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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保护海马?
一个土黄色的“小勺子”被夹在几只鱼中间,它的颜色从一堆渔获物中脱颖而出,吸引了李玉强的目光——这一天他照例来查看渔民的渔获物。这是在河北曹妃甸海草床的一次例行采样工作,李玉强所在的青岛市海洋生态研究会(“海研会”)与当地渔民开展合作,通过一手的渔获物信息了解该区域近海生态系统的情况。
这把“小勺子”在海草床生态中的地位不容小觑,它就是海马家族中的日本海马。在今年更新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新增为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这只日本海马个头大约有10多厘米长,这是李玉强第一次从渔获物中找到日本海马的真身。李玉强认为,在这里捕鱼多年的渔民们或许也曾见过渤海区域分布的日本海马。
海洋健康预警器
在咸水和淡水交汇的河口、浅海栖息地、红树林以及海草床等许多区域都可以找到海马的踪迹,它们也是这些区域生态系统的旗舰物种(flagship species)。生态系统的退化或改善往往是潜移默化的过程,但人们可以通过这个生态系统中旗舰物种的变化来了解生态系统的情况。正如北极熊是极地生态的一种旗舰物种,海马也是近海多类栖息地的“健康预警器”之一。
14种海马被新列入2021年更新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中
根据中国科学院南海海洋研究所科研团队在2013年对中国沿海海马资源普查后的不完全统计结果,包括日本海马在内,中国沿海分布有13种海马。而根据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专家张雄的统计,这其中具有一定数量且成种群的主要是克氏海马、三斑海马、棘海马、日本海马和库达海马这几种。2021年2月更新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下称“《名录》”)新纳入了14种海马。这些海马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上也均被列为“易危物种”或更高级别(“濒危”、“极危”等)。
雄性育儿的海马
直立形态的生物在海洋中极为少见,海马就是其中之一。从目前对海马的一些生物学研究中,人们归纳出了海马的独特习性,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雄性育儿。雄性育儿并不是指雄性海马生宝宝,而是雌性海马将卵产在雄性特有的、像袋鼠一样的育儿袋内,再由雄性孵化出小海马。经过大约两个月时间的孵化,小海马们会从雄海马的育儿袋中“喷涌而出”。而这一孵化时间,也比一般鱼类的孵化时间要长得多。作为“父亲育儿”典范的海马还有一个更为奇特的秩序——许多海马种都是季节性一夫一妻制的。它们会和固定的伴侣一起过上一个或多个交配季节。
即使同为日本海马,其体色和外观也会有各种变化。
作为一种体态娇小的海洋生物,海马极易随海浪漂动,这似乎使得一夫一妻制的维持非常困难。这时候它们的尾巴和另一种习性就派上了用场——附着。一般的鱼类尾巴主要是扇形偏短,起到分拨水流和帮助稳定方向的作用。但海马不善游泳,它用自己的长勾型尾巴勾住珊瑚枝节或者海草叶片等,以固定自己。尤其是在雄海马孵卵期间,更会选择坚固隐蔽的礁石附着,以安心孵卵。
日本海马用尾巴将自己固定在海草叶片上
与其他鱼类的活动区域广或者具有洄游特性不同,海马这种不爱到处活动的特性,也使它得以成为一个特定区域的旗舰物种。比如附着在某处珊瑚礁的海马群,珊瑚礁活着并能提供足够的养分时,就可以观察到该地区的海马种群呈稳定的状态;若该处的珊瑚礁在初步退化甚至白化或死亡,海马群附着在此就无法获得足以生存的养分,因此会观察到其数量或种类的减少。作为旗舰物种也意味着,确定了某处栖息地的海马群所受到的负面影响,也就确定了该处其他未测量物种所受到的负面影响,这将有助于科学家提高底层数据的收集效率。
与珊瑚“融为一体”的巴氏豆丁海马
海马也是海洋系统食物链中的重要一环,一方面它捕食海绵、珊瑚虫等多种底栖生物,另一方面海马又是海龟、鱼类等生物链顶端大型海洋生物的猎物。因此,它的缺失将使得对应的生态系统受到严重的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有些海马体型十分娇小,比如被列入《名录》的科氏海马成熟期体长也只有2厘米左右,且善于使用保护色,视觉上与其栖息地仿佛“融为一体”,使得人们对海马的调查变得十分困难。
海马遭遇的威胁
一只不过勺子大的海马,在人类世界遭遇的一大威胁就是走私贸易。为了满足药用或水族馆观赏需求,存在着不少针对海马的非法动物走私。2020年5月,兰州海关缉私局联合地方公安机关查获涉嫌走私海马干4300余尾。2020年12月,广州白云机场海关官员从一名旅客的随身行李中查获海马干制品45尾。
目前,对海马的传统药用需求和观赏需求依然存在,人们正在想方设法通过养殖海马填补需求,不过青岛市海洋生态研究会创始人兼理事长王松林表示,目前能够实现养殖的海马种只有北美的灰海马或线纹海马,而国内的消费对多数大中型海马都有需求。
单船底拖网依靠水流对分水板(图中的铁片)产生的水流变化将网撑开,捕捞海洋生物
除了针对性的需求,渔业中的底拖网捕捞作业模式也常常会让人们在捕鱼捕虾的过程中“误伤”到海马,致使其种群数量减少。这也意味着,即便养殖海马的供给量提高,野生海马的数量仍会不断减少,李玉强解释道,养殖只能替代正常的需求,替代不了底拖网等无差别捕捞方式造成的“意外伤害”。
根据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牵头的海马保护计划“海马项目(Project Seahorse)”提供的公开资料,全球范围内进行的底拖网捕捞可能是对海马和其他沿海海洋动物的最大威胁。每年,拖网渔船拖上来的海床面积是美国大陆面积的两倍,捕获数百万海马和其他鱼类,破坏了珊瑚礁、红树林、河口和海草床等重要栖息地。
实际上,海马所面临的非法贸易和破坏性捕捞这两大问题,也是不少其它海洋生物,如鲨鱼所面临的标志性问题。
就底拖网捕捞的情况,王松林表示,中国海洋捕捞的鱼类有一半以上是通过底拖网的方式获得的。中国近海的拖网渔船很多,本身可能存在底拖网捕捞能力过剩的情况。“中国的大陆架海域这块承载不了这么多高强度的底拖网。我们需要逐步采用选择性更强的、对海底生态环境破坏更小的渔具和捕捞方法来替代底拖网。这并不是说应该被完全禁绝这种捕捞方式,而是把捕捞产能控制在环境资源的承载力以内,通过更好的空间规划(spatial planning)划定适合进行底拖网作业的海域,同时把脆弱的海底生态系统细分并严格保护起来,给海洋生态留够恢复的空间。”
保护海马
2021年,《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的更新,使海马的保护有了法律支持。列入该名录的动物将受到《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下称《野保法》)相关规定的保护。
根据《野保法》相关规定,作为二级重点保护动物,非法出售、收购、运输、携带海马或海马制品将被处以罚款,严重的还会追究刑事责任。
“更多海马种被列为二级保护动物,不仅仅可以保护海马本身,更重要的是可以保护海马的栖息地。”谈到保护海马的特殊意义时,李玉强这样说道。
《野保法》要求对重点保护的野生动物栖息地进行保护。科学研究机构要对这些栖息地的状况进行调查、监测和评估,包括调查野生动物野外分布区域、种群数量、结构以及栖息地的主要威胁因素等情况。
2018年8月,海研会与厦门大学鱼类生态学实验室通过在漳州东山开展码头调研与生物学采样,发现当地底拖网渔船渔获物中存在大量海马属物种,其中三斑海马捕获量为最大。王松林表示,一方面海马的大量出现意味着渔场附近的生态环境出现了令人欣喜的改善;另一方面,及时做好细致的空间规划,既能保护住来之不易的生态改善,又能实现渔业的可持续发展。
要更好地保护海马,另一个需要致力于解决的问题是从科学层面对海马有更深入的认识。根据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海马项目”官网的介绍,全世界致力于研究海马的科学家大约不到30人,人类对大多数野生海马种群的保护状况或面临的威胁知之甚少。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濒危物种红色名录上,有17种海马被归类为“数据不足”。
也因为这些原因,一直以来对海马的研究困难重重,大众的力量对海马普查和研究至关重要。在中国,科学家们通过与近海渔民的合作,通过了解渔民的渔获物作为一种抽样方法,大致了解哪些海马在哪些海域有分布;“海马项目”也呼吁爱潜水或住在渔港附近的居民能够帮助长期追踪野生海马种群数量。如果能通过研究明确海马对栖息地的要求,并确立该栖息地受到的人为影响,将有助于人类进一步了解重建海马的繁育计划和生态系统的恢复。
文/闻雨 插画/李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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