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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球:没有自由化就没有金融的便利和进步
主讲人:吴晓球(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
主题:人民财经高峰论坛
时间:2016年12月27日
主办:人民日报社人民网
【编者按】
12月27日,由人民网主办的首届“人民财经高峰论坛”在北京召开。论坛上,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吴晓球在做主旨演讲时指出,不久的将来,中国的金融结构会发生重大变化。中国的金融监管要从原来的注重资本监管为主,慢慢过度到资本监管和透明度监管并重的时代。
吴晓球认为,中国的金融创新还远远不够。他很担忧网上很多人批评中国的金融自由化,不理解金融的灵魂就是自由化。在他看来,没有自由化就没有金融的便利,就没有金融的脱媒,就没有金融的结构性变化,就没有金融的进步。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吴晓球发言的摘录:
如何控制金融风险是目前大家特别关心的事情。我也认为,我们应该控制系统性金融风险的发生。系统性金融风险实际上指的就是金融危机。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关键不是只说目标,而是一定要做到,不能辛辛苦苦四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金融危机有极大的破坏力。如何做才能达到这个控制风险的目标是需要我们思考的问题。我们是要硬性控制,还是通过改革来完成?我经常说,就像现在北京的汽车非常多,过去上街容易被自行车撞到,自行车太多了,现在如果是上街,从概率上来说,被汽车撞到的概率是要大的,因为汽车的量多了。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上街会被汽车撞到的概率大,就不上街了。街还是要上,我们需要对交通进行系统性的改造。因为车多了,道路需要拓宽,规则也需要调整,这样风险就会减少。这就需要对当前的中国金融乃至于未来的金融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做一个深度的理解。这是我们控制系统性风险的前提。
我在想,最近一些年,乃至未来的一些年,金融结构会发生重大的变化。所谓金融结构,主要指金融的资产结构,也就是说,由于金融脱媒的力量带来了金融资产结构的变化。这里面非常重要的趋势是正向化的金融资产的占比,在整个金融资产中是呈现上升的趋势。因为金融的正向化资产比重上升了,它会带来风险的变化。大家知道,证券化金融资产的风险主要来自于透明度,非证券化金融资产的风险主要来自于资本不足,所以在金融体系里有两大基础性风险,一个是资本不足风险,一个是透明度的风险。
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可以看到,商业银行以及银行类金融机构想通过资本的充足来对冲未来的不确定性,防范风险外溢。所以,我们的银行和银行类金融机构,资本监管是它的基石。证券化金融资产,包括一部分或者相当一部分的商业银行的表外业务。你会发现,它和资本开始渐行渐远了。也就是说金融创新有一个基本的趋势,是要绕开资本的。因为它认为如果这项业务要消耗资本,成本会非常昂贵。因此,所有的金融创新都要走那种低消耗资本或者不消耗资本的产品和业务,向那个方向发展,就带来了所谓的金融脱媒。
金融脱媒更重要的还是基于金融自由化,这是非常重要的。没有金融的自由化就没有金融脱媒的出现,就没有金融的革命。我最近看到网上有很多人批评中国的金融自由化,非常吃惊,难道我们的金融活动要回到计划经济时代吗?难道所有产品的价格定价也要回到那个时代吗?他们不理解金融的灵魂就是自由化。没有自由化就没有金融的便利,就没有金融的脱媒,就没有金融的结构性变化,就没有金融的进步。我对此非常忧虑。
当然自由化这个词在中文里是一个贬义词,人们经常会把它和其他的事态相联系,但是,在金融学里,金融自由化是一个中性词,表示不要让监管过度。可以监管,但是不要让过度。
我想这是一个基本的趋势。因为脱媒的出现,才会使得金融的资产结构发生重大变化,从而才可以满足各类人和各类企业对金融服务的需求。没有金融脱媒的出现,金融服务是非常单一的。因为脱媒出现以后,融资者选择了证券化的融资工具,投资者也开始慢慢转向了证券化的资产来进行配置。这就是资本市场为什么蓬勃发展的原因,因为它来源于脱媒。它不来源于简单的实用主义,而来源于金融自由化的趋势。
从风险的角度来看,你会发现透明度的风险在今天中国的金融体系里变得特别重要。这预示中国金融的监管要从原来的注重资本监管为主,慢慢过度到资本监管和透明度监管并重的时代。就是说,我们不能把太多的精力放到资本监管,因为金融的创新是绕开资本进行创新的。
这实际上提出一个新的命题,中国金融体系由于这种金融结构和风险的变化,从而带来了监管结构的变化,所以中国的金融监管需要调整,这是基于中国的金融基础发生了重大变化。即使是来自于资本监管,事实上也要做实时的调整。
监管是指什么呢?现在的“一行三会”。
我有两种看法。第一,我始终认为,“一行三会”在相当长时期里推动了中国金融业的发展。我并不天真地以为,我们要搞一个大一统的模式,因为中国金融的发展是最重要的。我们控制风险,也是为了发展。我们控制风险不是让这个行业停止,不前进。不动不是我们的目的,不动是没有风险的。我待在家里面,不出门,绝对不会被车撞到。但那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一行三会”,我认为还是不错的,最低的要求是对他们的功能结构进行调整,要加大透明度的监管。在监管职能分离上,透明监管的比重要大幅上升。因为来自透明度的金融产品已经开始占到整个金融产品的约50%了。也就是说,从金融资产最窄的口径——银行信贷资产、证券化资产、债券和股票,大约是在200万亿左右,银行的信贷资产在100万亿,债券在50万亿,股票在50万亿,加起来200万亿。这就是说来自透明度的金融已经占到50%。
债券和股票对透明度的要求不完全一样。因为债券更多的是对信用的要求,股票更多的是来自于透明度的要求,但是债券也有部分的透明度。从这个意义上说,要调整他们的监管职能,从功能上看进行分开设立。当然也许人们说,你这个价格没有变,这是一个扁平化的监管结构。当然我们也可以认真研究,随着时间推移,我们未来究竟应该设立一个什么样的监管架构。
马上要开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我看到两个消息,比较忧虑。一个是批中国金融的自由化,中国金融自由化远远不够。中国的金融创新远远不够。还有一个,批金融业的利润,金融业的增加值,说超过了美国,说达到了10.5%,以此来类推中国的整个资金是趋于虚拟化,不走向实体,以此来诟病整个金融业。
我不理解这个数据是哪里来的。中国2016年的GDP大约是73万亿,如果按照它的口径来说,那就意味着我们金融业的增加值8万亿。我算不出来金融业怎么会有8万亿的增加值,我们信贷资产是100万,我专门问了万春行长,我说银行业的资产利润多少,在我的理解中是1%到1.2%,他告诉我就是这个数字,按最高算,也就是1.2%,一万二千亿的利润,再把人工的成本叠加一下,再加一万二千亿,就是两万四千亿,这是银行业,银行业是占主体的,还有三分之一是非银行业的其他金融机构,假定也是一万亿,那也就是三四万亿,三万五千亿左右。
根据我的专业知识判断,我不知道10.5%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有8万亿的增加值,我估计大约4万亿的增加值会有的,4万亿是5.5%到6%,我认为这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数字。我想说,在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之前,弄出这么个东西出来,我认为不利于中国金融业的发展。
另外再说一个监管,我们究竟需要到什么样的监管。我最近花了大概两个月的时间,系统研究了一下中国金融结构的变化、风险结构的变化,以及包括英国和美国的金融监管的变化等,进行了比较。
我发现,我们可以做一些改革。这个改革,我自己心中的理想模型是一个双峰模式。我不太赞成在“一行三会”上面再加一个更大的机构。我不知道什么意思,那是巨大的成本。而且我也不希望央行一下统起来,这种建议没有理解金融体系的风险是分层的,有的是来自市场的风险,有的是来自体系性风险。维持金融体系的稳定很重要,但是之前一定要设置很多堤坝,把风险慢慢衰减。如果再提新兴风险之前,没有筛选风险的机能是不好的,巨大的风险会把堤坝冲垮的。我们一定要把体系性风险前置若干的东西,让那些潜在的风险衰减下来,最后才能使我们整个金融体系维持稳定。
所以,我对这种双峰的模式比较赞赏。一个是央行的体系性稳定,另外一个是前置性的,防止市场风险的爆发,使市场风险衰减,维持整个金融体系的安全。
(本文根据主办方速记和现场录音整理,未经演讲者审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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