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乘旦：美国“西进运动”结束了吗？

【编者按】2021年11月27日上午，北京大学历史学系博雅讲席教授钱乘旦先生在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做了一场题为《“西进运动”再观察——一个全球视角》的讲座，线上听众多达五百余人。钱先生从全球史与长时段的视野重新审视了美国历史上的西进运动，提出了一个新的命题与观点，在此分享予知识界同仁。

讲座伊始，钱乘旦教授表示，他将讲授一场有别于传统认知的“西进运动”，其与美国历史上的西进运动有关，但本讲更多地是从长时段与全球的视角重新审视这场运动及其外延。

随后，钱乘旦教授将传统的西进运动界定为“西进运动1.0”，并通过一幅幅历史图像生动地指出：西进运动不只是美国人描绘出的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开发运动”，更是以暴力的手段对原著民的血腥残杀；美国人将西进运动看作积极进取与传播文明，将印第安人看作野兽，进行消灭。

紧接着，钱教授提出了一个新命题：传统认知中的西进运动在19世纪四五十年代结束，美国到达了北美大陆的最西面，但事实上，美国的“西进运动”并未结束，美国开始向太平洋西进，此为“西进运动2.0”，这是学术界没有觉察到的。

随后，钱教授着重解释了“西进运动2.0”。

在地理大发现的进程中，太平洋连同新大陆一起进入时人的视野，自此，太平洋便成为一片被争夺的海洋。由于西班牙人最初发现这里，他们便最早进入太平洋活动，一直到19世纪20年代。在这漫长的时间里，虽不能说西班牙完全控制了太平洋，但其毫无疑问是太平洋上活动的主角。到19世纪20年代，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独立，西班牙的太平洋时代告一段落。

西班牙退出太平洋后，太平洋控制权出现真空，美国人则正好抓住时机，开始填补这一空白。早在19世纪上半叶，美国人就试图向东亚扩张（例如中美曾签订的《望厦条约》），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当时美国人并不是从北美大陆西面直接进入太平洋与东亚，而是走了葡萄牙人的老路线，即跨越大西洋，绕过非洲南端，进入印度洋，最后进入太平洋。正是在19世纪中叶美国西进运动结束、西班牙太平洋时代终结之际，美国人意识到他们可以直接从北美大陆西面出发，进入太平洋，到达东亚。因此，美国便继续向西进，进入“西进运动2.0”时代。

在“西进运动2.0”时代，即从19世纪后半叶至20世纪初，美国在太平洋建立了一批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根据地，试图控制太平洋，继而进入东亚。在此方面，美西战争是一个重要标志，不应忽略。当时美国的全球布局是这样的 ：通过“门罗主义”将欧洲拒之门外，不准欧洲插手美洲事务。美国还提出了“门户开放”政策，试图以此打开由英国、德国、日本等国主导东亚的局面，将触角伸进中国，分得一杯羹。由此我们也看到了美国的全球战略布局：对其东边的欧洲国家，美国将他们拒之于美洲之外，不允许欧洲插手美洲事务，对其西部的亚洲国家，美国要控制太平洋以及东亚。

钱乘旦教授还提出了“西进运动3.0”。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列强在太平洋地区的势力重新洗牌：德国战败；英、法两国对太平洋地区并无兴趣；唯有夺取了德国所有殖民地的日本，在太平洋、东亚地区的势力与日俱增，且野心勃勃，成为了美国“西进”太平洋和东亚道路上唯一的竞争对手。“西进运动3.0”指的是美国要完全控制太平洋。因此，美国在“珍珠港事件”后宣布正式参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太平洋战争造成美国完全控制太平洋，而美国最终实现了这一目标。一方面，“二战”结束后，英、法等老牌资本主义国家衰落，澳大利亚、新西兰两国转而与美国结盟，成立了美澳新同盟；另一方面，美国在澳、日、韩等国派驻大量军队。

最后，钱乘旦教授抛出了一个问题——“西进运动”结束了吗？是不是仍然在进行？”这一发问充满了对现实的人文关怀，引人深思，发人深省。

这场讲座以全球史的视野生动解读了“西进运动”，创设性地提出了“西进运动2.0”、“西进运动3.0”的概念，将美国历史上的“西进运动”与美西战争、太平洋战争、美澳新同盟等看似孤立的事件联结起来，历史对接现实，呈现了一副宏大的美国“西进”战略的历史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