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降重成生意，洗稿抄袭何时止

学生立场 时代潮流

·THE NEW TIMES·

“虽然查重率过了，但是改完的论文只 能用面目全非来形容，简直是乱搞……后知 后觉，这些都是他们骗人的把戏。”小米有 点生气，但只能自认倒霉。

降重困境下的大学生们

2019年演员翟天临论文造假事件后，全国高校对学术不端现象高度重视，对“重复率”的审查愈发严格，除了直接助推论文查重市场的火爆，更是并衍生出“有偿降重”等灰色服务。

临近期末，“查重”“降重”等相关话题也引发广大大学生的热议，微博“你论文降重的奇特方法”、“买了降重服务照抄不误”等话题热度破千万。

“基本大学生都会自掏腰包查重。”深大大三在读的小严说。不同高校的重复率限制和免费查重次数都不同，在使用学校提供的免费查重机会前，学生一般会提前在网上寻找第三方渠道查重。之后论文会在学校要求的数据库中检测，得到查重结果后，为了降低查重率，学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除了直接删除查重报告中涉嫌抄袭的句子，小严同学还用过这些方法：“可以改变语序”把字句变成被字句、中英文掺杂轮着用，或者用个翻译器，把论文翻译成小语种，再翻译回汉语，不行就翻译几遍。方法多的是......”

除了“手动”降重，还有种更“省事”的方法——直接购买各平台提供的降重服务。小米同学在淘宝某店铺查重后，结果论文整篇标红：“我写的工科论文，引脚介绍、专业术语大片标红，让我怎么改？”

无计可施的他加了客服提供的微信号，点进商家标着“独家核心技巧，保留专业表述”的头像，发现其朋友圈有许多成功降重的案例。短暂咨询后，商家又推给了小米另一个微信号，说是降重的老师。

商家表示：“只要五百块就能解决你的烦恼，我们有高校的渠道，有专业团队的老师，他们都有证件备案的。”

这些话极具诱惑力，小米没有过多思考，便向商家转账了500元降重费。

但降重结果不如人意。一周后，商家发回改好的论文及查重报告。“虽然查重率过了，但改完的论文面目全非，简直是乱搞，拼出来都不是一个句子。”

在与店铺几经沟通退款无果后，小米只能自认倒霉。“说好的重复率不过的话就免费返修，也没给我修……更不肯退款，因为是在微信交易的，所以也没办法找淘宝客服申诉。”

法学院毕业生小雨表示自己用过淘宝上声称“专业团队一对一”的降重服务：“当时已经大改了五六次论文，查重率还是下不来，很怕延迟毕业，所以一狠心花了四百多块降重……虽然论文被改得不成样子，所幸查重通过了。”

但小雨不停感叹着高昂的降重费：“我有六千字重复，他们说法学论文比较难改，因为法律条文都不能改变，一千字70块钱，我又没收入，真的太贵了！”

对于“降重秘籍”，小萧认可它存在的价值，“只能说有需求就有市场吧，现在买东西、打游戏都会有攻略，这种秘籍就是写论文的一种攻略，帮助学生更快‘通关’。只要不过分影响论文质量，用这些秘籍节省写论文的时间精力也没什么问题。”

对于降重乱象，小陈同学认为“本科生的水平不足以完成专业论文”，所以“论文注水”无可厚非。对此，研究生朱同学表示降重乱象本质上是一种“洗稿”：“我不支持这种行为，一开始就要有认真学习的态度，步入社会才能更好的发展，而且论文都会存档，弄虚作假是为自己的未来‘埋雷’。”

乱象丛生的降重市场

“加入我们团队，轻松月入过万。”招募查重代理网站上的大字号标语十分醒目。

在整个产业链中，这些查重代理公司向高校老师收购多余的查重账号，再卖给淘宝客户。“每个公司都有合作高校，账号的价格更是内部消息”，长沙市淘文科技有限公司的一位淘宝代理阿清（化名）回应记者。

这些售卖查重次数的商家，往往提供论文降重“一条龙”服务，直接替学生修改论文和降低查重率，但服务不会在淘宝、京东等第三方平台直接上架。欲购者需先私信客服，随后在微信平台完成交易。

市场上的降重方法一般有两种：机器降重和人工降重。根据常用的智能降重系统“早降重”官网上给出的修改范例来看，机器一般是对标红语句进行语序调整、同义词替换达到降重的效果。

但人工智能修改论文出现病句、歧义的情况很多，例如把“只有……才能”改为“只要……就”，对于严谨的学术论文来说，这样微妙的逻辑差异足以减损论文的质量。比起机器降重，人工降重的价格更高。根据查重率要求及文章情况，收费几百到几千元不等。

相对机器，人工降重的质量可能更高，解释了为何学生甘愿付出高价。多数商家会向顾客保证论文修改后满足查重率要求，且“基本原意不变，语句通顺，语义合乎逻辑”。

专门提供人工降重服务的网站PaperEasy的官网上，招募论文降重兼职的要求是：“拥有五年以上修改降重或者代写经验，具有研究生以上学历的教师或者学生”。更有商家号称有专业对口的高校老师对论文进行修改，但他们的客服均表示无法向客户提供写手的具体信息或职位证明。

知乎用户小M（化名）分享了找淘宝商家购买人工降重服务的经历。小M发现修改后的论文语句不通顺，专有名词改成错别字，有的部分被整段删除。当她要求对方按不合格的字数退款时，对方却以把论文上传百度文库为威胁拒绝。

若论文被上传到百度文库，数据库里将收录这篇论文，查重一定无法通过，小M只好自己重新修改论文。

事实上，在这样的交易中，学生的信息安全和消费权益无法保障。购买降重只能通过微信完成，没有第三方平台的监管，一旦遇到纠纷，若对方意欲泄露论文，就没有第三方客服和退款程序等维权渠道。

图片内容源于淘宝店铺评价

破局之法

学术能力培养与多元考核

机器查重能高效地规避学生大段照搬、拼凑他人的学术成果，是一项必要的机制。但为了应对这样的机制，学生想了不少“奇技淫巧”。

对此，深圳大学传播学院的王老师表示：“你到底真的想做一点研究，还是用一些手段去规避机器查重就好，两种情形都有，这只能取决于个体。”

王老师告诉记者，一篇通过了查重检测的论文，也可能是东拼西凑，不具原创价值。要规避抄袭，仅靠机器查重显然不能尽善尽美。有时，机器理性的局限性甚至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

王老师曾为把一篇重复率为10%的论文降重到8%，将原本精炼的语句改得直白通俗。他认为仅为了降低2%的重复率，让论文表达丧失应有的精华感，其实是得不偿失的。此外，学者卢威曾在《学位论文“查重热”的冷思考》一文中指出，查重机制的存在还限制了部分论文的正常引用，并导致论文质量的下降。

他认为，通篇充斥作者“自己的话”的论文，不仅可能达不到一定的理论高度，而且很可能是重复劳动。

然而，老师们认为，僵化的查重制度于大部分学生而言，只是一道最低的门槛。本身学术能力不足，才是同学们面对毕业论文举步维艰的深层原因。

学生知识积累不足，学术基础薄弱，导致写论文时“无话可说”，只能东拼西凑，查重自然难以过关，为了降重，只好把论文改得面目全非。

对此孔老师认为，学校应该为本科生开设论文写作课程：“要告诉学生如何选题，如何查找资料，如何凝聚论点，如何进行逻辑论证，不提供这样的教育，论文考核就无从实现。”

然而论文写作课程未必能彻底解决问题，写作技巧和规范可以学习，但学术创新能力对于大多数本科生来说则显得更“遥不可及”。

孔老师告诉记者：“论文最重要的是创造性，但要求一个本科生的毕业论文有创造性，几乎是一个很荒唐的想法。目前本科教育是一种非专业性教育，而任何一个学术论文的要求都是专业性要求。”

本科教育并不是为了培养专门的学术人才，考核制度与本科教育定位的不匹配，正是许多本科生身陷论文困境的真正症结所在。

对此孔老师谈道：“大多数学生毕业后不会从事学术研究，不会写论文的学生，也可能会成为好律师，好法官。

对这些同学，不如给以更多的选择，例如毕业考试。”目前，我校包括法学院在内的许多专业依然只采用毕业论文一种考核方式。

深圳大学传播学院从1997年开始推动“实践项目+毕业小论文”的考核方式改革，传院的丁老师对这一改革表示认同，她认为学生的个人兴趣和能力各有不同，这样提供实践项目和论文两种选择的机制更为合理。

对学术创作缺乏了解的学生，利用模糊标准趁机大肆敛财的淘宝商家，背后是仍然不够完善的本科教育体系。

孔子曾谓：“因材施教。”

在课程上提供相匹配的教学内容，在制度上给予学生更多样的考核方式，让学生最大程度地发挥自身特长，让老师更有方向性地培养人才，或许会是“查重率乱象”的破局之法。

文字 | 陈怡点 黎海玲 黄文婷 吴震彬 欧晓燕

责任编辑 | 杜芷茵

原标题：《论文降重成生意，洗稿抄袭何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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