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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专访丨焦晃:舞台就是我的生命

2021-12-10 15:1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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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晃,1936年5月生,1983年10月加入民盟,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曾获中国话剧“金狮奖”终身荣誉奖,入选中国话剧百年名人堂,获白玉兰戏剧表演特殊贡献奖、中国电视艺术终身成就奖、第六届上海文学艺术终身成就奖等。今年,他又获得了两个新称号:在中国民主同盟成立80周年纪念大会上,被授予“荣誉老盟员”称号;在第十七届“中国戏剧节”上,又获得“中国文联终身成就戏剧家”称号。

日前,我们拜访了这位85岁的老盟员。

(焦晃饰演乾隆剧照)

走进焦晃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客厅中的一幅他饰演乾隆的剧照。因在《雍正王朝》《乾隆王朝》《汉武大帝》等剧中的出色表现,他被观众誉为“最强的老戏骨”“皇帝专业户”。顺着我们的目光,焦晃指着照片笑道:“得意洋洋的乾隆。”但随后,他又话锋一转:“其实我主要是搞舞台演出的,演了几十个戏,算是中国演话剧最多的人之一吧。”焦晃说,他从小就爱戏剧。

1942年抗战期间,焦晃随母亲从北京逃难到重庆,“走了两个月,先后坐了十一二辆敞篷马车,后来又坐板车,到了西安才有汽车,那是油矿局的汽油车,棚子后面有一小块地方,我妈带我和两个姐姐就坐在那。”在重庆读小学时,焦晃的老师得知他是“从北平来的”,就让他和冰心的女儿吴宗远排过一个戏,这是他第一次参加戏剧活动。而真正感觉到戏剧的魅力,还是上初中之后。

(焦晃和两个姐姐)

1946年,10岁的焦晃随全家来到了上海,后来在继光中学读初中。有一天,老师对他说:“焦晃,你站起来把这篇课文念一念。”“我想糟了,我还不会用上海话念课文。班上有很多捣蛋鬼,肯定会嘲笑我。但也只好硬着头皮念,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读完后我忐忑不安,没想到的是,同学们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我。从此我便开始对戏剧文化产生极大兴趣。”后来,焦晃又进了学校戏剧组,排了两个戏,初中毕业时,就立下了考戏剧学院的志向。

在同济中学读高中的整整三年,焦晃都在为报考上海戏剧学院做准备,一边广泛阅读文学名著,一边用打垒球的方法锻炼自己的形体。同济中学没有搞戏剧的,他自己导演并主演排了两部戏,其中有一部是苏联的独幕剧《灯火辉煌》。

“十九世纪文学对我的影响是非常大的。”这段期间,焦晃阅读了大量文学作品:罗曼·罗兰、托尔斯泰、狄更斯、屠格涅夫……他还记得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读着《约翰·克里斯朵夫》泪如泉涌的情景。“他们对我一生都有很深的影响。不但是艺术方面的,还有人生观上,到今天我都觉得自己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人的事情。”

焦晃的父亲焦树藩其实并不赞成他考戏剧学院。焦树藩毕业于燕京大学,50年代任教北京对外贸易学院(现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他一心想让儿子报考理工科。“我跟他说我数理化不行,看着头疼。”焦晃笑着说道,直到他高中毕业考进了上戏,父亲才默认了。

(焦晃和同学们与列普科夫斯卡娅合影)

谈到在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读书的日子,焦晃拿出了一张六十多年前的合影,颇为自豪地回忆起老师和同学们:“我们班上有20个人,是从几千个人中甄选出来的。开学时熊佛西院长给我们做的报告。朱端钧当时是教务长,我们都上过他的课。当时还有苏联专家列普科夫斯卡娅老师,对我们都有很深的影响。老师们要求都很严格,同学们一起苦练声乐和形体,可以说,我们是最强的一个班。”读书期间,他还接演了人生的第一部电影《大风浪里的小故事》。

1959年,焦晃从上戏毕业进入青年话剧团。在朱端钧、杨村彬等前辈的指导下,主演了很多中外戏剧。之后,他的事业一度停滞,直到1975年参演电影《难忘的战斗》,他扮演一个反派角色“刘副区长”:“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演出。所以即便是反面人物,当时能给我来演,也已经是很不错了。那时候角色脸谱化,正面人物站在那里打红光,我站在那里的时候,脸上变青光了,很有意思。”焦晃说。

从1977年到1992年退休,焦晃陆续参演了《安东尼与克里奥佩特拉》《红房间·白房间·黑房间》《悲悼三部曲》等11部话剧,其中大部分是他所钟爱的国外经典名剧,观众亲切称他为“莎剧王子”。与此同时,他还先后参与拍摄了《拓荒者的足迹》《庭院深深》《沙漠驼铃》等影视作品。

“那时候,一到排戏,我就拿着铺盖卷到团里去,晚上他们五点钟下班后,我一个人在舞台上排练、揣摩角色,累了把铺盖铺在办公室桌子上就睡。”

他最为怀念的,是在长江剧场演出的那十年:“观众们都聚精会神地看我们演出,偌大的场子,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还有年轻的工作人员,每次去排戏的时候,他们都高兴地说:‘焦晃老师来啦!’……这些同志现在也都老了吧。”

不过,让更多人记住焦晃的,是他退休后参与拍摄的电视剧《雍正王朝》,他在这部戏里扮演康熙一角,并以其行云流水般的精湛演技,一举拿下了当年电视领域的“飞天”和“金鹰”两座大奖,观众们都激动地表示:“焦晃老师不是在演绎康熙,而是再现康熙。”后来,他又陆续接演《乾隆王朝》《汉武大帝》《忠诚》《荣归》等多部电视剧,深受观众好评。

(《钦差大臣》剧照)

尽管如此,焦晃仍没有远离舞台,他认为自己是话剧人,演电视剧就是客串。他先后又演了《美国来的妻子》《背叛》《正红旗下》《SORRY》《钦差大臣》等多部话剧。

“我演《钦差大臣》的时候,已经75岁了。那时候在北京演出,我特意让两个人帮我听听散场后观众们的反映。他们说基本上都在议论:‘焦晃几岁了?’‘七十几岁了。’‘不可能,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讲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的确没有偷一天懒,案头工作是一定要做的。”对于所饰演的每一个角色,焦晃都有自己的思考:“角色就是从自己身上长出一个新的人物来,所谓‘非我,非非我’,意思是:不是我,也不是不是我。比如乾隆和康熙两个角色,可以装束相似,但却是两个人。这个我一直在考虑的。”在参演《乾隆王朝》时,焦晃为揣摩角色,写了厚厚一大摞纸:“几乎重写了百分之九十。每一场戏都不一样,充满变化,但只有发展的状态才是活的。”

“几十年来,每扮演一个角色,都要从内到外的脱胎换骨一次,从身上长出新的东西。因为每一个人物都要不一样,一样了就没意思,而愉快也恰恰在这个地方。” 焦晃接着谈道:“演员要掌握角色,有一个对形体和内部感受都严格控制的状态。就像我们现在讲话交流,五分钟前和五分钟后都在变化中,我的声音响起来了,你坐在那的动作也不一样了。都是活着的东西,所以每一场戏都有不同。”

他还说到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当时我一个礼拜六场戏,总有两场感觉特别好,回来睡不着觉,兴奋;有两场觉得一般;有两场觉得惭愧。所以有人对我说看了我的戏,我要问礼拜几看的,他说:‘礼拜二看的。’我说:‘还好。’他说:‘礼拜三看的。’我说:‘不要谈、不要谈了。’活着的角色,看起来外部形态一样,但自己感觉完全不一样的。”

“加入民盟,当然是受了胡伟民的影响,是他先入盟,跟我说到民盟来吧,我说‘好’。” 著名话剧导演胡伟民与焦晃合作《安东尼与克莉奥佩特拉》《秦王李世民》等多部话剧,他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写焦晃:“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没有聚光灯的照射,闻不到油彩味,呼吸不到剧场的空气,他是活不下去的,舞台就是他的生命。”

“胡伟民当时是我最好的搭档,可惜走得太早。那天下午我还约了他吃饭,左等右等没来。后来才知道,他踩脚踏车去医院看病,就在拿药的时候倒下的,才54岁,太可惜了!”焦晃又想起了盟内的一些老朋友:“杨村彬和王元美夫妇都是非常正直的人。”还指着客厅墙上的一幅字说:“这字是王元化的。那天我看到他,他说别走别走,我送你样东西……以前我们在干校被关在一块,关系都很好。”

(焦晃和母亲)

回忆起以前的人和事,焦晃还有一个最大的遗憾:“我演了那么多舞台戏,父亲和母亲一部都没看过。1956年的时候,父亲就调到北京工作去了,我在上海演,他们也没法来。我妈90岁走的,我爸104岁走的,所以现在的我就像个小孩子似的,觉得自己可怜巴巴的,别看我八十几岁了,但每天都想妈妈。”

“很久没有参加民盟的活动了,现在出门不方便。”说到这里,他有些沮丧:“我感觉自己的创作和为人准则还是很坚定的,不动摇,但人不够坚强。这四年里,腰肌劳损很严重,出门还得备着轮椅和拐棍,很狼狈。最糟糕的是手不能写字,有一些艺术上的想法很想写出来。这么多年一天都没有休息过,现在怎么可以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我今年还会出演一次乾隆。”讲到这里,他眼睛又亮了起来:“演83岁的乾隆,跟我年纪也差不多,恐怕也是我最后一次演了。”为了这次出演,焦晃每天坚持从顶楼下楼两次,到户外锻炼身体。

“如果还有可能,我还是想为咱们国家的文化建设多尽一份心,多出一把力。”他说道。

文字:殷志敏

图片:受访者供图

原标题:《独家专访丨焦晃:舞台就是我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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