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热歌”，真能毁了华语乐坛吗？

华语乐坛最近的焦点，无疑是前几天TMEA盛典公布的乐坛年度十大热歌——《云与海》《白月光与朱砂痣》《浪子闲话》《醒不来的梦》《踏山河》《千千万万》《沦陷》《可可托海的牧羊人》《清空》和《执迷不悟》。

TMEA 2021年度华语十大热歌

可能这个名单会让你觉得困惑：怎么一首也没听过？但倘若听到旋律，想必和笔者一样——“哦，原来是这首。”

无一例外，它们都是短视频常见的爆款BGM，就算你没主动听过，也会被迫在公交、地铁、银行或医院等候大厅等公众场合听到有人外放，或在步行街听到店家用大喇叭不断重复地播……

“华语乐坛完蛋论”再一次甚嚣尘上

当晚，有博主放出了十大热歌的视频，配文“我觉得华语乐坛完犊子了”。而从微博到B站再到豆瓣知乎，几乎每个社交平台都有一堆人在喊，华语乐坛完蛋了。

歌手杨坤发文并表示“伤心”

但我觉得，这句话其实有点对不起还在努力耕耘的音乐人。

这两年的乐坛，即便受到疫情影响，让歌手们的收入少了很大一块，但从业者们也并没有闲着。老一辈的，60岁的崔健今年8月还在出唱片，这张名为《飞狗》的专辑里依然有老崔的清醒和愤怒，人到花甲，丝毫也没有妥协。说到崔健就不得不提同时代的魔岩三杰，窦唯在上个月底也发了纯音乐专辑。

中生代的，从终于又发专辑的万能青年旅店，到万青的迷妹田馥甄，他们的作品我甚至找不到一首凑数的歌，当然不止这两位，几乎所有中生代都奋战在乐坛一线，容祖儿的《东京人寿》、陈奕迅的《是但求其爱》的质量甚至并不输给两人各自巅峰时期的作品。而至于新生代，虽然少了电台、排行榜等传统打歌方式，但音综、短视频、各大平台推出的原创音乐人计划，甚或是自己开自媒体以KOL模式走红，都不一而足。

《2020全球音乐报告》显示，中国拥有全球第七大的音乐市场

《全球音乐报告》里中国大陆地区的产值自2019年排名升至第七以来便稳定在这个位置，且增幅稳定，若非碰上2020年韩流44%的爆发式增长，大陆音乐市场2020年便可排名世界第六。

盘子更大、盈利模式更多，且不同层级的歌手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就连TME（腾讯音乐娱乐）本身，也是在市场趋向正规化之后才办的这么一场颁奖礼，为什么说华语乐坛完了呢？

网友们愤怒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在质疑这些歌凭什么能拿奖，能堂而皇之地在年末颁奖礼上，和周杰伦、五月天他们一起出现。继而怀念起本世纪前十年的乐坛那个“神仙打架”的年代，对比现在，似乎真的有些“礼乐崩坏”了。

然而别忘了，曾经的乐坛不只有周杰伦、五月天、S.H.E和陶喆他们，也有杨臣刚、庞龙、徐良，有《秋天不回来》《求佛》和《那一夜》。

彼时，这些歌被称为“网络歌曲”，相比于乐坛主流歌手们会发实体碟，且占据了电视台、电台、门户网站的主流媒介资源，来自于草根的音乐创作者没有唱片公司的背景，没有主流宣传渠道，网络成了他们唯一的出口，最明显的例子——《十一月的肖邦》不少人都有收藏，可同一年爆火到甚至能反向输出到港台地区的《老鼠爱大米》，则罕有人见到过实体唱片。而就算有，也是网络歌曲打包合集的盗版碟。

大家怀念的华语乐坛“神仙打架”的2000到2010年，如果网络普及率达到如今的水平，再有短视频加持的话，恐怕我们的记忆中，将会变成《爱情买卖》《客官不可以》大战《倔强》《七里香》的盛景了。而以2006年之后几乎变成主流的音乐付费方式——彩铃下载量来看，这些歌还真不一定会输给主流歌手中的佼佼者们。只不过，那时的主流渠道非常强势，不管金曲奖还是各种音乐风云榜的奖项，绝无可能会把荣誉给到这些网络歌曲。

如今“主流”已经不复存在，公共传播的整体趋势是话语权下沉，所以我们看到了门户网站陨落、社交平台崛起，纸媒衰落、自媒体崛起，而到了乐坛这里，如今已经没有了电台、电视台、门户网站的主流渠道，至于实体碟则早已沦为周边而非音乐本身的传播介质，连周杰伦、陈奕迅这些华语乐坛标杆人物，都变得更爱用网络发单曲了。

当原先弱势的平台如今成为了强势，这些类似于曾经“网络歌曲”的音乐存在感更强，是意料之中，也是必然。

榜单里除了老牌歌王，其实也出现了“年度十大热歌”的演唱者

TMEA这次，只不过把我们这些华语乐坛的“遗老遗少”们对过往怀念的最后一层布扯了下来：终于，最能代表乐坛风向的颁奖典礼，也开始为这些歌背书了。我们说“华语乐坛完蛋了”，其实是对“劣币驱逐良币”的不满与恐慌。

但我倒觉得，劣币是驱逐不了良币的，这些热歌会夺走周杰伦或是万能青年旅店的受众吗，会让音乐人赚不到钱吗？实际上并不会，它们的受众就算不听它们，也不会去听五条人或是田馥甄的歌。就像《我们不一样》在油管播放破亿，让周杰伦那些播放破亿的MV逊色了吗？答案是并没有。

而这些歌曲的制作者们，也并非如想象那般不思进取，汪苏泷和许嵩都是在得到唱片资源后，从网络歌手转为唱片歌手的优质范例，二人做的音乐，质量在后来的主流乐坛里都算是上乘。而诸如冯提莫、刘宇宁这些通过直播得到关注的歌手，也都在进入了主流歌坛之后，迅速把音乐作品中粗制滥造的部分摈弃。

许嵩曾在采访中如此回应

流行音乐始终是商业产品，每周七天、每天24小时高强度痛心疾首乐坛完蛋了，也比不上真金白银去支持我们认为的好音乐，哪怕不花钱，贡献播放量也可以。哀叹时无英雄、竖子成名，倒不如让我们喜欢的歌手，多卖一张票、一张唱片，多从平台那里拿走一份播放量的分成。

事实上，主流受众也的确培养起了为音乐付费的习惯，周杰伦《Mojito》的数字专辑销售额是2633.9万元，陈奕迅2018年的专辑《L.O.V.E》时至今日销售额已经达到1472.5万元，就连很多人时至今日还认为是小众音乐的万能青年旅店，2020年底的专辑《冀西南林路行》，销售额也达到了1316.9万元。

TMEA年度十大热歌真的表明华语乐坛完蛋了吗？我觉得恰恰相反，它只是说明不同类型的音乐，从下沉市场到独立厂牌，从短视频BGM到地下音乐，从网络歌手到主流歌手，都找到了各自的受众和叙事空间，这反倒是好事。

曾创作《小酒窝》《隐形的翅膀》的知名音乐人王雅君发文

我也相信，只要尊重作品的音乐人们愿意继续耕耘，只要我们也愿意为好音乐买单，华语乐坛的未来仍然值得期待。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