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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蛰存译文全集》小说卷12册出版:汇通中西的大师
“历史原因施先生的翻译作品从来没有系统归集出版过,这次是第一次有规模、有系统的收集整理出版,比较全面地反映和显示了施先生一生的翻译工作。”
12月3日,我国著名作家、翻译家、学者施蛰存116周年诞辰日当天,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华东师范大学出版共同出版的《施蛰存译文全集》小说卷12册正式推出,面对这样一部精心之作,施蛰存长孙施守珪在上海社联举行的出版座谈会上感慨万千。
《施蛰存译文全集》出版座谈会现场
国别多、时间跨度长、体裁广
施蛰存1905年生于杭州。1922年考入杭州之江大学,次年转入革命气息浓厚的上海大学,两年后转到大同大学,参加五卅运动。1926年转入震旦大学法文班,加入共青团,与同学戴望舒、刘呐鸥办刊物、开书店,参与了冯雪峰和鲁迅拟定的苏联文艺理论丛书的译介。1932年起在上海主编大型文学月刊《现代》并从事小说创作。1937年起,在云南大学、厦门大学、暨南大学、大同大学、光华大学、沪江大学等校任教。1952年调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1993年被授予“上海市文学艺术杰出贡献奖”。2003年11月19日,施蛰存在上海逝世,享年99岁。
《施蛰存译文全集》中收录的施蛰存个人照。
施蛰存先生在新文学创作、古典文学研究、金石碑版考释、外国文学翻译方面都有卓越成就。他曾将自己一生治学的四个主要方面比喻为“四窗”,文学翻译是其中的“西窗”。早在20世纪20年代,施蛰存踏上新文学创作之路不久,就开始了对外国文学的翻译引介。他的译作所涉国别之多、时间跨度之大、体裁之广,都超出人们的想象。他先后翻译过古希腊、奥地利、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西班牙、俄国(苏联)、瑞典、挪威、丹麦、荷兰、波兰、匈牙利、捷克、保加利亚、美国、以色列、印度等国作家的作品,时间跨度从文艺复兴时期一直到20世纪,体裁则包括长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戏剧、文艺评论、传记等。在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陈子善看来,“这在20世纪中国翻译家当中是屈指可数的”。
由于一些历史原因,施蛰存先生的不少译作在早年初版后一直未能重版,有些散见于报刊的单篇更是从未结集。2018年,上海人民出版社获得施蛰存家属授权,正式启动《施蛰存译文全集》出版项目,在海内外专家学者的共同努力下,首次对施蛰存的翻译成果进行全面汇集与整理,系统展示施先生历时半个多世纪的翻译实绩。
《施蛰存译文全集》小说卷立体封
此次率先推出的小说卷共12册,约500万字,汇集施蛰存先生自20世纪20年代起陆续翻译发表的域外小说近六十种,包括单行本和集外篇,是对其小说翻译成果全面而集中的展示。内容包含《十日谈选》《劫后英雄》《一九〇二级》《恋爱三昧》《匈牙利短篇小说集》《火炬》《波兰短篇小说集》《称心如意》《显克微支短篇小说集》《莱蒙特短篇小说集》《薄命的戴丽莎》《荣誉》《轭下》《尼克索短篇小说选》《征服者贝莱》等诸多国家的作品。
《十日谈选》
《劫后英雄》
《一九〇二级》
与傅雷的翻译观截然不同
从1927年施蛰存翻译奥地利作家显尼志勒的作品开始,到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从事翻译长达六十年,翻译文字超过一千万字。据初步统计,1946年以前,施蛰存创作的著作有13种,翻译却有16种,翻译量超过了创作量。
施蛰存之所以如此投入翻译工作,是因为他清楚地认识到翻译工作的重要意义。他曾说,“大量外国文学的译本,在中国读者中间广泛地传布了西方的新思想、新观念,是他们获得新知识,改变世界观,使他们相信,应该取鉴于西方文化,来挽救、改造封建落后的中国文化。”
“他认为中国文化史上有两次翻译高潮,1890-1919年这一时期是继翻译佛经之后的中国的第二次翻译高潮。无论是唐代翻译佛经,还是近代翻译外国文学和文化典籍,都对中国人的思想和文化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在陈子善看来,施先生自己也从这样的高度出发认识文学翻译,从事文学翻译,“他是真的热爱翻译,他的翻译是高度自觉的,是他的主动选择。”
他有着明确的翻译观,主张翻译首先要精准“达意”,这与主张“传神”的傅雷有着明显的区别,俩人还曾就“静得连一只猫的声音都没有”该如何翻译发生争论。有论者指出,他的译文“通俗、质朴,流畅易懂,避免近代译文的雅辞丽语”。华东师范大学法语系教授袁筱一中学时代就迷恋上了施蛰存的文字,“读起来很亲切,在少年的我印象中,是很洋气的文字”,还有过一点点模仿。
施蛰存读西书笔记一页。
1949年后,施蛰存翻译渐少,逐渐转向古典文学、碑帖等方面,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陈文华这批弟子学的也主要就是这些。但在陈文华眼里,后期的施蛰存尽管很少从事翻译工作,但“每晚要给世界各地的人回信,对世界各地文学新动态非常了解”。有一次,中文系一位老师从法国回来看他,走了之后施蛰存就跟陈文华说,“他对法国了解的东西还没有我多。”
为了精益求精、原汁原味地展现施蛰存的翻译品质,两家出版社召集了强大的学术顾问、编委会和编辑团队,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查询内地和港澳多家高校图书馆、公共图书馆、专业场馆馆藏信息,查阅了大量民国时期书报刊的原件和电子文件,从中访得一批原来鲜为人知的施先生翻译作品。
“我也记不清开了多少次会了。编辑们还到我家附近咖啡馆坐下来讨论,服务员都认识我们了。就是想尽可能把《施蛰存译文全集》编得更加完美一点。” 回顾全集编辑历程,陈子善感慨不已。
“这次出版已经引起了海外学人的注意。”施守珪表示,美国耶鲁大学学者孙康宜传消息给他,说《译文全集》是“出版史上真正的里程碑”。
座谈会现场
上海风范,世界关怀
相对于施蛰存的小说创作、古典文学研究和碑帖研究,文学翻译活动在他艺术生命中持续时间最长,成果丰富,但却最不为人所熟悉的一扇窗。
究其原因,有论者指出,这与其翻译对象的选择有很大关系。他对翻译作品的选择大体有两大倾向,一是要尽可能体现现代性、现实性、先锋性的作品,一是特别关注弱小民族和国家的作品。
因此,当众多翻译名家选择了莎士比亚、巴尔扎克、托尔斯泰、罗曼·罗兰等世界文豪的代表作品进行翻译时,他却选择了东欧、北欧等弱小民族和前苏联的作家作品。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施蛰存翻译意大利濮加屈《十日谈选》、英国司各脱《劫后英雄》、英国劳伦斯《意赛尔》,奥地利心理分析小说家显尼志勒《多情的寡妇》、《蓓尔达·迦兰夫人》、《爱尔赛小姐》、《毗亚特丽思》、挪威哈姆生《恋爱三昧》、德国小说家格莱赛《一九〇二级》等等。与此同时,他在其主编的期刊杂志上大量介绍西方各派文学思潮,以《现代》杂志为阵地,编选出版《美国文学专号》等,介绍西方当代文学的现状,表现出明显的“现代性”倾向。这与其创作实践是息息相关的。
1936年以后,他开始关心弱小民族和国家的作品,编译出版《匈牙利短篇小说集》、《波兰短篇小说集》,以及保加利亚、瑞典、捷克、南斯拉夫诸国短篇小说集《称心如意———欧洲诸小国短篇小说集》等等。
他最早从周瘦鹃的《欧美短篇小说丛刊》《小说月报·弱小民族文学专号》,还有周作人的《现代小说译丛》上读到欧洲诸小国的小说,表示“这些小说所给我的感动,比任何一个大国度的小说所给我的更大。”
这种独特的翻译选择,在上海市新闻出版局局长徐炯看来,其中体现出与上海这座城市十分契合的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眼光与胸襟。
施蛰存,1934年摄于上海。
施蛰存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上海度过的,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翻译,之后创办杂志,到1949年后着力于古典文学研究与教学,他的每一步重要开拓都与上海这座城市息息相关,折射出上海在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场合中,在社科文化领域所经历的创造与发展,变革与飞跃。2018年,上海社联成立60周年之际推出首批68位“上海社科大师”,施蛰存正是其中颇具代表性的一位。与会者谈到,仅仅翻阅《施蛰存译文全集·小说卷》的目录,就会为施蛰存所译外国文学的国别之多、题材之广感到惊讶,体现出与上海这座城市十分契合的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眼光与胸襟。
“施先生特别关注弱小民族与国家的文学作品,予以大量的译介,提倡平等宽容与人文关怀,处处体现出一位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以文学干预现实,改善人类共同处境的担当与抱负。”徐炯表示,施蛰存是红色文化的见证者,海派文化的参与者,江南文化的发掘者,在突出弘扬城市精神品格,提升城市软实力,全面推动上海文化品牌实现新飞跃的当下,出版施蛰存先生生平著述,彰显施蛰存先生的文化高度,有着非同寻常的价值与意义。
随着《施蛰存译文全集》的陆续出版,上海人民出版社原社长王兴康认为,施蛰存西洋文学翻译成就被冷落和忽视的局面将得到改善,“为全面反映施先生一生成就弥补了一块短板,第一次向世人展示了先生翻译领域的杰出成就。”华东师大副校长雷启立说,社会上都知道“华师大作家群”,其实华师大也有“翻译家群”,首屈一指的就是施蛰存。“记得施先生去世那一年有报纸评论说,中国现代文学的宝藏不知有多少正随着巨星陨落而永沉历史海底。《施蛰存译文全集》的出版,意味着这些文学宝藏被妥善地保存了下来。”雷启立说道。
据悉,小说卷出版后,诗歌卷、散文评论卷、戏剧卷、史传卷预计将于2022年上半年出齐。《施蛰存译文全集》将成为研究施蛰存先生文学思想、翻译实践的基础文本,成为研究中国现代翻译史、文化交流史的重要参考。这位“上海社科大师”所留下的精神遗产,也将展现上海文化高原所达到的高峰成就,为“上海文化”品牌的新高度添砖加瓦。
(本文参考了刘军、李灿《论建国初期施蛰存独特的文学翻译选择》、杨迎平《论施蛰存的现代翻译思想》,谨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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