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是怎么建特色小镇的：政策解析及未来方向

 2016年11月12日在浙江省德清县召开了“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小城镇规划学术委员会年会—暨新常态下的特色小城镇规划、建设和管理”学术研讨会，浙江省人民政府政策研究室副主任陈东凌先生在会上做了主旨报告。

陈先生全程参与了浙江省特色小镇政策的调研和制定工作，他在发言中对特色小镇的来龙去脉、概念辨析、关键问题、如何建设特色小镇以及浙江省下一步特色小镇建设的方向等核心问题给予了深入阐述。本文经主办方整理，授权澎湃新闻发表。

特色小镇是浙江提出的，我也是“特色小镇”政策制定的参与者。现在又提出了一个特色小城镇，两者是什么关系，到底什么是特色小镇？我觉得很难从理论上跟大家交代清楚，所以我只能从我们的工作当中说说我们是怎么考虑的，怎么做的，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以及我们具体的想法。我下面主要讲几个方面：

一、特色小镇这个概念是如何提出来的？

2014年7月的时候，李强省长首次提出特色小镇这个事。10月，在我调研了八个地方后，我的理解是——特色小镇的建设落地就是以产业的有效投资，推进产业的经济转型。为什么从这点考虑呢？

第一，2014年前后浙江的产业投资在不断地下降。浙江每一年的投资大概增长12%到16%之间。投资的体量已经非常大了，每年固定资产投资的增量就是2000多个亿。但是这么大体量的投资里面，大多数还是基础设施的投资，而产业的投资所占的比重以及它的增幅都不高，一年也就是5%左右。特别是我们的民营经济，民间投资增长速度只有2%、3%，有的地方、有的年份还出现下滑。

第二，要推进经济的转型。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知道浙江工业经济总量里70%都是传统产业，传统产业里最大的是纺织服装。世界上没有落后的产业，只有落后的技术。我们浙江人生产鞋子、帽子、袜子，卖那么低的价格，一双袜子只能挣到几厘钱。巴黎也是生产鞋子、帽子、袜子，它就变成了奢侈品。巴黎的鞋子、帽子、袜子是奢侈品，我们的鞋子、帽子、袜子是地摊货，所以我们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还有很大空间。

在传统产业升级方面，去年中央提出促进改革。第一是传统部门的修复，也就是我们讲的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还有一个就是新部门的培育，也就是我们在抓的特色小镇。

新部门要靠什么来培育？中央提出来要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说到底就是人才的创业，人才的创新。要创业、创新总得搭建条件，要有资金的支撑，要有一块地方、有个政策，所以我们把特色小镇的建设放在经济的转型升级上。

把特色小镇的概念解说成两个方面，就是特色是什么？特色就是产业，就是特色的产业。小镇指什么？就是指形态。我们讲特色小镇的核心是产业，形态是小镇。这就是我们的初心。

二、什么是特色小镇

我们当时出台了一个政策，对特色小镇是怎么定义的呢？特色小镇是一个空间载体，其必须具备四个特性：第一要有明确的产业定位，因为其核心是产业；第二要有文化内涵；第三要有旅游功能；第四要有社区的成分。

怎么解释这四句话呢？我们认为特色小镇不是一个小城镇的概念，而是产业发展的一个载体，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一，特色小镇可以是城市的一个街区，捆绑在城市里。因为把它定位在产业的空间上，所以可以放在城市里面。第二，特色小镇也可以放在城市周边，像云栖小镇。

第三，特色小镇可以放在小城镇的边缘，甚至还可以放在农村区域、城镇之外。比方说一些传统产业，像龙泉的青瓷小镇，它是在山沟里面的，跟城镇一点关系都没有。以上是我们对特色小镇的定义，所以，在我的理解中特色小镇与特色小城镇没有多大的关系。

三、 特色小镇与特色小城镇

当然，在特色小城镇里面确实有一批有特色的、有产业支撑的，可能会成为一个特色小镇，但并不是所有的特色小城镇都是特色小镇，更不能把一个特色小镇变成一个特色小城镇。这两点没有必然的关系，没有内在的联系，更不是一个等同的概念。两者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第一点，特色小镇就是为产业服务的，它不是为人的居住而服务的。

第二点，特色小镇不是一个产业园区，而是内在的企业协同创新，即同类的企业协同创新，合作共赢的一个企业社群，这是我们的一个观点。原来的开发区都是很多产业结合在一起，所以它很难推动要素升级。我们要做的特色小镇，就是一个产业，甚至是一个企业，把它的产业链拉动，让它用人才来升级。比方说，沃尔沃汽车小镇是我们最早谋划的，沃尔沃汽车在台州有一千亩地，搞了一个40万辆的汽车生产基地，我们跟他讲你要谋划一个小镇，再给你一千亩地，由于你的汽车生产的好，可以增加体验、做旅游，因为工业旅游现在发展得很快。这样通过产业延伸，才形成了一个生产、生活、生态一体，产业、文化、旅游三位一体的一个空间载体，而并不是把所有产业都装进去的一个东西。

第三点，特色小镇不是政府大包干的东西。我们认为它是一个以企业为主体的，市场化运作的，空间边界明确的一个创新空间、一个创业空间。所以我们在特色小镇谋划的过程中，非常强调的一点就是投资主体必须是一个，这个投资主体可以是政府的，也可以是民间的。

以上就是我们到现在为止，对特色小镇概念的理解，与行政区划的小城镇没有任何关系。

四、怎么建设特色小镇

我们强调特色小镇的六个方面的特色。

第一，空间特色：强调“小”。我们在制定政策的时候，空间特色就是小，一个特色小镇建设面积1平方公里，规划面积3平方公里。小镇都不大，是一个资源高度利用的空间载体。

第二，产业特色：强调“精”。我们主要围绕七大产业，即信息经济、环保、健康、旅游、时尚、金融和高端制造。这七个产业都是支撑浙江未来发展的万亿计的大产业，我们所有的特色小镇在建设过程中，主要就是围绕这七大产业，同时兼顾一些历史的传统产业，像丝绸、茶叶、木雕等等，黄酒、中药这些产业，所以我们在产业特色上强调的是“精”。

第三，建设特色：强调“实”。就是3年投资必须要达到50个亿，没有50亿的投资，特色小镇是不会形成规模的。但是这50亿的投资里面不包括房地产，不包括商住综合体，如果包括这个的话，大家就都是特色小镇了。

第四，体制特色：强调“活”。就是放权，所有的特色小镇行政权限都放到县里去，项目由县里审批。

第五，环境特色，强调“美”，一定要有生态。我们讲生产、生活、生态一定要融合，就是每一个特色小镇一定要达到3A级景区的标准，这是一个条件，其中旅游类的特色小镇必须达到5A级标准。

第六，政策特色，强调“新”。我们就是两条政策，土地指标地方和省里各出一半；新增的财政收入上交省部分，前三年全部返还，后三年返回一半。

我们在特色小镇建设过程中，我们的认识和做的事情主要就是上边这些。

五、特色小镇建设过程中面临的一些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重数量，轻质量。原来我们省里计划3年做100个特色小镇，到去年的时候已经达到多少个特色小镇了呢？79个。在建设的过程中，增量趋势是有问题的，真正好的特色小镇目前还是不多。数量上在增加，建设质量上确实关心得不够，有的资金难以到位，说明原来的谋划就不好。

第二个问题是重管理，轻改革。现在特色小镇建设过程中，地方看重的是土地的指标，是财政的分红。省里看重的是硬条件，硬标准。这样导致的结果是什么呢？全省各地都在谋划特色小镇。我在想，我们是不是要回到村村点火，镇镇冒烟的时代了？特色小镇是谋划不出来的，没有一个大产业的支撑，没有一个高端产业的支撑是不可能叫做特色小镇的。这个产业不说在国际上，最起码在国内是一流的才能称为特色小镇吧。所以我们存在着顶层设计不够的问题，浙江的产业布局做的不够合理。江苏比我们做得好，江苏的产业布局非常好。通过特色小镇的建设，通过顶层的设计，应该能够把浙江的产业布局进一步优化——在产业和经济转型升级的过程中推动产业布局的优化。特色小镇的谋划必须在省一级。

 第三个问题是重规划，轻谋划。特色小镇的空间规划固然重要，但我认为最重要的是特色小镇的谋划，也就是策划，一个特色小镇到底是什么，到底干什么，它的突破点在哪里，这才是各位学者专家要做的事情。

六、特色小镇下一步的方向：分类指导

浙江省的特色小镇原本就是围绕产业来做的，现在发现原先的分类不对，因此下一步我们可能要分类型推进特色小镇。

第一类非常重要的特色小镇就是科创小镇。即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在哪个地方创新，在哪个地方创业。余杭的梦想小镇就是科创小镇，就是为人才创业做的一个小镇。这个小镇需要有基金公司的支持，需要有其他的一些优惠政策。梦想小镇里面很多的基金公司，它的金融和产业形成了对接。没有金融的支持，创新创业都是假的，创新创业是靠资本市场来做的，因此我们需要有一批科创类的小镇。所以我认为在全国推进特色小镇过程当中，这个可以作为一类来推进，但不会多，它一定是在大城市，在能够接触高端人才的地方才能做。

第二类是高新小镇。高新小镇是未来创新的发动机，主要依托高新技术园区。全国每一个省都有一批高新技术园区，在高新技术园区里面我们必须考虑是不是通过一批高新小镇来集聚一批人才，成为高新园区里面的发动机。

第三类是金融小镇。我们现在搞的山南基金小镇和运河财富小镇等都属于这类。金融产业是创新的基础，是资本市场的主力军，所以要选择一批做特色小镇，当然这个布局也是要有特色的开展。

第四类是高铁经济的发展。我们能不能谋划一批高铁小镇？省里已经在开始考虑要建设一批依托高铁的小镇。首先要明确都市区是什么？浙江省里提出都市区的三个“一”特征，即一个小时的通勤距离，一百万的创新人才，一万亿的GDP。那么在有了高铁之后，如果按照一小时通勤距离计算的话，我想一定有一个人才集聚区，高铁小镇就是要为了人才的因素而做。我们在高铁沿线做特色小镇，让大城市的人才在一个小时的距离里面解决工作问题。

第五类是风情小镇。即旅游与特色小镇结合的一类小镇——风情小镇，这类小镇做得越多越好，就是做旅游，投资比较低。

第六类是制造小镇。什么叫制造小镇呢？就是要用小镇的理念去改造传统的开发区。传统的开发区现在面临着三大难题：第一土地资源吃紧，开发区的土地基本上用得差不多了；第二债务沉重，开发区原来就是一个融资平台，现在钱也融不到了，土地资源也没有了；第三体制僵化，原来开发区是一级政府，现在开发区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在这样的体制下，我们认为开发区内部要升级改革，必须要以小镇的理念去升级改革，要选择部分开发区的核心区块来打造一批制造小镇。

以上就是我们对特色小镇的认识，以及省里下一步特色小镇建设的重点，可能对大家会有一点启发。对于浙江省而言，特色小镇还是要围绕产业的转型升级来做。

我就给大家提供这些信息，讲得不对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

（本文未经陈东凌先生审核。录音稿整理与编辑：刘其汉、陆嘉、张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