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与研究|有效的空气治理能显著降低婴儿死亡率

今年入冬以来最强雾霾正在影响中国。据报道，此前受霾影响的区域包括华北地区、黄淮地区和江淮地区合计约75万平方公里，预计雾霾影响的范围在未来几天内还会扩大。

近些年来，雾霾已经成为中国人谈资的一个重要内容。它严重影响国人的健康和生活，为了对抗雾霾等大气污染，关于它的研究也层出不穷。

有意思的是，不仅是国内学者，雾霾也得到了国外学者的热切关注，雾霾正在成为一个全球化话题。去年，美国塔夫斯大学的经济学助理教授田中伸介（Shinsuke Tanaka）在《卫生经济学》（Journal of Health Economics）杂志上发表了《中国对空气污染的环境治理及其对婴儿死亡率的影响》（Environmental regulations on air pollution in China and their impact on infant mortality）。

作者研究环境治理对婴儿死亡率的影响，这是从美国经验中得到的启示。1970年，美国颁布了《清洁空气法案》（The Clean Act）。30年以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院的Kenneth Y. Chay和芝加哥大学经济学院的Micheal Greenstone两位学者共同做的一项研究发现，随着法案执行后空气中TSP（总悬浮颗粒物）的大幅度下降，1-μg/m³TSP污染的减少，每十万个婴儿中将会有5—8个婴儿幸免于死亡。

那么，为什么选择中国进行研究呢？

“首先，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污染水平较高，人们拥有更少的资源来应对空气传播疾病，因此得到的研究结果会更加明显。其次，中国面临着经济增长和环境保护之间的权衡，对这一权衡进行研究将会是很有意思的。”田中伸介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www.thepaper.cn）采访时如是说。

作者以中国“两控区”（SO2排放控制区和酸雨控制区，TCZ，Two Controlled Zones）的61个县域为对照组，非“两控区”（Non-TCZ）的84个县域为控制组，进行对照分析。研究发现，在政府进行有效的空气治理后，婴儿的死亡率显著下降。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煤生产国，中国拥有着丰富但是相对廉价的煤矿。提到雾霾的成因，除了常说的可吸入颗粒物，还包括SO2、氮氧化物两种气态污染物。燃煤时产生的SO2形成硫酸盐粒子，成为雾霾的主要成分之一。SO2也是酸雨的重要前体物质，1980年至1990年中期，中国的酸雨面积扩大了逾100万平方千米。1995年，北京市TSP（总悬浮颗粒物）浓度为377μg/m³，是世界卫生组织标准90μg/m³的4倍之多；北京市SO2浓度为90μg/m³，是世卫组织标准50μg/m³的近2倍。

那么，环境治理会带来什么样的收益？

空气污染已经被证明与许多疾病比如呼吸道疾病、肺癌、心血管疾病有关，发展中国家的空气污染指数往往是世界上最高的。而5岁以下的儿童往往是非常敏感的人群，他们的呼吸系统还很脆弱。

在该项研究中，作者对空气污染治理和婴儿健康之间的关系做了研究。婴儿死亡率的数据来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国疾病监测点（DST，Chinese Disease Surveillance Points）系统。中国疾病监测点系统自1989年起扩大到145个监测点，负责对1000万人口（近1%的总人口）的信息收集、分析和评价。“两控区”的空气污染数据则来自各地对中国国务院有关“两控区”的回复公文。

研究发现，在1998年之前，“两控区”的婴儿死亡率高于非两控区。但1998年以后，“两控区”婴儿死亡率出现骤降，其值低于非两控区的婴儿死亡率。

1998年，发生了什么？

1987年，中国政府颁布了《大气污染防治法》（Air Pollution Prevention and Control Law, APPCL）。但是这个法案没有起到意想中的效果，因为它没有将电厂列入管理范围，这恰恰是SO2的主要来源。此后SO2的排放量依然飙升，酸雨的面积也在持续扩大。

1995年《大气污染防治法》进行了修订，修订的主要部分将污染物的排放以及燃煤包括在内，尤其是电厂所排放的高含硫量的煤。1998年这一修订得到了正式认可，“两控区”政策开始执行。两控区包括SO2排放控制区和酸雨控制区，总面积约为109万平方公里，占国土面积11．4%，其中酸雨控制区面积约为80万平方公里，SO2排放控制区面积约为29万平方公里。

SO2排放控制区主要在北方，这与北方的集中供暖有关；酸雨控制区则以南方为主。然而酸雨的主要物质来源SO2并不是来自北方，而是与当地的热度、湿度和太阳辐射结合形成的大气酸度有关。酸雨的季节性或许能从侧面验证这一点，酸雨多发生在夏季，此时的季风风向是从南方吹向北方。

在两控区的规定中要求，新煤矿区不再产高含硫量的煤，已有的这类煤矿也将慢慢关闭；大中型城市不再新建燃煤火力发电厂；所有新建以及改建的电厂使用的煤，要求含硫量低于1%。

此外，研究考虑到“两控区”本身所具有的特质会干扰到对结果的观测。但几乎所有可观测到的特征变量（出生特征变量、家庭特征变量、地区特征变量、经济特征变量）在“两控区”样本期间内没有呈现出显著变化。在控制了可观测变量之后，空气污染治理对“两控区”的婴儿死亡率影响参数依旧为负。这说明这项政策可以明显降低婴幼儿的死亡率。

作者在研究中进一步发现，在执行“两控区”治理法案之后，“两控区”的婴儿死亡率下降了20%，而这一波下降主要（63%）发生在新生儿当中，这说明母体对污染的接触可能是影响婴儿生长发育的一条病理机制。此外，下降范围还集中在低教育程度的女性中，作者推测，很有可能是因为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更懂得如何保护孩子避免受到环境污染的影响，也有更多的机会获取健康医疗服务，而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家庭更容易受到环境污染的影响，因此空气污染治理法案带给他们的影响也更加显著。

值得一提的是，田中伸介对澎湃新闻谈到这项研究最大的困难在于获取健康和污染的相关数据。“中国政府对污染措施的报告只有在主要城市，在我所研究的时期（1990年代）只能获取到年度报告的数据。近期有了更好、更高质量的信息，但最终我没有找到可靠的污染数据用于我的研究。在中国获取健康数据是很有限的，我最后使用的DST（中国疾病监控点）数据很难获得。目前还没有其他的死亡率数据可以使用，人们也担心数据质量。”他进一步分析研究的不足，“主要是缺乏污染数据。我用的是简化分析，如果有更多可靠的污染数据，我可以进行更有意义的分析，例如剂量反应函数，以及与其他国家的数据进行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