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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展览｜画家刘小东镜头中的日常生活照

任柏玉

2021-12-19 08:53

来源：澎湃新闻

【编者按】

刘小东是当代中国知名画家，这次他作为摄影师的身份将其作品带来第七届集美·阿尔勒国际摄影季。现场展出他的22幅摄影作品和一个视频作品。在入口处黑色墙面上，出现三行白字，那是2014年陈丹青写下的文字，这回被策展人任柏玉小姐有机地挪用过来：刘小东的禀赋——他不知道，也不必知道的禀赋——是如动物般观看世界。动物的目光，无明、无辜、无情、无差别、不存意见，不附带所谓文化，他永远在看。

诚如他动物般观看世界的眼睛，面对刘小东镜头中的照片：跌倒在路边的男子的眼神、脖子上一抹血迹的白鹅、蜷缩在洗澡堂一角的男子、京城酒吧里斜身靠墙站立的女子……展览现场一对夫妇模样的观众默默地观看，或者说打量，偶尔伸出脖子探身上前一看究竟：日常生活中的一个个异常，这些异常来自生活本身，但是它常常被忽视掉，直至这些“日常”被作为画家的摄影师刘小东正式地“端到”艺术殿堂，才发觉生活真是那么有意思或没意思，这也是刘小东的摄影作品出现在艺术展览上的意思所在——生活照的价值。

以下为策展人任柏玉为本次展览撰写的策展文。

刘小东，东北人，主要画画，也拍照。不过他拍的东北澡堂，和任何一个人拍出来的都别无二致。这里面有一种东北人的实在：面对生活的时候，是什么样就什么样，该咋的就咋的。儿时玩伴的聚会，北方混乱的婚礼现场，KTV里面唱歌的人涨红了脸，他毫不避讳这些都不够“美”。你不难想象他用乡音和朋友聊天的样子，就像他在甘肃画《易马图》的时候，盘腿坐在地上和当地卖马的人聊天，面前还放着两瓶啤酒。那种真实，让你觉得他是一个一头扎进生活的人，有血有肉，触手可及，这部分暴露在他大量的镜头里——相机美妙的一点，就是你可以穿过取景器，看到后面的那个人，他是谁，他关心什么——拍喻红的时候，他是海边刚刚陷入爱情的少年；拍刘娃的时候，他是老老实实拍下女儿百天、满岁、成人礼和毕业典礼的父亲，他记录一起画画喝酒的朋友，自己的父亲和母亲，这些都毫无疑问是他的生活照，因为这就是他的生活，这是他的个人史。

刘小东在老家，辽宁金城镇，1986。

左下：我养的兔子快死了，1997；左上/右图：张旭杀鸭在家乡金城镇，辽宁，2004。

喻红、吕越在南戴河海边，河北，1984。

刘小东、喻红和刘娃满月，1994。

刘娃半岁后，1994。

在郊区游玩，北京，1996。

崔健与王小帅，北京，1995。

在郊区游玩，北京，1996。

王小帅，1996。

但小东并未囿于生活本身，在一番实在和具体之后，在冲向下一段之前，似乎总有那么一刻，他要犹豫一下，是这种犹豫让现实裂开了一道缝隙，艺术于是有了可乘之机。他曾拍下一个在画室干活的年轻工人，他扯了一块蚊帐在身上，正在午休。蚊帐像一袭婚纱，疲惫的少年身披幸福，孩童一般酣然入梦。那是一个鲜活、易碎而且无法复制的场景，让艺术家企图挽留——非“自觉”的摄影在很多时候是出于挽留的，它像上帝伸出的一只手，轻轻按下暂停键，人间所有不可重来的，都被妥善留下。

装修工作室的民工，北京，1995。

大羊坊遇猪，北京，2001。

鄂尔多斯，2015。

种树，北京，1988。

左图：鄂尔多斯，2015；右图：国子在高速公路边，2003。

国子在高速公路边，2003。

因此，摄影是一种极大的温柔——不管是年轻的身体，曾经的爱人，终将逝去的生命，还是必须下沉的日落，必要远离的故乡，摄影都是一场与时间的赤身肉搏。而一个人必须足够敏感，才能意识到某一刻微不足道的重要性；他还必须足够勇敢，才能用相机去面对一次次必然的失去，再从这不可避免的失去中创造点儿什么出来。摄影可能是小东的第一反应，是他在生活中一头撞到的东西。之后这些场景有些被他画了出来，有些没有，但这些都不重要，他面对生活曾发出的那声感叹，是不讲究形式之间的区别的——说到底，艺术的形式终归只是形式而已，真正重要的内核是在“生活”这个大型的、混乱不堪的艺术现场中，随时睁大眼睛，随时跳动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