政府反抗申诉无果,就只得将其看作街区改造让他们无辜承受的代价,所以大多数居民都对这里巴洛克建筑的保护十分反感。至于这些历史建筑,居民们并不在乎它的历史和文化价值,他们对于政府花高价修复这些不实用的建筑很不理解。

“你要是呼吁吧,就给我们说说,我们想解决温饱的问题,但是我们想就地在道外给我们大房子。至于他们国家什么事我们也不想知道,跟咱没多大关系,它得解决我们的问题。”

“保护它干啥啊,有什么意义啊,大学生!有的建筑是应该扒了,要不都砸死人了,你盖楼也挣钱呐,给居民还解决困难了,你都整巴洛克,真是!我的意见是不应该在这再整巴洛克了,重复了,就应该把这些都扒掉,然后建高楼呗。可好了,守着江沿儿,高了都能看着江边儿,这楼得卖多块啊。”

“中华巴洛克它再好,它是历史遗留的物件,不可能让老百姓来承担这个事儿来,你就给老百姓一个宽敞的屋,比什么都强。”

三、政府与旅游开发商:在权力—资本联手共同操纵中

笔者在走访调查中发现,道外中华巴洛克街区一期二期工程所涉及的区域全部开发为商业项目,二道街正在建设步行街,三道街已经开发成了一个影视基地和一个分为八个主题的现代休闲区。

黑龙江日报资深记者、编辑、中国文物学会会员曾一智在博文中这样总结道外历史街区的改造工程:“中华巴洛克一期、二期改造工程为了整体规划,以‘危房抢险’为由将大批原住居民迁至远郊,采用货币补偿的方式将多年的老商铺迁离原地。人房分离使得原本商住一体的街区现在被强行改为商业金融业用地。”

对于原有的历史建筑,在2007年启动的中华巴洛克一期工程中,处于历史文化街区核心保护范围的南二道街、南三道街的平面布局被彻底更改,部分老建筑拆除新建,其余建筑只留临街立面,院内建筑完全拆除。二期工程仍重蹈覆辙,实施过程中不仅破坏了核心保护范围内的许多历史建筑,而且在建设控制地带,许多百年老胡同也没有幸免于难。很多道外老居民在访谈中也表露过对于政府大量拆除历史建筑的愤慨:

“这改造方法是不对的,一切就是商业,就是钱,这叫什么保护,这就是挣钱!我们原先道外啊全都是这样的建筑,现在哪有了,真正好的都给扒了,现在才想起保护来了。”

对于原住居民和商铺,正如上文访谈时体现的那样,为了开发商业项目,政府以“危房改建”为由将该区域原住民全部远迁至港务局附近的陶瓷大市场附近。而据了解,在该区域内,危房仅占所有房屋9.47%。对商户则采取货币补偿的方式动迁,但补偿与回迁差价过高,使那些在此经营多年的商户无法回迁。

然而,事实上政府的招商现状并不乐观。据了解,一期工程至完工始终没有租出去一间房。笔者走访发现,在二期未完工的步行街两侧空房仍旧很多,已有商家是看在头两年免租的优惠政策下才进驻的。

招商接待中心与步行街上翻修后正在招商中的空置房屋(来自笔者实地走访拍摄)

再说这些重新被招进来的老字号商铺,不仅迁离原址,而且从原来传统经营的小店铺摇身一变,成了现代化批量生产的大饭店,老味道也不复存在。政府为了扩大宣传和增加利益,这些文化成了一文不值的牺牲品。在和某科长谈到现在的张包铺时,她如是说:

“现在这些东西(指步行街上新开的老字号饭店)都没法吃了,放到这个街上了,其实就是知名度出去了,但实际上原来的老味道已经不对了。那你说什么是老味道,你以前吃过的,现在觉得味不一样了,那要是以前没吃过的,现在第一次来,也就那么回事,你说是不是?现在批量生产跟以前肯定不一样,如果接待游客做团餐,肯定更差。但是原来的老店太破了,经营理念也不行,效益肯定没有这样好。”

现代化的“张包铺”新店内景(来自笔者实地走访拍摄)

综上所述,政府和开发商以商业旅游开发为导向进行历史街区改造,街区整体环境被破坏,与此同时,真正的历史建筑——居民腾迁后的空置房屋却无人保护修缮,在风雨飘摇中等待推土机来重演历史的旧梦。人房共存才能传承活态的历史文脉,而今无人无房的历史街区变成死街。而这一切又反过来使政府的招商进程举步维艰,自食苦果。

(本文经作者授权,摘编自尹海洁、王雪洋:《城市历史街区改造中的“文化之殇”——以哈尔滨市道外历史街区为例》,载《现代城市研究》2014年0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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