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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赫定在古罗布泊遗址看到了什么?

2021-12-18 20:0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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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文·赫定

【编者按】1899年仲夏,斯文·赫定(Sven Hedin)开启了他的第四次亚洲探险,这次旅程的目的地是神秘的东方圣城—拉萨。探险从斯德哥尔摩开启,一路向东,经转奥什,翻越群山,抵达喀什,并试图从新疆境内进入西藏。在缺少足够资料的情况下,斯文·赫定同他的旅队一起在中国西域的广阔土地上缓慢前行,搭乘简陋的船只在塔里木河漂流前行,挑战 “死亡之地”塔克拉玛干的沙海和酷寒,误打误撞进入罗布泊,学习当地歌谣...... 因他走过了中国西域大片空白区域和发现楼兰古城,斯文·赫定也在世界探险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斯文·赫定 Sven Hedin Foundation 图

第四次的亚洲之行都由他本人记录了下来,为后人提供了珍贵的资料。今年出版的《穿越亚洲腹地》以上下卷形式,完整呈现了探险家从1899年12月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到1901年12月考察西藏广大地区之间的所见所闻,这也是国内首次完整引进斯文·赫定第四次亚洲探险全记录。

《穿越亚洲腹地》上下卷,[瑞典] 斯文·赫定 著,林晓云 译,后浪丨广东旅游出版社,2021年6月

经出版社授权,本文摘录下卷中他和他的团队考察古罗布泊风貌时经历。

3月3日的早晨清新凉爽 ; 由于有东风,白天的热度从没有让人感到太不舒服。 根据我的测量,我们再走8.75英里的路就能抵达我们所寻找的那个遗址。我们走得很慢,仔细观察四周,生怕错过那遗址。最终沙格杜尔在我们的左方看到两座房子的废墟。

东边的那一座有21.25平方英尺,它的墙壁有3.25英尺厚,是用方砖或烧制的土坯建造的。另一座房子则是用木头搭建的,因时光流逝现在已经腐朽得很厉害;不过仍然有足够的部分残存下来,使人能看出它曾有85.25英尺长,与另一座房子一样宽。在较大的那个院子里,我们发现一个小炮的弹丸、一个形如桨架的黄铜物件、一些中国钱币和两三个红色的陶瓷杯子。

再往前走一小段,我的地图显示距离我们寻找的地方已经非常近了。于是我停下来,让所有的人都去附近搜寻,他们离开了几个小时。夕阳西下时,我决定去一个夯土建造的塔楼下面扎营。这塔楼屹立在我们当时所在地往东一小时的地方。但由于有陡峭难走的土垄和雅丹挡在面前,我们抵达那里时天色已晚。我带着绳子和一把斧子爬上塔楼的顶上。这个建筑物是围着一个由木头椽子、树枝和芦苇制成的框架建造起来的。我在塔楼顶上点起一堆火,作为大家的灯塔。

这时众人开始接二连三地返回。其中两人发现了另一个很高的夯土塔楼(tora), 四周是几座房屋的废墟。作为这一发现的证据,他们带回来一些谷物、一条生锈的锁链、一盏铜灯、钱币、陶器残片和一个大杯子。他们建议我们应该把那里当作考察基地。因此第二天日出时,我们转移到那个新的塔楼,在它的西南方扎下营地,这样即使有风暴来临,我们也有个遮蔽。我们把冰块口袋放在一个黏土台地下面一个用木条搭成的架子上。那台地朝北方倾斜着。

第一个土塔楼 本文图片除标注外均由后浪提供 图注均为原文 

我把第一天用于天文观测,而其他人则在附近四处寻找。同时我还从塔楼顶上拍了两三张照片。这些照片比任何文字描述都更有助于读者了解那个地方的景象。那里的视野很开阔,而且景象十分独特。荒漠上满是边缘齐刷刷的破碎台地与黄土雅丹形成的“土桌”,单调而苍凉。地面上间或屹立着一所房子,或多或少在时光的流逝中变得残破不堪;但除了我和我的狗尤达什之外, 整个地区都没有生物。我面对这幅景象进行观测时,一种庄严和期待的心情油然而生。我感到,不,我知道,我正和一个伟大的问题及其答案面对面。无论如何,我要尽全力让这些沉默的遗迹讲话。我之所以改变原来的计划,正是为了能够返回这里。这肯定不会是浪费时间!我的努力绝不会付诸东流的! 

从营地所在的塔楼向西南望(前景是我的蒙古包,周围有木质梁架保护,以防滑坡落石。 背景是有风蚀雅丹地貌的沙漠)

3月5日早晨,我在废墟中散了会儿步,而我的属下则竭尽全力地忙着挖掘。不一会儿时间,他们把一座房屋的里面翻了个底朝天,但并没有找到任何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个中亚地区的大车(araba)的车轮和一些工艺精湛的壁柱。同时他们还挖出几件无价值的小东西,当然这些东西为了解那些古代居民的生活方式提供了一定的线索。这包括一些和现在喇嘛们穿的那种红布衣服相同的碎布片、毡毯、几缕褐色的人头发、牛羊的骨头、汉人鞋子的后跟、一个铅制的器皿、保存极为完好的几段绳子、装饰简单的陶器碎片、一串耳环、中国钱币等等。

离营地最近的房屋废墟

楼兰铜灯

有一个院子可能曾是马厩或羊圈,我的人在那里发现厚厚的一层动物粪便。这说明这里曾圈养着马匹、牛羊和骆驼。它之所以保存下来,是因为被埋在厚厚的一层沙子和尘土之下。但是这里找不到任何刻在物品上的文字,没有一个字母能够为解开这个谜而提供些许线索。我的人找到的唯一纸片是一小条黄色的纸,上边没有任何文字。我们营地的附近还屹立着另一座房子的框架,但我们在里面什么都没有找到。

这里的情况与我之前在克里雅河畔发现的那些古城非常不一样。在那里,废墟被埋在沙子下面;这里的地面则是光秃秃的,以前的居民遗留下来的一切都暴露在风吹日晒的毁灭力量面前。这里除了黏土台地的避风侧有薄薄的一层沙子之外,其他地方几乎完全没有沙子,而那台地在任何方向高度都不超过10英尺。

没有倒塌的建筑物中最大的就是那个塔楼。它格外吸引我,于是我让属下立即开始挖掘。它也许如北方古墓(原注:这里所谓“北方”应指斯文·赫定的故乡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那样,里面有珍贵的文物。但是在他们开始之前,首先需要把顶上的一大块土拉下来。它塌下来时就像一个瀑布,一团团暗褐色的尘埃飞过沙漠的上空。接下来人们从上往下挖,掘出一个水井一般的垂直窟窿。从侧面向里挖个隧道过于危险,因为墙壁上已布满大裂缝,而干燥松散的建筑材料很容易掉下来。这个塔楼建筑规模很大,高达28.75英尺,由数根横梁支撑。到10英尺的高度为止,土坯发红,似乎经过轻微的炙烤。这附近一共有19座房屋,分布在南偏东30度到北偏西30度走向的一条长长的直线上。

有些房子完全用木材建造,壁板榫接到由梁架构成的基础框架上,这个基础框架直接立在地面上。另一些房子的墙壁是芦苇捆,用藤条绑在立柱与梁架上。有几座房子是用土坯(即太阳晒干的黏土)建造的。这些古代的民居多数已被夷为平地,不过有几根房梁和立柱虽然饱经风沙的侵蚀,已变得腐朽不堪,却还屹立在那里。 

从东北方看夯土塔楼

很难通过木材的材质来判断这些房子的时代。但肯定非常久远,木材已呈灰白色,满是裂纹,像玻璃一般脆弱。一般人会认为,这样的材料在风暴、流沙和夏季最高温度与冬季最低温度之间170度到200度的剧烈温差中将会在较短的时间内就被摧毁。但三座门框仍然屹立在原地,其中一个上面还挂着一扇打开的门,仿佛最后一个房主人留下来的样子,不过现在它已半埋在沙堆里。 整体上讲,这些建筑物都屹立在一座座土墩上;但一眼就能看出,它们原先就建在平地上,因为这些土墩与房屋的平面图完全吻合;周围的土壤因为上面没有东 西覆盖,都被风掏出来吹走了。房子周围的壕沟比这里原来的地面低了足足10英尺,因此可以推断这些房屋显然已被遗弃很长的时间。胡杨树、灌木和芦苇也都生长在土墩上。

塔楼顶部坍塌

3月7日,我们用了一整天时间来考察上面所说的那个遗址。八点钟,我就带着所有的人出发了。那一天晴空万里,清凉的东北风使午间不太炎热。我们在沙格杜尔的带领下,从3月3日的夯土塔楼向正南走去。隔一段时间就会看到埋在地里的梁柱,标示出过去有建筑物的地方。其中一根长25.5英尺,宽窄为13.75英寸乘6.5英寸。所以,曾经生长在这里的胡杨树一定像如今生长在塔里木河原始森林里的那些胡杨树一样是上好的木材。我们在路上经过了一个很深的洼地,似乎是过去的运河,还看到另一个夯土塔楼;实际上,这附近所有的村庄或“城镇”似乎都有自己的夯土塔楼。

最终我们到达前一年设立营地的地方,这从我们的篝火留下来的一堆堆灰烬就能轻松辨认出来。再走1英里,我们就来到那个遗址。我们在这里发现了八座房子,但其中只有三座保持得还不错,可以测量。这些房子的位置和中国衙门(中国的政府官员办公地点)的设置方式类似;也就是说,一个主建筑物两侧各有一排厢房,中间是一个庭院。院子的东南方为一行栅栏挡住,留有一个门廊, 它的侧柱仍然屹立着。那个主建筑物其实很小,显然曾是一个佛教寺庙。这正是奥尔德克(编注:奥尔德克,1864-1942,本名乌斯曼,罗布人。1895年,斯文·赫定首次在塔克拉玛沙漠探险,由于经验不足而陷入危难,幸而被一支正巧路过的骆驼队搭救。1899年11月,斯文·赫定在瑞典国王的资助下,再次入疆考察,奥尔德克受雇成为斯文的向导。1900年,在奥尔德克的引领下,斯文发现了楼兰古城;1934年,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考察罗布泊时,也是在奥尔德克的引导下发现了小河墓地。)发现的那个地方。在附近的一片空地上,他留下的马蹄印仍然依稀可辨。

发掘佛寺 

不一会儿,大家就手持铁锹在沙子里干起来。过了片刻,佛像本尊就亮相了,虽然那算不上他在轮回中最优雅的转世状态。那佛像是木制的,头部和手臂仍然完好无缺。但显然这只是一个泥塑的模板或备份,外面的油彩及装饰与常见的佛像一样。

我在此处可以简单提及其中一两个。有一根梁柱上刻的是一排站立的佛像,另一根上刻的是一列坐着的佛像,每个佛像都有背光,形如一道圆拱。一个装饰性的雕件中有一条被树叶与卷边环绕的鱼,其鱼鳃和鱼鳞极为清晰。我认为,如果不是因为鱼在当地具有特殊的重要性,或者说如果它不是当地居民最重要的食物之一的话,这个艺术家绝不会想到使用这样一个糟糕的装饰主题。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将鱼而不是鸟同树叶与花环结合起来,就看起来既很别扭也不合逻辑了。即使没有其他无可争辩的证据说明这些村庄曾经 屹立在湖边,我们也应该有足够的理由从这些木刻中使用鱼来做装饰主题这一事实中得出相同的结论。考虑到这一地区现在的状况,鱼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与这里联系起来的动物。

胡杨木雕。右侧是佛像,下边是鱼。左侧的标尺长1米

我们在这里还有另一个重要的发现。沙格杜尔正在用他的铁锹挖土,这里捅捅,那里捅捅,突然挖出一个木制小匾,上面写着一种我不认识的文字。不过沙格杜尔本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以为木片毫无价值,将它扔到一边。但我恰好站在一旁, 心想这东西保存得不错,因此完全是偶然地停下脚步,把它捡起来。木片上的每个字母都字迹清晰,显然是深深刻入后再涂上印度墨水。但那文字既不是阿拉伯文,也不是中文、蒙文或藏文。这些神秘的文字里包含着什么意思?它们包含了哪些信息?我立刻把这小小的匾收起来,把它像宝石一般保存起来。

沙格杜尔的一些发现

我曾许诺,第一个发现任何一件带有文字的物品的人将得到10萨尔(约合30先令)的奖励。沙格杜尔成了这笔奖金的得主。由于我承诺下一个有类似发现的人将得到类似的奖金,我的属下加倍努力地干起来,肆无忌惮地把这寺庙的里面翻了个底朝天。他们用手指过滤沙子,敲打每一小块木头,把它翻过来掉过去仔细查看—但都一无所获。出土的唯一物件是一串念珠、一些中国铜钱和一堆小型陶瓷杯碗,它们显然是信徒们供奉在神像面前的。

斯文·赫定在塔克拉玛卡沙漠 Sven Hedins stiftelse/Etnografiska museet 图

我们所挖掘的那许许多多大小木刻都清楚地表明,这个装饰雅致的小庙昔日曾是建筑艺术的瑰宝。我可以想象这里曾经是多么美丽——这个寺庙有着一个漂亮的立面,它也许是彩色的,装点着木刻雕塑,坐落在一片胡杨林的浓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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