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Logo
下载客户端

登录

  • +1

当病痛作为一种叙述的方式,希望之光散落其中

2021-12-05 11:3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字号

当病痛作为一种叙述的方式,希望之光散落其中 原创 杜鹏 文学报

在《养蜂人之死》之中,我们看到的病痛叙述也是一种具有包围能力的叙述,而这种包围就像音乐一样,充满了情感的律动。

病痛作为一种叙述的方式

——读《养蜂人之死》

文/杜鹏

在自身的阅读体验里,我心目中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小说,往往是那种难以复述的小说。因为,在我看来,现代小说如果在今天这样一个“转帖”和“复述”的时代仍然具备有效性的话,那么它必须要同“故事”有所区分。因为,“故事”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可讲述性”和“可复述性”,这是故事的叙述方式。然而,现代小说有自己的叙述方式。以《局外人》为例,我作为一名将这部小说读过多遍的读者,却至今很难讲述它,尽管我坚信,这些在今天新闻上随处可见的故事,其内在的复杂程度丝毫不亚于加缪笔下的《局外人》。我想,这就是现代小说的魅力,它难以叙述,却值得叙述。

拉斯·古斯塔夫松的《养蜂人之死》就是一部典型的现代小说,它的魅力在我看来也在于它难以复述,却值得复述。故事大概是这样的,一名当过小学教师的养蜂人威斯汀怀疑自己得了重症,时日不多。他拒绝在医院度过余生,便将未开封的诊断书扔进壁炉,隐居在乡间,独自开始“自救之旅”。这本小说的主体是由三个笔记本组成的,一个黄色的,一个蓝色的,还有一个破损的。这是主人翁为他的病痛体验留下的三个“副本”,记录了一次人与病痛之间互相消融的过程。痛苦在这部书中所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一个生命的终结者或压迫者,不如说是一名讲述者。而养蜂人在笔记中叙述着痛苦带来的种种体验的同时也被痛苦所叙述,从而将其自身与痛苦化为一体,最后用一种陶渊明所说的“托体同山阿”的方式在自救之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 《养蜂人之死》,KEY·可以文化|浙江文艺出版社2021年11月版

在这部小说里,虽然所有的叙述都是以一种独白的方式通过养蜂人之口呈现出来,但是在这独白之中,如果我们的耳朵足够敏感的话,我们或许能够分辨出来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在这独白之中出现,一种是关于希望的声音,例如那句斩钉截铁式的“我们绝不放弃,我们重新开始”就在小说中多次出现;还有一种是关于痛苦自身的声音,这种声音是附在独白之上的声音。如果说整部小说是一支摇滚乐队在演奏的话,那么这希望的声音更像是鼓声,人声和吉他声,而这痛苦的声音更像是贝斯声,或者是摇滚乐现场的嘈杂声,它是为那种更为挑剔的耳朵而存在的。比如这一段:

疼痛和欲望之间尴尬地类似。都消耗全部注意力,除了它,就没法看到别的,它就像一个你爱的女人。每日新闻、天气、自然的变化,甚至连焦虑也可以给赶走。这是一个由真理绝对统治着的王国。

如果单从这段文字的表意来看,痛苦的声音是一种无声的存在。但是,当“真理”一词出现的时候,痛苦就有了声音。对于一个重病的人来讲,他和痛苦之间的关系不是一种互相搏斗的关系,而是一种统治和被统治的关系。在这里,作者用“真理绝对统治着的王国”来形容病痛,为痛苦赋予了一种特殊的,庄严的感觉。我们都有过生病的经历,如果说所有的病都有一种共同之处的话,那么这个共同之处就是“沉重”,这种“沉重”之感在这句话中体现得淋漓尽致。而正是这种沉重感赋予了这段原本无声的叙述以一种沉重的声音。这种沉重的声音并不是通过音乐的形式存在,而是通过一种感觉的形式存在。这种声音的感觉的演奏者就是那化身为“真理”存在的痛苦本身。

然而,这种沉重的、来自痛苦的声音只是这部小说中的一部分,古斯塔夫松作为一名巨匠,他深知小说作为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只有单纯的“痛感”是远远不够的。为了让这部小说在感觉上更加平衡,不至于过于沉重,作者也为这部小说提供了另外一种声音,也就是希望的声音,除了上文中提到的那句不断重复的“我们绝不放弃,我们重新开始”之外,还有在小说的开始阶段,养蜂人用将医院寄来的诊断书扔进火炉这样一种貌似自欺欺人的方式,提前取消了自己精神的死亡。而这被诊断书点燃的炉火正是养蜂人为自己点燃的希望之光。这种希望之光所传递出来的声音像星辰一样散落在沉重的叙述之中,使其不至于被痛苦压垮。

《老人与海》里的名言“一个人可以死去,但是不可以被打败”,我想同样可以用在养蜂人威斯汀的身上。他虽然因病痛而死亡,但是他却用这三本日记为世人留下了他精神存在的证据。“人始终能够希望不至于遇到事故。人始终能够希望。”这是这部小说的最后的两句话。这两句话中有两个关键词——“事故”和“希望”,它们用一种近似于悖论的方式很好地将这部小说中的两种叙述拧在了一起。然而,这两句话的顺序,又是饱有深意的。我想如果把这两句话颠倒一下,把“希望”放在前面,“事故”放在后面,那么产生的效果或许会截然不同。就像是译者王晔在这本书后面的附录中所写道:“古斯塔夫松坚信,一部正确的小说是与精神死亡做斗争的,它尝试与我们富有成果的梦想建立联系,并为世界提供新的光亮。”而这放在最后的“希望”,正是古斯塔夫松在这部作品中所提供的“新的光亮”。

弗吉尼亚·伍尔夫在其《感悟现代小说》一文中写道:“生活不是一盏盏对称安装的马车灯,而是一圈光环,是一个半透明的信封,自始至终都包围着我们的意识。”在《养蜂人之死》之中,我们看到的病痛叙述也是一种具有包围能力的叙述,而这种包围就像音乐一样,充满了情感的律动。伍尔夫在另一篇文章《好的随笔有什么特质》中写道:“作家的胜利还在于风格的胜利。”我想,《养蜂人之死》的迷人之处也正在于此,它提供了一种将病痛转化为叙述方式的能力。

新媒体编辑:何晶

配图:摄图网

原标题:《当病痛作为一种叙述的方式,希望之光散落其中》

阅读原文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renzheng.thepaper.cn。

    +1
    收藏
    我要举报
            查看更多

            扫码下载澎湃新闻客户端

            沪ICP备14003370号

            沪公网安备31010602000299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

            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