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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云来:中国发展的动力不可阻挡,关键是把事情做对
主题:宏观经济形势与结构性改革
时间:2016年12月3日
主办:新华网
【编者按】
12月3日,由新华网主办、新华网海南分公司承办的“2016新华网思客年会”在海南三亚举行。在“宏观经济形势与结构性改革”专题讨论环节中,金融专业人士、中国国际金融股份有限公司前总裁兼首席执行官朱云来发表了以“经济形势与结构改革”为主题的演讲。
他认为,中国经济的迅速发展是以迅速的系统性扩大投资建设带动的。中国面临的不是所谓去库存问题里谈到的7亿平方米,而是住宅总体存量已经达到几百亿平方米,还特别贵。朱云来质疑,中国真的缺这么多建筑吗?
朱云来强调,中国人口规模巨大,工业基础系统,有长期的教育基础,十几亿人又都愿意劳动,愿意发财致富,发展的动力不可阻挡,关键是把事情做对。
以下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对朱云来演讲内容的整理:
大家非常关注经济发展的走势,正好我也做了一些研究,也很关心中国经济未来的走势。我的方法之一是,先看上一程是怎么走的,这样可能对我们未来的发展有一些启示。我们先简单、系统地看几个大的数字。
我们真的缺这么多建筑吗?
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发展,特别是后面十几年的经济发展非常迅速。有一个特点,我们的消费从2002年以后在下降,我们的投资一直在上升。出口曾经在2003年以后有比较系统的提升,但后来又回落到原点。
我们再看跟产出相对应的投资,可以看出,也是在同样的一个时间阶段里,投资在迅速增加。大家不见得都意识到这样的一个数字,从2003年到2015年,我们已累计投资335万亿。这是我们GDP的多少倍呢?2015年的GDP最高是69万亿。投资、产值以及信贷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以建设投资总额为例,所有正在投资的开工项目的全国总规模,有一个特点,一直跟信贷资产运用总额非常一致。另外,比如说产值,在2002年、2003年以后迅速拉开距离,在这之前,基本上比较一致。
首先,建设总额与信贷总额之比从2002年的0.7,基本上处在比较低水平的状态,升到了2013年的1.1。但同时,我们正在建筑施工的总额和当年GDP比例,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变化。从2002年及之前的1左右,到2012年超过2,还在继续上升。从2012年以后,国家统计局年鉴上没有再继续发表。从这里可以看出,我们的迅速发展是以迅速的系统性扩大投资建设带动的。
也就是说,如果过去,我们一年建设新东西的总额是这一年总GDP差不多一倍的总规模,现在我们变成两倍了。别忘了,现在我们的GDP已经是过去的三倍了。
可以具体感受到,我们房屋建设的施工总面积和竣工的总面积,以及房屋建设中住宅建设的总规模、住宅施工的规模,处于迅速增加的过程。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铺了一个摊子,每年完成竣工的面积是施工面积的一小部分。
2003年、2002年以前,基本上建筑施工的周期是两年。施工总面积里面包括了当年竣工的总面积。因此,2:1,2的概念是有一半已经完成了,还有一半再用一年就可以完成了。现在这个数已经到了5、6。实际上可以看出,我们开了大量的工地,工地竣工的周期延长了大概三倍。这让我们感觉到,前面看到的投资其实是跑到这些工地上去了。
我们真的缺这么多建筑吗?建筑面积不断完成,竣工面积每年平均完成的数量没有太大的变化。实际上,我们的城镇居民以及农村居民的平均住宅面积一直在上升,总量也非常大。
比如,这里有一个概念,2010年第6次人口普查,我们测算了一下,总的面积估算应该是193亿平方米,这只是城镇居民。我们有几百亿城镇居民住宅,如果说我们的库存是7亿平方米,那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我们面临的不是所谓去库存问题里谈到的7亿平方米,而是我们的住宅总体存量已经达到几百亿平方米,特别是还特别贵。
你看我们的房地产价格,从2003年开始,北上广深,还有 35个大中城市,这35个大中城市是31个省会城市加上几个计划单列城市。不要小看这35个城市,它们占了全中国房地产投资的50%以上。事实上,房价高到什么程度呢?我做一个假定,如果根据居民的收入,扣除居民的消费,剩下的是居民的结余,用这些结余,每年竣工的这些住宅,我们最多能买的平均单价是一千块一平米,远低于现在市场上的价格。
这是怎么来的呢?道理是,因为我们不断地投资,不断地扩大贷款,本质上这是一个通货膨胀的现象。我们的地产经济在总的经济里占比也很简单,建筑业的总产值,也就是所有建的房子,包括相关的煤炭、钢铁都包含在里面,现在我们的建筑总值在GDP中的占比不断攀升,从2002年到现在的30%,差不多翻了一倍。
更多的问题出在存量上
如果大家把中国所有国内的经济实体加起来看成一个总公司,已经是400万亿的总资产。这个数字统计到2012年,后面新的数字没有系统性地公布。但是根据前面公布的数字,我们到2012年的时候,其中,有200多万亿将近300万亿的负债,权益大概是100多万亿。如果按照以前的趋势,2015年即使按照一个比较低的估计,也到了将近600万亿的资产。如果是比较高的估计,将近到700万亿的资产。2015年的经济总额是70万亿,这是差不多10倍的差别。我们更多的问题出在存量上,现在我们过多的投资还只是增量。
我们谈宏观经济的形势,我们谈结构改革,结构是什么?结构还要看存量的结构。从1992年开发区热到宏观调控,到亚洲金融危机,再到金融危机的恢复,我们经历了这么一个周期,恢复到一个比较合理的状况。
2003年之后,有了进一步的提升,但是到2006、2007年开始下来了,一直到了2012年。这些数字从负债率提升,到回报率降低、资产周转率下降、股本回报率和资本回报率下降,这整整地完成了一个周期。2012年以后,我们没有更具体的数字,没有继续公布,但是估计方向还是一直往下走。这就是我们一直说的经济下行的压力,这确实看到是在往下行走。
我们再看几个大行业,把煤炭、钢铁、电、运、地产这五大行业加起来,将近50万亿的资产,但是基本的回报率不到1%。这50万亿是什么概念呢?我们整个工业的资产差不多有102万亿,这里面如果煤炭和钢铁属于工业部分,它们加起来差不多是10多万亿。这是在经济中占比很大的块头,但利润率、回报率都在系统性下降,负债率在上升。从这里可以看到经济结构,特别是通过系统的宏观统计,可以看出冲击力比较大。
说到底,还是得改革
面临这样的问题,我们怎么办呢?我在这里谈点思路。说到底,还是得改革。
面临现在的经济状况,我们总是有两个纠结。一是发展、增长的纠结,到底是6.5%还是7%,还是多少?其实我认为,发展固然重要,但如果结构不对,或者是趋势不对,我们还要更强调改革。不经过改革难以重生,经过这几年使用的各种方法,看样子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改革可能会影响增长。政府有压力,也希望发展,这我们都可以理解,甚至可能需要大众也给一些理解:永远的高速增长,甚至是中高速增长,或许并不符合科学。
我们对中国的长远增长非常有信心,但是在实现长远增长的潜力之前,可能需要一个系统的调整。如果不调整,我们就不断地进入一种怪圈。现在经济出现困难,其实是因为过去大量的投资产生了过剩,过剩就变成了困难。困难了怎么办?再继续投,投得更大,这样就产生更多的问题,这种循环现在我们可能要调整。
长远的潜力在哪?
第一,中国经济体非常大,经济体系也非常完整,总体来说,可以系统地生产物美价廉的产品。世界上没有其他国家可以跟我们这样的经济体长远竞争,但是,现在因为没有完全按照市场的需求建设,有很多过剩,如果不调整,继续投资,可能就会造成进一步的过剩。所以,我们看到很多纷纭复杂的现象,核心还是这个事,就是钱太多了。这才会造成产能过剩、库存过剩、杠杆居高。成本为什么高?也是因为放的货币太多,本质上是通胀现象,货币的总量推动了成本上升。
所以,三去一降(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是正确的,但是我们执行的力度不够。比如说钢铁有12亿吨的产能,实际上只生产了8亿吨,多了4亿吨。现在我们减钢铁产能,根据媒体报道,三年减一个亿,这一年才三千万吨,应该减的是4亿吨,差了10倍。这会不会有效,取决于是不是按照市场的规律,真正把三去一降做到位。国企改革,大家也有各种的观点,这个说这样搞,那个说那样搞,我认为最核心的是对这些资产、资本的效率衡量,先制定好一个标准,有一定的透明度,然后按照市场的规律。这样要解这个局也不难。
第二,是制度建设。中国的改革开放在世界经济的发展历史中,毕竟还是一个很短的时间,只有三十多年,像美国可能已经有两百多年。所以,市场制度不完整、不系统也情有可原。但是,我们需要系统地建立这样的体系,而且需要一个整体的设计。不然,股市只管股市的事,保险只管保险的事,银行只管银行的事,这样不会形成一个有效的政策,我们需要的是整体、系统的考虑。
银行的治理,根据市场的前景情况,要强化借贷项目的标准,撤销不良贷款。因为贷款是真正制造货币,就是我们刚才看到的信贷总额指数型增长,甚至比GDP还要快两倍,GDP发展6%、7%,但是货币印刷的速度是经济发展速度的两倍,是百分之十几的增长。
过去经济发展10%的时候,它是20%的增长,是双倍数的不断增长。十几年的结果下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差别。要想良性变化,只有这个办法(强化借贷项目的标准,撤销不良贷款——编注)。没有前景的不良项目,如果把它停了,银行把贷款撤销了,这样货币供应总量就下降了。而且,这个措施应该对应广大的工薪阶层,因为他们只有工薪收入,只有自己剩余的存款,如果货币总量下来了,他们相对的购买力就提升了。这样有助于实质性提高工薪收入,以及他们未来的消费能力。
民生保障,保证的是一个基本的生活体系。刚才我们说改革的纠结,就是能不能承受经济增长的减速?其实,我们有足够的承受能力。真正的消费只占GDP的三分之一,倒过来说,我们有了三分之一的GDP,我们就够吃够喝,能够保证基本生产水平不变。我们甚至还可以再多做一点完善公共服务体系的活动,应该是可以承受的。
我们需要一个辩证的思维,可能需要大禹治水,有堵有疏。如果我们发现实际中的问题不断,是不是可以短期调整一下我们的节奏,主动放缓一点,给我们一点时间和空间,把这些问题梳理清楚。这是讲的改革,不改革的话,恐怕难以重振经济。
中国发展的动力不可阻挡,关键是把事情做对
再一点是向外“一带一路”,我认为这也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策略。
“一带一路”带动的是什么?是开拓世界市场。四十年前,中国是改革开放,开放讲的是国内开放,放外国进来,现在我们中国成长了,有了一定的基础和机会,我们可以开拓世界,继续开放,同时,还可以进一步地开拓。开拓是什么概念呢?“一带一路”总共涉及六十几个国家,差不多是中国人口的两倍,产值也将近两倍,消费两倍,投资它们会差一点,出口也差不多是两倍。
因此,这是中国经济之外,另外两个中国经济这么大的市场。也就是说,对所有中国的企业来讲,过去你的球场是一个场子,现在可以有三个场子这么大,这显然是一个机会。当然,另外这两倍的增加不等于自动是你的,需要你自己系统地开发,你不市场化,估计也拿不到。
有人把它看成是消耗产能,其实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竞争的能力。你这里的钢铁多了,你以为可以拿到那边炼吗?不是的,这个市场需要什么,是市场决定的,你要遵从市场的规律,才可以赢得市场,这是核心。
这个原理在国内也一样适合。之前有一些产业政策之争,其实,我觉得最主要还是要分析实际问题在哪,实事求是地解决这些问题。你有一定的计划、策划,这没错,但是你的这个计划、策划是不是经过了系统性的论证、系统性的核实?哪怕事后我们再衡量,到底当时你说的策略是对的还是错的,是真正使经济发展好了还是没有发展好。
只要不断地积极思考,客观衡量,真正找到有效的办法,经济一定会好。我觉得中国有这么大的人口规模,这样系统性的工业基础,这样长期的教育基础,十几亿人又都愿意劳动、愿意发财致富,发展的动力是不可阻挡的,关键是把事情做对。
(本文未经发言者审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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