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酒局”后的河南汝南：公务员饮酒需报备，餐饮业骤冷

一场违规的酒局，河南汝南县食药监局局长命丧黄泉，该县的多名领导干部也因此丢了乌纱帽。

2016年11月18日中午，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安监局党组书记、局长赖燕（女），县质监局党组书记、局长胡玉明，县编办主任陈朝阳，县工商局党组书记、局长张涛，和孝镇党委书记刘红建，县食药监局党组书记、局长雷明奎在汝南县政协开完会后，连同两名司机赵孟华、段云涛共进午餐。

其中，赖燕、胡玉明、陈朝阳、雷明奎4人饮用4瓶劲酒。酒局结束下午转场茶社后，雷明奎因身体严重不适送医，经抢救无效死亡。

汝南县委宣传部11月23日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通报称，汝南县对参与就餐人员全部停职检查并立案调查，于11月21日作出了处理结果：赖燕受到留党察看一年、行政撤职处分，胡玉明、陈朝阳受到撤销党内职务、行政撤职处分，张涛、刘红建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赵孟华、段云涛受到党内警告处分。

这场“致命酒局”过后，除了对当事人异常严厉的“顶格处分”外，一场力度空前的正风肃纪风暴正在席卷汝南这座小城，并向整个驻马店市蔓延。

女局长做东

了解该酒局情况的当地人士告诉澎湃新闻，11月18日上午，赖燕、胡玉明、陈朝阳、张涛、刘红建、雷明奎等人参加了汝南县政协的一个工作会议，会后又向相关领导作了工作汇报。

对于汝南县万里飘香快餐店老板刘万里而言，11月18日11点半多一些，如同每一个繁忙中午的开始一样，就餐者已经开始络绎不绝入场，他和妻子、妹妹等人正在忙前忙后，为客人们准备中午的饭食。

当天临近12点的时候，赖燕等8人来到万里飘香快餐店。上述当地相关人士称，8人当时先是点了一盘店里特色的鸡肉面片和几个小菜，天气不是很暖和，鸡肉炖起来也需要一定时间，所以他们就决定喝点自带的劲酒，开始喝后就刹不住了，最终喝了4瓶劲酒。

11月30日，刘万里告诉澎湃新闻，“当天中午6个房间都坐得满满的，他们（赖燕等8人）没有点酒，只是喝了自己带的4瓶劲酒。”

经过一中午的觥筹交错、你来我往，这场酒局在当天下午2点左右接近尾声。

刘万里回忆说，这场酒局由汝南县安监局女局长赖燕做东，一共消费300多元，因为当时发票用完了，没有像往常一样提供发票给他们。他们走的时候，包括雷明奎在内，所有人并未出现任何的身体不适。

“以前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吃完饭没拿到发票，过后可能再来要，这次估计不会有人来了。”刘万里说。

上述当地人士称，两个小时左右的进餐过后，赖燕等刚喝完酒的人又相约一起乘车，来到位于汝南县双星大道东段南侧的八马茶业汝南形象店。而并未喝酒的张涛、刘红建等人则回单位上班。

11月30日，针对赖燕等人是否涉嫌公车私用等问题，汝南县纪委办公室主任刘广对澎湃新闻表示，“根据车改的规定，这几名科级干部的确没有配备专车，但有的部门有执纪执法车辆，执纪执法车辆的确是由纪委来监督。”不过，刘广并未回答赖燕等人是否涉嫌公车私用的问题。

据八马茶业汝南形象店一名店员回忆，“当时（11月18日）他们来的时候大概在下午两点半左右，看着的确像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给他们泡上茶之后，我们就没进包间。”

当天下午4点左右，上述店员听到赖燕等人所在的包间内乱了阵脚，她急忙开门查看，发现一名男子晕倒在桌子底下，赶紧拨打120急救电话。

汝南县人民医院的急救人员赶到八马茶业汝南形象店后，晕倒在桌子底下的男子已经出现了瞳孔放大等症状，赖燕等人也同救护车一起，赶到汝南县人民医院急诊科。

11月29日，汝南县人民医院急诊科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透露，该男子被拉来时已经没有了呼吸、心跳等生命体征，最终抢救无效去世。经身份确认，此人正是汝南县食药监局党组书记、局长雷明奎。

12月1日，汝南县委宣传部相关负责人告诉澎湃新闻，事件发生后，汝南县当即召开县委常委会，决定对参与就餐人员全部停职检查并立案调查，成立事件处置工作组，对事件善后处理。同时，根据雷明奎家属的意愿，并未对其尸体进行尸检。

另有接近雷明奎的人士告诉澎湃新闻，雷明奎今年53岁左右，平日身体硬朗，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没听说有什么病史。

一人刚获提拔

澎湃新闻从雷明奎家属处获悉，待事情调查清楚后，11月21日，雷明奎尸体火化安葬。雷明奎家属没有透露相关赔偿事宜。

汝南县委组织部一名内部人士透露，根据规定，公务员病故后可享受40个月的基本工资补发，另外可以报销丧葬费，雷明奎生前的每月收入在4000元左右；另外，参加酒局的人应该要对雷明奎家属进行补偿，但并不清楚赔偿数额和进展。

澎湃新闻查询发现，《关于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及离退休人员死亡一次性抚恤金发放有关问题的通知》（民发〔2011〕192号）规定，自2011年8月1日起，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及离退休人员死亡，一次性抚恤金发放标准调整为：烈士和因公牺牲的，为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20倍加本人生前40个月基本工资或基本离退休费；病故的，为上一年度全国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2倍加本人生前40个月基本工资或基本离退休费。

与赖燕等人相熟的人士告诉澎湃新闻，“前几天就联系不上（他们）了，由于被勒令停职，他们现在都赋闲在家或外出，有的人手机号都换了。”

另有汝南县委相关人士向澎湃新闻透露，参加酒局的赖燕、胡玉明、陈朝阳等3人是今年刚调整了工作岗位，赖燕原任汝南县东官庄镇党委书记。而参加了酒局、并未喝酒的张涛，则是在今年下半年刚由汝南县工商局副局长的岗位上，提拔至县工商局党组书记、局长。

澎湃新闻获取的一份关于汝南县社会信用体系建设领导小组成员名单，也证实了上述人士的说法。该名单显示，今年3月，汝南县政府成立汝南县社会信用体系建设领导小组，成员就包括时任汝南县民政局局长胡玉明、时任汝南县工商局副局长张涛，而名单中的汝南县安监局局长其时也并非赖燕。

上述汝南县委相关人士说，从乡镇一把手调任到市直部门，压力会相对小一些，赖燕虽然是名女同志，此前无论是在乡镇，还是在安监部门，工作能力和成绩都很不错。

11月21日，汝南县召开全县干部作风纪律教育大会，汝南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张燕通报近期违纪案件查处情况。根据通报，赖燕受到留党察看一年、行政撤职处分，胡玉明、陈朝阳受到撤销党内职务、行政撤职处分，张涛、刘红建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赵孟华、段云涛受到党内警告处分。

汝南县纪委一相关人士评价认为，这次处罚较为严厉，属于“顶格”处分，同时根据参与者的不同情况，相应处分也有所区别，赖燕作为组织者，受到了最严厉的处分，而张涛、刘红建、赵孟华、段云涛虽然没有喝酒，但没有对饮酒者进行劝阻，所以也受到了相应处分。

11月30日，澎湃新闻从汝南县委组织部获悉，因赖燕、胡玉明、陈朝阳等人遭受行政撤职处分和雷明奎去世所空出的岗位，至今仍未获补，汝南县委只是临时安排了主持工作的人员。

饮酒报备制

11月30日，劲牌有限公司新闻中心沈姓负责人告诉澎湃新闻，劲酒那句“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的广告语意思是提醒人们要适量饮酒，并没有特别的含义，劲酒的饮用禁忌跟行业内的其他酒品一样，并未再做其他特别的规定。

但在汝南公职人员看来，雷明奎去世后，喝酒已经成为一件十分慎重的事。

汝南县多名公职人员均向澎湃新闻证实，赖燕等人的事儿发生后，汝南全县开始严查工作日午间饮酒，并迅速推行党员干部及公职人员饮酒报告备案制度。

澎湃新闻从权威渠道获取的一份《关于建立党员干部及公职人员饮酒报告备案制度的通知》显示，“备案对象”为“全县各级党员干部及公职人员。县处级及乡科级正职领导干部到县纪委党风政风监督室备案，乡科级其他班子成员、科股长及以下党员干部和公职人员到所属单位纪（工）委、纪检组备案。”

饮酒报告备案制度的“标准范围”为：“一是工作日夜晚因公因私饮酒，包括公务接待饮酒、家庭活动或婚丧嫁娶等其他因私饮酒。二是双休日、节假日单位公务接待饮酒。三是公务接待严格按照要求控制陪客人数及招待标准，坚持从简节约，一般不上酒，确需上酒，只上地产酒，原则上不超过2瓶。四是因私饮酒要控制标准，严禁过量饮酒、缠酒、酗酒。”

上述通知同时要求，“各级纪检监察组织要不定期对本单位、本辖区内饮酒报备情况进行检查，对于违反规定的，一经发现，严肃处理，直至开除党籍，典型案例在全县范围进行公开曝光。”

澎湃新闻走访发现，汝南县对饮酒的严格限制，迅速对当地的餐饮业产生影响。

“之前每天会有几千块的收入，现在每天也就几百块。”刘万里告诉澎湃新闻，11月18日以后，饭店生意是一落千丈，原来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忙得不可开交，现在是清闲得难受。

11月30日中午，澎湃新闻在万里飘香快餐店观察发现，当日11点-12点半这段时间内，仅有一桌客人前来用餐。11点半前后，刘万里闲得无聊，就去马路对面的台阶上坐着晒太阳。

而汝南县整个餐饮业似乎也受到了影响。该县多家饭店工作人员均告诉澎湃新闻，这几天的生意出现了明显的下滑，有人猜测“肯定与局长那事儿有关系”。

在汝南县境内，为各个饭店供应煤气的刘伟（化名）也对这一变化感受很深。他表示，以前进了3吨煤气，几天就送完了；这次同样进了3吨，好几天下去了，销量却明显少了。

另有汝南县政界人士告诉澎湃新闻，“以前的时候，晚上吃饭喝酒到很晚是常有的事儿，而现在都在家里吃饭，也不喝酒了，吃完晚饭有大把的时间没事干，就出门遛弯儿散步，还会碰见同样出来遛弯儿的熟人。”

正风风暴

伴随着饮酒报备制度的实施，汝南县正在掀起一场席卷全县的“正风肃纪集中整治”活动。

在11月21日的全县干部作风纪律教育大会上，汝南县委书记彭宾昌提出要求：“从今天起在全县干部中开展‘正风肃纪’集中行动，重点查处工作日午间饮酒、公款吃喝、公车私用、办公用房超标、铺张浪费、公款支付个人消费、违反工作纪律，懒政怠政、不作为、乱作为等违规违纪行为。”

澎湃新闻从汝南县委宣传部获取的《汝南县“正风肃纪集中整治”实施方案》显示，自2016年11月21日起至2017年2月28日止，在全县各级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及全体党员干部中，开展正风肃纪集中整治活动。

11月25日，汝南县纪委在检查中发现，汝南县下辖多个乡镇的22人存在空岗或其他违纪问题，县食药监局、县质监局等6个单位存在考勤制度不完善，人员签到、请假制度不严格等问题。其中，参加致命酒局的刘红建任职党委书记的和孝镇成为重灾区，共有8人因为空岗出现在通报之列。

11月28日，汝南县召开正风肃纪第二次推进会，赖燕等人所在的县安监局、县质监局、县编办、县食药监局、县工商局、和孝镇等单位主持工作的同志代表单位在会上分别作深刻检讨。

汝南县正风肃纪第二次推进会的与会人员告诉澎湃新闻，在这次会议上，汝南县委副书记、县长刘军民对饮酒报备制度作了强调和要求。

汝南县的这场正风肃纪风暴将要蔓延至整个驻马店市。汝南县委多名政界人士告诉澎湃新闻，11月30日上午，驻马店市召开了干部纪律作风整顿相关会议，汝南县委书记彭宾昌及多名汝南县相关领导参加了会议，并在会上遭到了驻马店市相关领导的严厉批评。

11月30日12点前后，汝南县委书记彭宾昌等人由驻马店市区开完会返回汝南县后，紧接着召开了正风肃纪相关会议，传达上午的会议内容。

澎湃新闻从权威渠道获取的一份驻马店市委印发的《全市干部纪律作风整顿工作方案》显示，“针对当前干部队伍中存在的执行规定不严、纪律意识淡薄、行政效能低下、落实责任不力等突出问题，市委研究决定，从今年12月1日至2017年1月底，在全体党员干部中开展为期2个月的纪律作风整顿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