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应试教育后遗症的王羽佳

11月18日王羽佳在国家大剧院演出。

王羽佳有种让人上瘾的魅力。

作为与旧金山交响乐团合作巡回演出中的一站，上周她出现在国家大剧院，这是今年她第六次在这里演出。当晚王羽佳穿着荧光橘粉色的长裙登场，在9月5日《纽约客》的长篇报道刊出后，观众们愈发期待她的舞台穿着了。这条裹身长裙对王羽佳来说算不上尺度最大的，但在不断被抬高的期待之下，这身装扮依然不令人失望，正面的深V直达腹部，背部几乎没有布料。在近乎透明的裙子下，是王羽佳玲珑凹凸的身材；她健康的肌肤颜色，像把加州的灼热阳光带到了台上，你很难想象一个北京女孩会有如此黝黑的肤色。

《纽约客》的报道写：“王羽佳深知，在被聆听的同时，她也在被观看着，而许多独奏家们佯装不知道这一点。”她的衣着、肢体语言、演奏风格同时奔放外向，也因此而和谐一致。旧金山交响乐团与王羽佳并非第一次合作，指挥迈克尔·蒂尔森·托马斯和乐手们显然已经熟悉了王羽佳的风格，并被她的热烈感染。为了模仿王羽佳干脆利落的90度角鞠躬，他们显然特意练习过，在指挥的示意下，乐手们弯腰甩头的迅疾动作赢得了音乐厅观众会心的笑声。

演奏时，王羽佳的手臂展露出强劲而纤长的肌肉，在弹奏她的保留返场曲、改编版《土耳其进行曲》时尤为明显。她的双手飞过键盘，看起来毫不费力，大剧院的观众被调动得情绪激昂，欢呼鼓掌，目送王羽佳走下舞台。而王羽佳踩着一双刨去防水台仍有10厘米以上的裸色细高跟鞋，只能小心翼翼地拎着裙角缓步挪动，刚刚她正是穿着这双高跟鞋灵活地踩着钢琴踏板。

我不知道她的肌肉线条纯粹来自钢琴演奏，还是在世界各地酒店的健身房里的锻炼成果。但我知道她并没有时间享受日光浴——前一天她还在上海，这场演出后第二天她将出现在大阪，然后是东京、维也纳、慕尼黑、苏黎世、特拉维夫……一年到头，几乎无法在同一个城市停留超过两天。在她的官方网站上，演出时间表已经排到了明年夏天。

网上能找到的最早的一段王羽佳的演奏视频摄于1990年代末，那时10岁的琴童已经能娴熟地弹奏一首肖邦圆舞曲，但从她的衣着还丝毫看不出日后的风格。视频里的女孩梳着两个小辫子，头上别着塑料发卡，穿的是一条背后带蝴蝶结、有着皱褶的泡泡袖的纯白色标准儿童演出裙。在中央音乐学院附小期间，王羽佳留下不少示范演奏录像。全中国，学钢琴的孩子据说能达到3000万人，或许有不少人看过王羽佳的车尔尼练习曲示范，以及她与凌风老师录制的一对一讲解。

和大多数独奏音乐家一样，王羽佳从小被人叫做神童。但音乐神童有很多，能在成年后继续获得良好发展的却很少。而与大多数职业生涯发展顺利的独奏家不同，王羽佳并不是靠着在音乐大奖赛夺得名次一炮而红。14岁时，她去加拿大卡尔加里参加一个音乐夏令营，然后决定离开北京留在那里求学。很快，她被费城的柯蒂斯音乐学院录取，之后再也没参加过大型音乐比赛。

在柯蒂斯记下的数十首钢琴协奏曲成为王羽佳行走江湖的武器。20岁不到时，几次替演让王羽佳得到了与一流乐团共演的机会，在访谈里，她描述着第一次代替“伟大的玛莎·阿格里奇”的兴奋心情。短短几年里，她成了受到热捧的古典音乐新星。2011年《洛杉矶时报》的乐评人还在对她的外表加以酷评：“如果她的裙子再短一寸，音乐厅恐怕就要限制入场年龄了。”而五年后的《纽约客》文章虽然还是在讲她的衣着，但立场已经转变为对一位个性十足的艺术家的阐释和夸赞了。

王羽佳在Twitter上引用过马勒的话：“继承传统是维系火焰不灭，不是膜拜历史的尘土。”同时她还写下一句可可·香奈儿的名言：“每个女孩都应该同时做到两点：优雅、耀眼。”钢琴演奏技术从来没有难倒过王羽佳，拉赫玛尼诺夫、柴可夫斯基、普罗科菲耶夫——王羽佳把这些曲子称作“俄国战马”，高难度的协奏曲正是她的拿手好戏。对于出生在中国的钢琴家来说，如何摆脱死板的应试教育留下的后遗症，如何避免重复自己，陷入华丽而毫无热情的晚会走穴的陷阱，远比解决弹奏技巧层面的问题要困难得多。而在王羽佳身上看不到自我怀疑和故步自封，她依旧穿着紧身裙、高跟鞋，除了澎湃磅礴的俄国浪漫主义协奏曲，也乐于做出更多面向的尝试。今年在国家大剧院，她开了独奏音乐会，打击乐合奏音乐会，与世界顶级交响乐团合作，每次出现都是不同的。

在国家大剧院建成的头几年，这里更像一个旅游景点。票贩子在大剧院广场上兜售门票，他们的目标是逛完天安门广场的旅游者们。曾有邻座观众问我他的座位票价应该是多少，因为他手里的票被票贩子用贴纸遮住了原本的价格。剧场内，服务员用手中的激光笔对付那些对着舞台拍个不停的人，他们站在最后一排用红点晃过每一个闪烁着的手机屏幕，直到手机被收起来。作为一座帝都中轴线旁的奇异建筑，国家大剧院像鸟巢和水立方一样，到今天依然在卖“参观票”，每个白天，它迎来络绎不绝的观光客，然后清场，准备晚上的演出。

有数字表明，即便在欧美，古典乐迷在总体人群中也只占4%，无论如何推广，将这个比例扩大的可能性都不会太高。然而古典音乐市场在中国的发展有目共睹，世界顶尖音乐家的巡演会把北京上海列入日程，无授权的“久石让与宫崎骏音乐会”终于被挤到了二三线城市。乐章之间爆发突如其来的掌声的几率低了，激光笔的出现次数也有所减少。热门场次的门票通常会早早售罄，票贩子眼中的目标从偶然路过的旅游者变成了特地寻票的乐迷。大剧院的建筑设计曾经被广为诟病，而在长安街的一排“方盒子”之中横卧了九年，它似乎已经不像当年那么格格不入，也不再是一个由精巧水池和玻璃幕墙组成的漂亮摆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