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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曾推荐谁担任中古史所所长?
关于20世纪50年代中国科学院邀陈寅恪回北京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一事,习见的表述是:1953年9月中共中央议定建立历史委员会,决定在中国科学院设立三个历史研究所(上古史所、中古史所、近代史所,即一、二、三所)。中国科学院拟延聘陈寅恪主持二所(中古史所)。不久(12月),中国科学院派遣陈氏弟子、北京大学历史系教师汪篯携院长郭沫若、副院长李四光之信去广州,动员陈氏受聘,而后者谢绝了邀约,并明确重申其“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主张,推举陈垣当二所所长。
陈寅恪
这种描述,最早发端于陆键东的力作《陈寅恪最后的二十年》【作者注:陆键东《陈寅恪最后的二十年》,第101—121页。陆氏的说法在最近《南方周末》刊出的另一资料得到支持。该文录出了香港大学陈君葆所记日记的一段话:“于寅恪自己事,他把十月七日郭沫若拍给他的电报,并他的覆电给我看,科学院是要聘他担任历史研究所中古史一分部的领导,并约他为明年春出版的历史学一类期刊的头一期撰文;他覆电坚决地推辞主任,理由是病,但推陈援庵(垣)继。”(转引自周佳荣《国学大师陈寅恪的港穗因缘——〈陈君葆的日记全集〉史料大披露》,2005年3月10日《南方周末》,第22页《往事》栏。)然陈君葆所记“分部”“主任”名称有误,他不清楚当时中国科学院在历史学研究上设立了三个研究所,误认中古史所(二所)为一分部,分部当然只能设“主任”了】,对此,迄今尚未有新的说法。本人在搜集整理家父的来往函件时,发现了一些新的材料,据此可以推定:中国科学院起码早在1952年(可能还更早)已议定并邀请陈氏北上主持历史学研究,而他推荐以代其位的人选最早并非陈垣。
这次发现的家父有关陈寅恪北上问题的信函,共有3封。第一函乃陶孟和致家父之函,函云:
从5月22日函之前部分内容来看,陶氏仍在做先父思想工作,希望我父办好离职(中大)的手续,尽早回北京中国科学院社会经济所工作;而从信后部分内容来看,可知陶氏当时是以中国科学院领导人的身份,请先父转达该院邀请陈寅恪北上主持历史学研究之意。此函未署年份。然而函中有“一俟思想学习结束”(按:即1951—1952年思想改造运动)和“离岭南有无问题”(按:此处岭南乃指岭南大学,1952底该校于院系调整后并入中山大学)等字眼,由此可断定陶函写于1952年。
还应注意的是,从陶氏所述可知,早在中国科学院刚建立不久的1950年(即函中所说的“前年”),该院已有筹建历史研究所邀陈寅恪北上(可能仅一个所而非1953年所定的三个研究所)的想法,因为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已于1949年搬去台湾。从1950年到陶氏1952年5月22日函这段时期,中国科学院是否已派人正式询问过陈氏意愿,目前尚无资料可确定。
在1952年5月22日陶孟和致先父函后第二天,中国科学院社会经济研究所的严中平于5月23日也给先父写过一函:
函中的“岭南”,显然指岭南大学。从要求家父“早复”,颇可看出中科院方面的迫切之情。先父是否转达了陶氏之嘱?陈寅恪的反应又如何呢?陈寅恪之女陈美延提供了一封先父致徐中舒的信(复印件)。现照录如下:
上函清楚地表明,先父已遵陶孟和之嘱,向陈寅恪转达了中国科学院的邀请,陈氏又托先父回复陶氏,言明无意北上,并推荐徐中舒“以自代”。徐中舒,1926年清华大学国学院研究生毕业,属陈寅恪弟子辈。抗战时期陈寅恪执教于内迁的燕京大学,与徐中舒同在成都,战后两人虽分在异地,但徐氏却被聘中央研究院史语所通讯研究员,其业务范围列入由陈氏任组长的历史组内。陈氏荐徐的意见后来显然未得到认同。1953年底,中国科学院正式再次动员陈寅恪时,陈氏乃推荐(或表示赞同)陈垣当二所所长。
此函亦未署年份,但从内容来推测,必为1955年所写无疑,依据为:1.“三年前中国科学院邀请寅恪先生北上”;2.“弟近拟对两晋南北朝之田制及赋役制有所论列”,现已查到“论列”的题目为《户调制与均田制的社会经济背景》,该文于1955年底由中山大学印出铅印本,内中参考资料已列出缪钺的4篇论著(见《梁方仲经济史论文集集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21—22页),显然致徐函之日期应早于1955年底,而先父铅印论文是在收到缪氏著作后而印出的。
(本文摘自梁承邺《无悔是书生》,中华书局,2016年3月。澎湃新闻经出版社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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