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亦舒曾经是我的枕边书

【编者按】

林夕，当今华语流行乐坛的词作圣手；亦舒，历久不衰的言情小说畅销作家。他们都是写情的高手，看得通透，笔底却是百转千回。

林夕说，亦舒曾是他的枕边书，虽然他很晚才开始读亦舒，却从中“学会了许多人情世故的简易写法，应用在歌词上又接地气”。

本文摘自林夕最新散文集《任你行》，由澎湃新闻经新经典文化授权发布。

林夕

最常被问到的关于读书的问题之一：你的枕边书是哪一本，什么类型？枕边书跟咖啡桌书相反，不是用来守门口，不求以品味高档骄人，而是用来放床头，在睡前或半夜醒来时，好歹有个伴；所以，说开来，枕边书应该是最诚实、真会老老实实看的一个书单。好比突搜包包游戏，最能检测到物主真人生活面貌、性格嗜好种种。

是这样的，我的枕边书，一如我的口头禅：不同年龄不同阶段自有不同需要。最初看书，专情不花心，讲究程序公义，不看完这本就跳到另一本去，是大不敬。什么书最容易令人一路看下去？

对我来说，是亦舒。亦舒驰名多年，我这个粉丝却慢了几千拍。八七年，多年没事的哮喘又复发，平躺床上透不过气来，只能坐直身子呼吸，想睡得好是难了。当时藏书中有几本亦舒，别人都说以轻松易看快读闻名，于是很适合在身体不舒服时，拿来侍疾。（温馨提示：虽然各人有各人性情体质，个人经验之谈，不舒服睡不着时，不宜看名著巨著，压力太大；也不宜看实用性书籍，一实用，就把现实生活带进不适的身体，把自己弄得更辛苦。）

亦舒小说《流金岁月》改编的同名电影剧照

回到亦舒，果然看完了三本存货，精气神都回来了，又不至于精神到谋杀了睡意。亦舒小说其中一个特点：故事不靠情节推进，容易看下去又没有所谓追下去的必要，所以难以令人追天光。即使追，看惯书的人，一般两个多小时也就追完了。亦舒故事场面处境都短无可短，作者也好像不耐烦做微雕式处理；反而是人物短小精悍，抵死辛辣的对白穿插剧情间，两句话交代过去，就换新篇了。一路看去，如清风送爽，实为床头机舱酒店恩物。

亦舒写悲，也是点到即止，这不是说写情绪写得肤浅，而是兵不血刃，没有用刀砍进心里，你还来不及沉溺，主角又发人深省地奉上自强箴言。强悍都市人与独立女性的世界，只有一时的软弱，不提供绝望的沉沦，所以，也就不会大大搅乱你的情绪，微微的起伏中，心舒了爽了，也就不难睡去。

而张爱玲，人物不是更阴沉就是更苦命，对白也更歹毒，往往以各自的机心算计交手，那世界黑起来，连一盏灯都不留给你。你得专心投入地咀嚼，直看到透不过气来，于病中人失眠人，都属毒物。

其实我看张爱玲比看亦舒早，看张爱玲都是醒着看，用神又上心。后来因缘际会，那个发病难眠的晚上，碰上了亦舒，发现是枕边伴读伴眠佳选，就每晚来一本，很快就追回之前一百多本亦舒小说散文。与亦舒结缘，起于病榻上，学会了许多人情世故的简易写法，应用在歌词上又接地气，所以，又可以从枕边转移到工作桌上。既助眠又补身，公私兼得，可见阅读多好——如果能按处境需要，选对了书的话。

《任你行》，林夕著，四川文艺出版社（新经典文化）2017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