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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心理师》有多不专业?我们找3位专业心理咨询师聊了聊
原创 KY KnowYourself
策划、撰文 / Ivan、Crystal、蔻蔻
本文合作专家 / 心理咨询师:杨睿、莫楠、王璐
编辑 / KY主创们
《女心理师》这部剧开播后引发了很多关注,剧中探讨了许多值得重视的社会、家庭问题。
需要肯定的是,这部剧让“心理咨询”这个概念走入了大众的视野,更重要的是,它让更多父母对自己孩子的心理健康有了关注的意识,父母们开始理解有些事情并不仅仅是“心情不好”这么简单。
不过剧中一些与心理咨询相关的内容,确实存在不专业、会让观众对心理咨询产生误解的地方。
很多观众在看剧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咨询师这么神吗?跟神探一样可以破案?”
“有了心理咨询师,我的所有问题就解决了?”
“咨询师真的可以通过一幅画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
或许是出于影视化效果的考虑,前期的一些情节为了营造戏剧冲突而舍弃了一定的专业性。我们不希望这部剧让观众在更了解心理咨询的同时,对心理咨询产生错误的认知或是不切实际的期待。
我们和一些心理咨询师聊了聊对这部剧的看法,今天就来跟大家理性探讨一下《女心理师》这部剧中涉及心理咨询相关的不专业之处。
剧中颇具争议的一个地方,在于女主角贺顿对待来访的边界模糊。
最明显的就是有自杀动机的女高中生尤娜的案例——剧中,贺顿先是为她做了自杀干预,后续成为她的个人咨询师。之后,贺顿还单独邀请了尤娜的父母到访开展婚姻咨询,成为了尤娜父母的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莫楠认为,这样的设置是不专业的,混淆了究竟谁是真正的来访。并且在现实中,对待尤娜这样的家庭问题是重要影响因素的案例,不会同时为父母和孩子提供个体咨询,可能会邀请家长来做父母访谈,但目标是以改善儿童问题与亲子关系为主,而不解决父母婚姻上的问题。如果想同时与父母和孩子展开咨询,则需要以家庭为单位开展家庭治疗。
此外,贺顿之后还私下和尤娜频繁接触,比如为了解开尤娜的困扰,把尤娜带到她同学妈妈的烧烤摊,不仅介入了尤娜个人的社会关系,期间还把和她父母谈话的部分内容透露给了尤娜。
心理咨询师王璐指出,贺顿在咨询室外将来访父母的内容转述给来访,没有遵循咨询师对待来访应有的专业界限,是不符合咨询伦理的。
另外,暴食症者蒋静的案例中,在看到蒋静留下的遗书后,贺顿选择直接开车去找她。
(贺顿向好友解释自己准备开车去找蒋静的原因)
然而,心理咨询师杨睿告诉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咨询师应该直接联系紧急联络人、转接精神科医院电话和报警,而不是过度地卷入进对方的生活。
剧中贺顿的做法更像是扮演了一个“老娘舅” 的角色,她的行为缺乏咨访之间的边界感,几乎把自己卷入了来访日常生活的各种家庭情感琐事中。
心理咨询师杨睿表示,在现实生活中,咨询师一般不会或尽量避免出现在来访的个人生活中,ta们是只负责协助解决来访心理问题的专业人士。
在咨询室外的场合出现在来访身边,很可能会引发来访焦虑、没有安全感等等的负面心理情绪。比如,来访可能会认为不安全、担心咨询师会不会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周围人。
不少网友反应贺顿像“检察官”或“班主任”,确实,剧中的贺顿在咨访关系中常常是一种占据主导地位的状态。
在有讨好型人格的来访者小莫的案例中,小莫的低自尊,以及他曾被校园霸凌、被霸凌后没有接收到父母的情感支持等深层问题还没有完全浮现时,贺顿就手把手地教小莫如何拒绝别人,急于替小莫解决当下的问题——例如在同事请小莫帮忙做ppt时,贺顿教他以“这次帮不了你,但是我可以帮你其他事情”的具体措辞回绝同事的请求。
而心理咨询师杨睿表示,在来访者没有充分理解自己问题的成因时就给建议,可能会给来访压力,并且可能会导致来访过度依赖咨询师的权威,阻碍ta们进一步挖掘自我深层问题的力量。
更糟糕的情况是,当来访在对自身核心问题缺乏理解的情况下就盲目执行咨询师的建议,很可能导致ta们在执行不当时强烈地受挫。
(小莫在执行建议受阻时感受到强烈的挫败感)
另外,贺顿常常使用笃定的表述,或者给来访抛出封闭式的问题。在与自杀少女尤娜父母的咨询中,贺顿在简单了解尤娜父母几次争吵的原因后断言:“你们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有很大的问题。”
类似地,在患有产后抑郁的妈妈向贺顿倾诉自己生产后和家人的关系有变化后,贺顿便向她发问:“你产后身材松垮……你觉得自己慢慢没有价值,对吗?”
这种试图快速定位来访者问题的提问方式,是急于验证自己假设的体现。
心理咨询师莫楠表示,咨询师应该做的是根据来访的叙述,更多地引导来访去理解行为与现象之间的相关性,而不是从主观臆断出发去“审判”。更适用的表达方式应该是类似“我不确定是不是这样”“有没有可能……?”
这样开放式的提问, 才能给予来访更多自我探索的空间,使ta们开始觉察到自身的问题,帮助ta们在自我了解的过程中,探索解决问题的途径,寻求积极的解决方法。
可以说,这正是心理咨询师最主要的职责,不是许多人所误认为的替来访者解决问题,而是清除阻碍人们成长的障碍,从而使人们发育出有能力解决自身问题的力量。
正如卡伦·霍尔奈所说,“如果移除了障碍,人自然地会发展为成熟的、充分实现自我的个体,就像一个橡树籽成长成一株橡树。”
著名的美国心理咨询师欧文雅洛姆说过,“保密”是个体治疗的重要基本规则之一。遗憾的是,我们在看剧期间发现,《女心理师》中很多的场景和设计在这一点上显然缺乏考量。
比如心理咨询师莫楠提到,剧中拨打自杀干预热线的尤娜对接线员讲述的内容就被除接线员之外的在场其他人听到甚至加以讨论,其中包括前来参观的投资出资人,这相当于泄露了尤娜的隐私。
心理咨询师杨睿、王璐都指出,贺顿之后自己开设的咨询室相对偏大,且采用落地透明玻璃窗,并且窗外随时可能有路人经过。这样的设置同样有保密性较差的问题,很可能暴露来访进行心理咨询的隐私,给来访带来不安全感。
例如,贺顿的来访荀总就被熟人看到他在咨询室内跳舞,对方当下还隔着玻璃窗和贺顿进行眼神交流,并且对荀总的行为给出了异样的反馈。这很可能对来访的社会关系造成影响,甚至给对方带来额外的心理伤害。
近年来,随着神秘学、占星术这一类主题逐渐活跃于大众的视野,越来越多的人打着心理学的噱头在网络上为人占卜算命。不少心理学人都经历过被亲戚朋友问“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的尴尬情景。而《女心理师》中对心理咨询师如何使用投射测试的刻画,无异于在加深大众对这件事的误解。
在剧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贺顿试图使用心理投射测试为他人解决问题的情节。
比如,朋友想拜托贺顿解决一位名叫莎莎的女生的恐婚问题,得知莎莎喜欢画画后,贺顿仅通过房树人的测试(一种通过观察来访如何在白纸上描绘“房屋、树木和人物”这三样事物来判断来访的认知、情感和社会功能所处状态的测试)就迅速断定让莎莎恐婚的最大因素是男方母亲的强势和他们一家对她的情感忽视。
实际上,投射测试的作用在心理学中远没有剧中呈现得如此神奇。投射测试在实际咨询中更多被咨询师用来做咨询初期的“破冰游戏”(Cherry, 2020)。这是因为投射测试中所用到的图画、牌卡通常不具有指向性,来访可以由自己的潜意识驱动去对投射测试中的道具作出解读,给咨询师了解来访层层自我防御包裹下真实想法的机会。
心理咨询师杨睿表示,对于投射测试的解读,专业的咨询师应该更多地引导来访从自己的角度出发,以自己的力量去理解和分析投射测试中某个选择背后的想法和意图,帮ta们通过自身潜意识的投射加深自我了解。
也就是说,投射测试不是神奇的算命占卜,不能代表确定的答案,而是引导来访者开始更多谈论自己,帮助来访者找到开始谈论自己的素材和线索。
同时心理咨询师杨睿还指出,对于心理防御较强,或隐藏性较高的来访,简单的投射表达不一定能反映出ta们真实准确的内心状态。若咨询师期待用一个简单的投射测试就能探究来访的内心,甚至为ta们解决问题,是不专业也不现实的。
KY作者说:
心理学不是神话,想要实现自身改变,最不可或缺的还是自身的力量。因此在我们看来,这部剧最让人担忧的地方,正是它神化了咨询师的形象和作用,而弱化了来访者自身的力量。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遭遇过一些挫折,经历过心理亚健康的状态,但这并不代表我们是被动的、孱弱的,需要等待他人救赎才可能走出黑暗。
正如我的一个正在做心理咨询的好朋友所说:“我一开始会把咨询师当做权威和领导,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搞得定。后来我发现咨询师也是人,她更像是我的向导,而不是权威和神明。我们一起工作的方式也不是她拯救我,而是引导我。虽然她会一直牵着我的手,但见证真相和在实践中获得改变的人,一定是我自己。”
赋能(empowerment)是如今的心理咨询行业非常看重的一点,让来访者感受到自己的力量、自己的资源,才能够更好地帮ta们走自己的人生路。
以前听一个资深的心理咨询师说,心理咨询师最好的宿命是被来访者忘记。她说,曾经有一个来访者在结束咨询时和她说,我很感谢你,但我更感谢我自己在那个时候联系了你。那是她作为心理咨询师最幸福的一刻。
最后,愿你们无论身处顺境或是逆境,都能找到蕴含在自己体内的自然生长的力量。
References:
Cherry. (2020, April 26). How projective tests are used to measure personality. (n.d.). Verywell Mind.
[美]雅罗姆(Yalom, I.D.). 给心理治疗师的礼物:给新一代治疗师及其病人的公开信. 北京: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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