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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从“草东街派对”到“草东没有派对”
[编者按]在台北永公路附近的草东街和不远处草木繁盛的阳明山一带,有几个青年决定成立乐队,名字叫“草东街派对”。但派对总有散的时候,于是他们把名字改成了“草东没有派对”。澎湃新闻记者对这支低调的乐队进行了专访。
“现在听万能青年旅店的第一张专辑还能听得肠子打结,感觉这几年白过了。”——来自朋友圈。以此作为台湾乐队“草东没有派对”专访的开头显得唐突。今年三月,草东的首张专辑《丑奴儿》在历时四个多月的制作后问世。
无论这支年轻台湾乐队几年后将登上主流舞台大放光彩还是像万青一样逐渐沉默(然而每一次登上音乐节的舞台,他们依然予人难言的触动),几乎立即就能知道,这张专辑也是那种几年后依然能让人肠子打结的处女作。
草东诞生后,首先被冠以“台北万青”的名号,尽管他们自己并不以为相似。
“万青”和“草东”当然是不同的,但是二者在各自的独特之外确有相似之处。同样分明的三段式结构,同样爱用很重的电吉他和贝司线交织成雷霆万钧的气势,同样的孤独和不解。
直观地说,“万青”是北方暗潮涌动的大海,时有海鸟嘶鸣而过;“草东”的海是宝岛的黑色石头滩大海,沉郁、清凉、身悬孤岛,总归不是蓝天白云。
二者的旋律也都流畅入耳,不似大多数独立乐队以艰涩复杂的旋律隔开与大众的距离。
相较之下,草东更年轻,音乐性也更丰富。后摇、金属、朋克、传统的摇滚架构,亦深受少年时期的挚爱北爱尔兰电子舞曲朋克乐队Two Door Cinema Club(TDCC)影响。他们的音乐色泽明亮,气质硬朗,节奏跳跃鲜活,是非常年轻喷薄的心才能做出来的东西。
非常年轻,所以没有壁垒。只要合适,都能入歌。从日常的台湾腔到歌里秒变的生猛北方口音,不善言辞的年轻人们在舞台上爆裂出万钧能量,都以合适为准则。
如果划分时代,现在的时代大概会被分为“末法时代”。娱乐消解严肃,奢靡之风和隐逸思想盛行。每个人都像戴了一副扩音耳机,时刻接收万千讯息。大多数音乐沦为感官刺激,或如软糯甜汤,哄人入睡。草东的醒目出世,正是因为他们的反其道而行之。一方面,草东由19岁成立的学生乐队走到今天,成员仍天真生涩,未经世事磨砥。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切实身在这个世界。宅,爱打游戏,重情义,功利心很弱,不赋予音乐以外的意义。私下里他们逗逼好玩,不故作高深,是时代里普普通通的一员。
另一厢,他们的音乐却如宝剑出鞘,提出自己没有答案的问题,引起众多年轻人的共鸣。
更确切地说,草东的音乐世界描摹的是困境。是自我怀疑的年轻人,恨自己眼高手低,又恼自己忍不住随了大流。
如果你仍未找到与这个世界的相处之道,那么他们替人把这不安喊出来,并且不惜力气,声嘶力竭。
被歌迷奉为金句的,比如“我想要说的,前人们都说过了/我想要做的,有钱人都做过了/我想要的公平都是不公们虚构的”(《烂泥》),一针见血刺破盛世脸皮。
更阴郁的《大风吹》,电吉他明亮,节奏笃悠悠,底色却是枯败的。“哭啊,喊啊/叫你妈妈带你去买玩具啊/快,快拿到学校炫耀吧/孩子,交点朋友吧/哎呀呀,你看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啊/那东西我们早就不屑啦,哈哈哈”。
下贱对下贱,鬼杀鬼,怪谁?像所有还很年轻的人一样,他们“怪罪给时间/它给了起点/怪罪给时间/它给了终点”。
唱歌无用,多少前辈中年之后由衷地看清,原来音乐并不能拯救人生,顶多只能解决温饱。
早熟的草东也意识到了。《艾玛》开篇即是:“歌唱着一种没有深度的语言/试着跟着这些虚伪一起改变”。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们至少是诚实的。
他们无所顾忌地吼出本真的东西,即使这本真的东西正卡在中间的迷茫地带进退不得。
所以尽管草东非常低调,低调到“月亮组”也扒不出更多地料,却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台湾红到大陆,因为“真”的东西总是能够脱颖而出。
乐队成立的故事与大多数学生乐队相似:台北永公路附近的草东街和不远处草木繁盛的阳明山,陪伴主唱巫堵和吉他手筑筑度过了大把年少时光。后来几个一起在附近玩耍的朋友决定成立乐队的时候,“草东街派对”便成为队名。之后人事变动,草东街的派对总有曲终人散的时候,于是干脆把名字改成“草东街没有派对”,仿佛这样就不怕人事流转了似的。
主唱巫堵、贝斯手世暄,以及前鼓手刘立都是台北艺术大学的学生。三人在摇滚研究社相识,此后乐团前任贝斯和鼓手离队,世暄、刘立便正式加入进来。此后刘立负责团队的影像拍摄,鼓手改为短发俊俏女生凡凡。
这支低调的乐队红到什么程度?今年3月的内地深圳首演和5月的成都、重庆二城巡演已场场爆满。两位成员明年将服兵役前的最后一仗——11月26日《滔滔》丙申年冬巡回预售甫开票,一小时内乐队微博便宣布大陆合计八座城市、约五千张巡演门票售罄。据说,12月31日的北京疆进酒跨年场更是不到一分钟即秒光。
走红之初,他们曾上马世芳的节目。尽管讷言,尴尬紧张,马世芳依然欣赏,“那种面对’大千世界’的格格不入,不就是摇滚这门艺术的核心燃料吗?”
为了避免尴尬,这次采访是以邮件形式。一问四答,没有废话,估计也没有假话;有有趣的互动和机锋。对话挺长,且巡演已无票。如果你仍对他们有兴趣,不妨读完全文。
左起依次为贝斯手世暄、吉他手筑筑、鼓手凡凡、主唱巫堵【对话】
澎湃新闻:组团到现在也有几年时间了,进入“倦怠期”了吗?大家现在见面的频率是多少?会单纯地聚会杀时间吗?
巫堵:还好。每天。会。
凡凡:几乎每天都见啊!偶尔还是会一起吃个宵夜,一起打个电动,但忙起来的时候工作一结束就只想着回家了哈哈。
世暄:好像还没。见面频率多到扯,也会单纯聚会,打电动之类。
筑筑:最近在跑巡回几乎天天见面,没有在忙的时候会一起打打电动吃吃饭。
澎湃新闻:从19岁成团到现在,成员经历了从学生时代到即将服兵役的年纪,心智和眼界有比较大的变化吗?朋友之间经历这个变化也许没什么,但是共同创作的话可能影响就会比较大,是这样吗?
巫堵:当然有,肚子也变化满大的。
凡凡:变化一定是有的,但细节是什么实在有点难说。
还好啦,觉得大家就是一直在做一样的事,只是更专注了,当然压力也就更大了。
世暄:其实我才入团一年,自己说自己不准,但大家都说我还是一样幼稚。
大家的不同以及变化对于创作来说目前看来都是好的。
筑筑:每个阶段都会有变化啦,身边的人当然会互相影响,但把每个人看到的事情当成另一个角度也是不错。
澎湃新闻:平时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会想法满天飞吗?经常做梦,还是比较务实?你们想出过的最大胆好玩的点子/计划是什么?最累人的就是“累计划”吗?最无聊瞎想的呢?
巫堵:会,有时做梦有时务实,不知道,最近好像也蛮累。最无聊瞎想的是什么意思?
凡凡:团员还好,技师蛮严重的……
不知道,想不到耶(这系列问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答耶,哈哈)
世暄:干话满天飞、做梦(真的梦,在台北艺术大学办一场大型音乐节)
最累人的其实是不太知道怎么回采访、我们都很有聊……
筑筑:想法满天飞很可怕耶……是要笼罩整个天空吗?有梦最美,希望相随,最大胆的计划……我觉得大概就是我们决定要继续玩下去。
澎湃新闻:歌曲基本都是共同创作的吗?写得最快的是哪首歌,最慢的呢?通常在哪个环节容易卡壳?
巫堵:是。不确定。不一定。
凡凡:是啊。想不起来。
看情况耶,有灵感的时候什么都快,没灵感的时候卡上半年也有过。
世暄:是。忘了…..记不清楚。修歌词。
筑筑:都是。忘了最快最慢分别是哪两首了,而且我自己觉得每一首都可以让他维持在一个可修改的状态,所以不会认定已经存在的作品就是做完了不更动了。通常如果我们卡了,我们就会放弃那首歌转做新的作品,有时候回想起来有些句子可以套进新做的作品。
澎湃新闻:刚开始组乐团的时候心态一般都挺简单,名声和年纪大了之后情况会发生改变,比如会为未来做规划,或者设短期及长期的目标。对这些成人化的、比较功利的事情,你们开始思考了吗?排斥吗?
巫堵:顺其自然,也不算排斥就尽量试着摸索与它相处的方法。
凡凡:团队人员开始多起来确实会比较在意更多事情,毕竟要照顾或顾虑的不只是自己了。
世暄:好像有,但想了想又好像没有,如果做法上是好的,并是继续往制作好的内容的方向的话,那是不排斥的。
筑筑:我认为不管处在什么环境下,都应该纯真正直。至于排不排斥,我不觉得那不是单纯的排不排斥可以回答的问题,因为我相信每个人有每个人面对成人化或功利之间的过程。每个人的过程也都不尽相同,自然会有不同的选择,所以对我而言这些事情只是一个选择。
澎湃新闻:名声对成员之间的关系有影响吗?以音乐为生吗?还是会各自找工作,业余时间练团?
巫堵:没有。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凡凡:没什么影响。以后的事真的难以预料啊。
世暄:没有。担心没用,目前还过得去。
筑筑:如果有机会,当然希望以音乐为生,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但还是听天命。
澎湃新闻:独立制作、发行专辑和做演出,没有签公司,这会是一个长期的决定吗,权衡过其中的利弊吗?
巫堵:观望中,试了才知有何利弊。
凡凡:(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世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筑筑:我认为如果未来有合适的合作对象,我们会考虑,但现阶段还想试试自己的方法吧。
(呼叫若君~~~)(注:若君为草东没有派对的经纪人)
草东的第一条新浪微博配图,发布于2016年3月21日,深圳首演后。澎湃新闻:在舞台上的时候,台下人的状态对你们影响大吗?希望大家醉着过来,结果会不会发生观众醉过头,结果情况有点糟的状况?
巫堵:有时大有时小。不会特别希望大家醉着过来。应该没有吧。
凡凡:多少真的有影响。有时候看见观众在不适合冲撞的地方冲撞或是跳海真的会蛮让人捏把冷汗的。年纪还小的时候有过,但后来都没有了。
世暄:时大时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但之后酒量就变好了。
筑筑:台下的影响是一定有的,但尽量克服不被听众影响情绪。只要不要造成困扰或是安全问题,大家要干嘛我都是可以接受的。
澎湃新闻:创作、排练的时候也喝吗?似乎像你们这样一支年轻“干净”又宅的乐队不会像大叔们一样放纵自己?
巫堵:不一定,多少节制吧。不敢说干净,有时会太放纵,大部分时间不会。
凡凡:偶尔会喝,我觉得还算节制啦。一直以来都是爱喝但酒量奇差无比,所以也不会真的很过量啦。
世暄:时喝时不喝,看气氛,咦,你有访错团吗?(开玩笑的)
筑筑:我喝酒有节制哦最近...
澎湃新闻:在大陆唱过几座城市了,有live House也有音乐节,各地的感觉怎么样?和在台湾唱的氛围有什么不同?
巫堵:各地感觉都不一样,每个地方每个场地每一次演出也都不一样,无法比较。
凡凡:深爱上小龙虾的美味。
世暄:每个地方的气氛都不一样所以每次的经验都满新鲜有趣的。
筑筑:每一个场地有自己的气氛。
澎湃新闻:爱打游戏的人一般不是很关心社会议题(可能是偏见),你们乐团里爱打游戏的成员们是这样的吗,比较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巫堵: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关联?
凡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世暄:爱打游戏是真的。
筑筑:如果硬要回的话,我之前沉浸在《魔兽世界》里。还有,《魔兽世界》其实很大!
澎湃新闻:大体上,台湾的流行音乐从民歌时代到清新的“独立时代”再到现在,走过了从关注社会和历史到内向的关注个体内心,又有了开始关注社会的转变迹象。但是总的来说,在文化的各个领域,严肃地关心社会的作品依然在减少,似乎海量信息消解了很多关注力,大家也变得容易遗忘。你们有这种责任心吗,觉得自己的音乐可以起一点这个功用?巫堵:有责任但没有目的。希望可以。
凡凡:社会责任我认为人人都有,但若说是真的想影响什么倒没想过太多,比较专心在音乐上。
世暄:没有刻意想要勉强别人去进行改变。我们创作大多是丢出的问号而不是答案。
筑筑:责任心跟爱还有耐心每个人都需要有,也不觉得需要配合着一个媒介(音乐)才能传达。
澎湃新闻:问个很老套的问题,你们觉得音乐是什么?是好听好玩,记录,发声,还是什么?
巫堵:作品、情感、沟通。
凡凡:音乐是生活的一种吧,对音乐人而言就是一种语言啰。
世暄:行走江湖居家耍废必备良药。(又开玩笑)
筑筑:是一件自己很喜欢的事情。
澎湃新闻:网络对你们的专注力有影响吗?比方排练/创作的时候会有规定,不许看手机吗?
巫堵:还好吧,没有。
凡凡:有时候key鼓真的会因为东摸摸西摸摸多key好几个钟头啦……
这部分倒是没有特别规定,大家心里都有数吧。
世暄:没有规定,但大家都知道该做什么。
筑筑:基本上要宅的话都是宅在家里,不太会影响到乐团运作。练团的时候也不会有看手机的状况,我猜是大家喜欢真的与人接触多一些。
澎湃新闻:看之前的采访们,好像你们不听普通话歌……是为了避嫌,还是真的大家都不听?
巫堵:只是比较少听吧,但其实都会听。
凡凡:没有不听啊,什么都听呀!
世暄:其实都会听。
筑筑:我们都有听,可能只是某次大家刚好都说了国外的乐团吧。
澎湃新闻:明年是有两位成员要去服兵役了吗?分开对大家意味着什么?之前有什么要一起完成的大计划吗?
巫堵:是。意味不明。年冬滔滔。
凡凡:是啊。意味着有时间好好沉淀自己,势必要好好把握的!巡回算吗?
世暄:是。休息一年。完成巡回。
筑筑:.是。休息吧,减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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