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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永正|孙启华《自得的诗学:陈献章文学研究》序
拙著《陈献章诗编年笺校·后记》中有一段话:“今年四月中旬,本书排版已就,即将印行。我在旧书网上搜寻白沙书迹,以作插图之用。忽见有二〇一七届北京大学博士生孙启华学位论文《陈献章文学研究》的打印文本,遂一并购得。甫一翻阅,即合掌赞叹:‘白沙有灵,上苍眷我!’孙博士论文中指出,向被学界视为最佳校本《陈献章集》,“颇多纰漏”,如天启元年王安舜序刻本《白沙先生全集》,虽被列为参校本之一,点校者“实未见或未利用该版本”,而王本所增录之诗,竟多达三百余首。我旋即将孙博士自王本中辑出的“他本未见之诗”,凡拙著原未辑出者,均一一补录,并在校记中申明:“孙启华辑自王本《白沙先生全集》”。
二〇一八年是白沙先生诞辰五百九十周年,有关部门准备举行纪念活动,我特向主管者推荐孙博士参与,因得与之通邮。孙博士在邮件中说,论文已修订成书,拟在今年出版,并请我为作一序。本人覆邮说:“我向不为学术著作撰序,即使我的学生出书,亦不例外。但这次恐怕要破例了,出于我的感激之心。拙著初未收录王本中他本未见之诗,若不是偶然读到大文,出书后就成了无法弥补的遗憾。我将在序文中说说此段因缘。”
孙启华《自得的诗学——陈献章文学研究》一书,旨在以中国古代传统“大文学”的视角,重新评价白沙先生在明代文学中的地位。本书共分五章,分别讨论陈献章的生平思想、诗文集版本源流、文道观、诗文创作及接受状况等内容。阅毕全书,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三个部分:一是对白沙先生“从祀孔庙”全过程的探究,指出从祀的成功是批评者与支持者相互博弈的结果,并认为能从中看出后人对陈献章传记的书写策略,梳理出陈献章诗文集被整理的初衷所在;二是对白沙诗文集五个版本系统源流的考辨,严谨精密,可为定论。尤其是对王安舜序刻本的考索,发四百年未发之覆,厥功至伟;三是对白沙学说与诗文的接受状况研究,于“陈庄体”的论述甚为深入,对湛若水《白沙先生诗教解》和唐伯元《白沙先生文编》评介亦有见地。这三部分,有发现,有新见,人所未能或人所不能,是书中的亮点,也是全书的学术价值所在。
孙著第三章介绍白沙的文学理论及文学批评,主要是文道关系。第四章介绍陈献章诗文的主题、内容。作者认为,无论是陈献章的文道观,还是诗文创作,主要得益于其“自得”观。白沙为学、作文强调自得,注重真情,语言崇尚自然,反对诗文的过分雕琢,认为诗文词语之工是诗歌衰落的表现。基于此主张,白沙笔下的诗文总体呈现出寓理于文,出语自然的特点。因白沙一生大都讲学于乡间,其诗歌内容有田园化、生活化的倾向,呈现出一派悠然自得之趣。类似这样的论述,是当代学术著作“应有之义”,孙著与同类著作相比,也较全面具体。窃以为这两章虽不及上述三个部分精彩,对“白沙之学”亦有所贡献。
冯友兰《现代中国哲学史》云:“近代以来,我们所谈的‘中学与西学’只是表象,本质上是古典之学与现代之学的分别。”如今,“现代之学”掌握了话语权,在西方文论和现代文论影响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逐渐偏离甚至背离传统,历史,被割断了,学者们已无法从本土视角、以本土语言去表达思想和论述问题,而各种新理论新观点新方法,对中国古典诗歌本体性的理解,却总隔一尘,甚至无济于事。在我四十年的学术生涯中,参加过不少研讨会、答辩会,接触过各式各样的论文论著,回头思索,像孙启华《自得的诗学——陈献章文学研究》一书那样,读后能有所得的真是不多。
陈永正 二〇一八年五月三日于沚斋
(孙启华《自得的诗学——陈献章文学研究》,南方日报出版社2021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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