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合拍片的“内销转出口”简史

作为目前为止投资金额最高的中美合拍真人片（制作成本高达1.35亿美元），张艺谋的《长城》在国内上映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除了颇具争议性的口碑，电影的票房表现低于预期：截至12月29日，累计票房约8.88亿人民币，冲击10亿大关尚需一定时日，难度不小。

《长城》剧照

近年来，合拍片在内地电影市场的比重持续增加。根据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电影局的备案公示，仅2016年新增备案的合拍片便已多达87部。从合作的地区和国家来看，合拍片仍以内地与香港、大陆与台湾为主，中韩合作影片的数量也有所增加。

尽管内地观众在大荧幕上可以看到的好莱坞影片越来越多，绝大部分仍然是以分账大片或批片（买断片）的形式引进。根据中美两国签订的相关协议，对中美合拍片的资格认定，要求“中方出资比例一般不少于三分之一，且必须有中国演员担任主要角色，并需要在中国取景”。

《云图》海报

因此，部分观众熟悉的好莱坞大片，例如《钢铁侠》、《云图》和《变形金刚4》，由于并不满足上述全部条件，最后以“协拍片”而非“合拍片”身份立项或备案，在收益分配上并不享受国产片的待遇。而像《生化危机5》、《X战警：逆转未来》、《独立日：卷土重来》等影片，则尽管有中国演员出演，仍属于彻底的“洋电影”。

此外，一些由外国演员担任重要角色的中国大片，例如《金陵十三钗》、《一九四二》和《天将雄师》，均为内地与香港的合拍片，并无好莱坞资本参与；而一些全由中国人出演的电影，例如《卧虎藏龙》，由于美方资本的注入，反而是不折不扣的中美合拍片。

《卧虎藏龙》海报

尽管中国是多民族国家，人种上绝大部分属于蒙古人种，国产电影的演员也基本以黄皮肤黑眼睛为主。除了《卧虎藏龙》与《英雄》等个别影片，华语影片的海外市场也仍以亚裔观众为绝对主导。

近年来的一个趋势是，越来越多的中国影片中开始出现“洋面孔”，而一些都市题材的轻喜剧则开始频繁地到世界各地取景。那么，仅就中美合拍片而言，资本参与之外，有外籍演员深入参与，“黄白”、“黄黑”混杂的影片，能否成功“内销转出口”，而其在海内外的口碑与票房表现又究竟如何呢？

我们按照下面的标准，对近十余年的中美合拍片进行了初步筛选：一、主演中有亚裔之外的外国公民；二、有可获取的中国和（或）美国票房数据；三、有可获取的电影评价指标。

筛选后，可供比较讨论的影片包括：《西洋镜》（2000）、《上海正午》（2000）、《庭院里的女人》（2001）、《红美丽》（2007）、《功夫之王》（2008）、《谍海风云》（2010）、《功夫梦》（2010）、《雪花秘扇》（2011）、《纽约客@上海》（2012）、《太极侠》（2013）、《绝命逃亡》（2015）等。

此外，我们将《金陵十三钗》（2011）、《一九四二》（2012）、《天将雄师》（2015）也一并纳入考察范围，原因在于这三部影片同样符合上述三项标准。

《西洋镜》（2000）、《上海正午》（2000）、《庭院里的女人》（2001）。

中美观众对电影的评价是否存在着显著的不同？

下图对比给出了以上电影在豆瓣网、IMDb网以及MetaCritic（媒体专业影评汇总网站）的评分（其中，MetaCritic从百分制折算为十分制）。总体来看，普通观众的口味并无大的差别，国外观众似乎更“宽容”；而业内人士则要“苛刻”与“挑剔”得多。

需要强调的是，无论是用户生成内容（User-generated Content，UGC）的电影评分机制，还是专业人士打分的电影评价机制，对电影票房的影响，都既可能是复杂的，也可能在程度上存在着极大的差异。事实上，“曲高和寡”以及“口水伴票房齐飞”对商业电影而言，都不罕见。

具体到上述中美合拍片，“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或者“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现象，也时有发生。下图给出了以上电影在国内和美国的票房表现（数据分别来自艺恩网与IMDb网）。

中国早年并未建立起相对完备的电影票房数据统计系统，因此，上图中并无《西洋镜》（2000）、《上海正午》（2000）、《庭院里的女人》（2001）、《红美丽》（2007）四部电影的大陆票房数据。此外，电影《绝命逃亡》（2015）迄今尚未在北美地区上映。

在内地市场，上述影片中除《纽约客@上海》（2012）仅获得107万票房外，其余影片均为千万或亿元量级的“大片”。票房最高者为《天将雄师》（2015），达到了7.4亿元人民币。

而在美国市场，最卖座的三部影片——《上海正午》（2000）、《功夫之王》（2008）、《功夫梦》（2010）均为动作片，且均由成龙主演。成龙作为奥斯卡终身成就奖的首位华人得主，也算是实至名归。作为“墙内开花墙外香”的典型，《功夫梦》（2010）的大陆票房不足五千万元，但在美国豪取1.76亿美元，进入当年北美票房榜前20位。

《功夫梦》剧照，成龙

不过，近年来，动作题材的中美合拍片在北美市场的颓势日益明显。基努·李维斯出演的《太极侠》（2013），入账10万美元。同样由成龙担纲主演的《天将雄师》（2015），北美票房仅为7.4万美元。不过这部影片在意大利上映取得了85万欧元的票房成绩，多少赢回些颜面。

在非动作题材的中美合拍片中，《雪花秘扇》（2011）票房最佳，约135万美元；《金陵十三钗》（2011）与《一九四二》（2012）在国内都是亿元级别的大片，但在美国的票房都仅为31万美元左右。其余几部影片在美国的票房，则基本在数万美元不等。可见，“文化折扣”对于中国电影“走出去”来说，仍然是最主要的障碍之一。

《雪花秘扇》剧照

影响中美合拍片在海外取得理想票房成绩的另一个主要障碍，则是中美合拍片往往缺乏强有力的发行公司相助，难以大量走入北美院线。据IMDb网数据显示，《上海正午》（2000）、《功夫之王》（2008）、《功夫梦》（2010）三部电影在美国上映时的日最高荧幕数分别达到了2751、3151、3663块。而《金陵十三钗》（2011）与《一九四二》（2012）在北美首映时的荧幕数则分别只有30块和20块。“酒香也怕巷子深”，是导致部分中美合拍片尽管口碑尚可，却乏人解囊的主要原因。

了解了中美合拍片十余年来“内销转出口”的成败得失，或许更能认识与理解《长城》在中国电影“走出去”历程中的里程碑意义。电影的艺术品质是另一个议题。

站在“在商言商”的角度，《长城》具有成功的潜质：题材属于曾经大获成功的动作片类型；更重要的是，《长城》在北美地区由传奇影业负责发行，尽管定档2017年2月中旬，但据称，首映荧幕数将突破五千块。这对中美合拍片而言，尚属首次。

中国已经成为北美之外的全球第二大电影票房市场。回顾2016年的中国电影市场，惊喜与失望并存，喝彩与倒骂齐飞。站在岁末年初，期待来年的中国电影：好好拍片、多拍好片。

（文章仅代表个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