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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成都的脱口秀不好笑?
原创 准备出道的 YOU成都
这几年来,在《脱口秀大会》这样的一茬又一茬节目的助推下,在一拨又一拨的媒体宣传攻势下,脱口秀潮了起来,年轻了起来,大众了起来。作为喜剧范畴里和人最亲近的一种表演形式,它不需要太重的理解成本。我们热爱脱口秀,爱的是它的好笑,是它对苦难和沉重的消解,是它让人大笑之后若有所思的高级。
一个随意的懒而不散的成都下午,我和过载喜剧的老板方小天、脱口秀演员王小利、运营小白坐在一家不网红的咖啡馆里聊脱口秀。
方小天说:“标榜自己是做脱口秀的,我觉得有点丢人,和说我是搞音乐的一样。”
王小利说:“我总是会记下那些生活中的负面情绪,那些才是创作源泉,生活中好笑的事拿到台上去讲,其实并不好笑。”
小白说:“我曾经想做脱口秀演员,一个吐槽老公的段子改了20多遍,也不是很好笑,舞台上讲垮一次之后我就放弃了。”
作为在成都、重庆最早举办脱口秀活动的俱乐部之一,过载喜剧正常情况下每周举办两场开放麦,一场小剧场,一场大剧场,累积了越来越多的粉丝,加上签约演员沉淀下10多名团队成员。
成都的脱口秀演出是什么水准?曾经有人调侃过:“绝大多数时候不好笑,所有时候都不挣钱。”真的这么惨吗?
01
当一个rocker搞起了脱口秀
方小天是内蒙人,2008年来成都上大学时开始玩乐队,这些年来,乐队换了,成员变了,现在他是乐队Goin Down主唱,也是过载的老板。小伙伴们这样形容他“负责赔钱的老板,开小龙虾店、酒吧都垮了,脱口秀俱乐部艰难支撑。”
除了方小天,过载工作团队还有五位成员,人人皆有维持生计的本职工作,对脱口秀是为爱发电。
蔡师傅
创业屡战屡败后跑去送外卖的武大新闻系毕业生,自己的人生因脱口秀改变,也在努力帮助其他演员起飞。
普拉斯
运营和讲脱口秀都拿捏得死死的,精力无限、幽默、耿直又可爱。
王小利
教演员时温柔好脾气,上台犀利又牙尖的大姐姐。
孙富贵儿
团队的东北籍小算盘,正在“老家”海口发家致富。
小白
就算一辈子检票也要在俱乐部工作的运营,毕竟喜欢脱口秀又有正当理由不在家。
作为一个rocker,为什么搞起了脱口秀?方小天坦白说:“一开始我是想开个酒吧,做live house,想说不如做个脱口秀主题的吧。我对脱口秀很喜欢,但谈不上热爱。所以搞了4年,也还是不会上台讲。” 给俱乐部取名过载是一个类比,“过载是电吉他的效果,是介于原声和失真之间的一个状态。我觉得舞台给人的感觉就是介于真实和童话之间。”
做到第二场时,方小天都想过不做了,但当时他发现成都有了很多脱口秀爱好者和逐步往专业路线走的演员,“他们需要舞台,和我们刚开始玩乐队的时候是一样的。”就这样,一位不那么热爱脱口秀的音乐人在赔钱的状态下坚持了4年。“赚了钱就和团队一起分,亏了就自己贴,无非贴一点演出费,再自费请大家吃饭喝酒,也贴不了多少。”
这4年来,方小天自己觉得办得最好的一场活动是2019年接励城市喜剧节,2天时间里,举办了8场单口喜剧、2场sketch comedy(素描喜剧,是剧本结构比小品更短小精炼的短剧)、2场乐队演出、2场脱口秀拼盘。
Rock和呼兰
“从规模和类型上,在那时全国没有人做过和敢做这样的事,集合了笑果、单立人和全国的许多厂牌。”在没有任何赞助,方小天自己借钱办活动的情况下,团队和很多演员义务帮助,大家度过了可能是过载最辉煌的两天。幸运的是最后演出没有亏钱,赚了一顿庆功宴。
接励城市喜剧节现场的观众
回过头来,方小天觉得,虽然没挣到钱,但脱口秀这件事是干对了。如果说搞摇滚让他重新看见、认识了世界,从而完善了自己,那么,搞脱口秀则填补了他的另外一面,让他对很多严肃刻板和沉重的事情,以认真又轻松的状态去判断。“很多包袱和架子其实通过一个玩笑就可以化解。很多事情,严肃和对立并不意味着是好的解决方法。这是我在做脱口秀之前没有意识到的。”
过载地瓜社区回归首演
不上台,在场下默默旁观,方小天得出了结论:成都是适合脱口秀发展的城市,对于很多看似冒犯性强、冲击力大的观点,大家也会笑着接纳。但因为成都脱口秀发展时间比较短,所以主办方和演员都参差不齐,比如面对抄袭、恶意竞争,行业还没有一个普遍的有效的做法。“好在行业在慢慢自行完善,也许不久就会有行业协会出现。而我们也会在2022年让俱乐部变得更正规。”
02
从素人到女脱口秀演员
王小利以前在NGO工作,第一次听线下脱口秀是2019年4FUN的一场演出,本来是在网站上买话剧票的,一看脱口秀演出票价才39.9元,离家也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就去了。“印象深刻的是那场有位来自深圳的叫小新的女脱口秀演员。以前听的相声都是男生说的,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还有脱口秀这种喜剧形式,女生也可以上台讲,那我也能上台。”
一开始小利在4FUN讲开放麦,后来觉得过载的时间安排更适合自己,就过来了。大概是因为女脱口秀演员太抢手,也可能是因为小利太优秀,才讲了两周,她就被邀请去门票39.9元的小剧场,当时讲完第一场拿了100元劳务费,投入肯定比产出多。没想过要靠这个赚钱的小利由此开启了脱口秀之路。
小利写的第一个段子是讲情趣用品店和它毗邻的丧葬用品店,是她生活中的真实经历,那条街其他的店都做不走,这两个店一直屹立不倒。回过头来看,小利觉得这个段子的视角很好,但那个时候的创作技巧不足以驾驭这样的段子,没有深度,也不足够好笑。
脱口秀演员一般不会透露段子,因为有些演员可能要指着一个段子吃一辈子。但这个段子小利早就不再讲了,下面把段子挂出来大家随意看看。
最近几年,我发现实体店都开不久,开着开着就垮了,有些店你还不知道它卖的是什么,就垮了。我观察了一下,时间开得最短的,就是鲜花店,而开得最长的,就是那边的花圈店。
花圈店是开得最久的。开得同样久的,就是它旁边的情趣用品店。
是的,情趣用品店就开在花圈店旁边,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而且我从来没看见过有人进去过,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很好奇,我甚至怀疑他们是同一个老板,为了搞清楚这个事情,有一天,我就去逛了这两家店。要知道,正常情况下,没有需求,是没有人会去逛这两种店的。
你不会跟朋友打电话说:诶,今天下午有没有空,我们楼下有一家情趣用品店,要不要一起看看有没有什么新款;你也不会说:咦,今天下午没事儿,我去那边的花圈店转转吧,顺便看看今年的春季款。
不会嘛。但是那天下午,我就进去了。我先进了情趣用品店,看到了很多我以前没有见过的东西,有些一眼就能看出来用干什么用的,有些东西要充完气之后才能看出来。还有些,完全看不出来,不过没关系,只要你问,老板都会详细跟你解释。
从情趣用品店出来,我就进了花圈店,详细询问了他们的丧葬一条龙服务。
我发现他们不是一个老板,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会评判你,还会保持安全的舒适距离,那种感觉用一句成语来形容,就是宾至如归。我真的很建议其他服务行业的能来向他们学习学习。
虽然最后我什么也没买,但我觉得这一趟值得,因为从花圈店一出来,我就领悟到一个道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写段子是脱口秀演员工作的一部分。小利说每个人想吐槽的东西看上去很多,当你把它用简洁的语言表达出来,可能就5分钟,最多10分钟。那么,脱口秀演员靠什么维持持续的创作?“对我来说写段子是个理性的过程,不是凭着冲动来写,几点上班就几点写。我自己喜欢带上电脑去舒适的咖啡厅,没有电脑的时候就用笔写在纸上,突然有想法的时候会记录在手机上,再找时间完整。”
观众听到的是段子里一个接一个的梗,但对小利这样的脱口秀演员来说,每个段子的诞生都要经过反复打磨,一个完整的段子包括前提、铺垫、梗。初稿完成后会去开放麦试效果,然后和根据现场效果修改,进入第二次创作,如此反复,如果到最后段子都不好笑,那就舍弃它,重新创作。
许多脱口秀演员会有自己的母题,小利没有,她的创作源泉是那些一闪而过的负面情绪。在她看来,负面情绪不代表不健康,我们的痛苦就在于思想和身体不能和解,我们那个受教育的大脑和心的感受总是在斗争,常常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当一切都可以拿来开玩笑了,还有什么是问题呢?
有人说,脱口秀演员拿来开玩笑的对象,只能是自己和比自己过得好的人,但小利觉得:“避而不谈弱势群体,他们反而从公众视线消失了。”
谁说成都的脱口秀不好笑?
当然,脱口秀首先得好笑,好笑是第一位的,消解沉重的过程,本身是有意义的。在好笑的前提下有表达,就是举重若轻的高级。讲过很多场的小利,也会有讲垮的时候,“垮很正常,从头垮到尾说不定也是一种风格。垮了还是要继续讲,不需要去化解尴尬,让它过去就好。把该演的演完,你以前讲了很多,你以后还会讲很多,下一场更好就行。”
做脱口秀演员两年多来,小利越来越热爱这个舞台,以前在台上说段子时她觉得时间一下就滑过去了,现在时间变得特别慢,好像有个分身的王小利在旁边看着每个观众的表情,看着舞台上那个滔滔不绝的人,她享受这个过程。
小利觉得自己不是那种一站上台就拿捏了风格的人,她的风格还在形成中,朋友们觉得她是“温柔一刀”,语气和表演风格相对文静,但说的话字字扎心。
03
走不出开放麦的脱口秀演员
小白第一次听线下的脱口秀是在过载2018年7月28日的一场演出,那场有笑果文化的Rock和沈清以及本地的几位演员,“当时听了感觉就是,好像没那么难嘛,我应该也可以说。”
于是本职工作做编译的小白回家便闷头写吐槽老公的段子,反复上开放麦。开放麦是脱口秀的一种形式,与正式演出现场不同,更偏向于提供一个练习、打磨段子的场所。
在蔡师傅的指导下改了20多遍,从第一版到最后一版,基本就是两个本子了,改完小白去了小剧场演出,不出所料,讲垮了。“可能是我也不想离婚嘛,就没敢下狠嘴吐槽,不够彻底,也就不够好笑。”
脸皮薄的小白从此吓得不敢上台,混迹在开放麦过过瘾,“我每周来说段子,因为我在这说开心了,我跟我老公的婚姻又能持续一个礼拜。”嗯,理由很充分。
为了更充分地逃离家庭,今年开始小白专心做起了过载的运营,负责邀约演员,演出排期,线上宣传等。她以自己在台上尴尬到抠出两室一厅的经历告诉大家:脱口秀是一个人人可参与的艺术,它门槛比较低,任何想表达自己的人,都可以上来说。但是没有天赋的人,请做好准备应对没人笑的尴尬。
要说做了脱口秀之后对家庭生活的影响,那就是夫妻关系越来越难了,因为原本也不温柔的小白变得越来越牙尖,“前几天我老公跟我说总跟他开黑打游戏的一个朋友被封号了,因为在游戏里骂人,他很不理解,说觉得这个朋友跟他一起的时候从来没骂过人。我说那他可能想骂你。”
难得一张夫妻合影,朦胧美
一直被抑郁症困扰的小白也因为脱口秀学会了歪着头看世界,“不同的角度,你对这个世界会有很多新的看法和认识,也有了更多的理解和包容,心理变得健康起来。”大多数脱口秀演员是在生活里找负面情绪,然后写成段子表达再消解它,也许是因为负面情绪少了,所以小白的脱口秀生涯继续不下去。
除了以负面情绪为创作出发点,脱口先演员还得勇敢,真实、真诚地面对自己。向内挖掘的时候,你能面对自己的阴暗、悲伤吗?你的情绪能引起观众的共鸣吗?脱口秀演员不是舞台剧演员,上台后,他们还是自己,是放大的自己。好的脱口秀演员没办法速成,你得有天赋、热爱、勇敢、真实、积累、敏感……你还得勤快地搞创作和上台演出。
观众画的演出现场
市场太快,好的脱口秀演员很缺,小白说成都目前能收费演出的脱口秀演员不过20来个,虽然普通演员一场演出的收入不过三五百,但是你的身价是由你的实力决定的,还在台下摩拳擦掌的朋友们,赶快上台啊!
据小白观察,在成都脱口秀女演员很少,但女观众很多,也很善良,再难笑的段子也会挤出笑声,你们辛苦了。有趣不分性别,有梗何看男女,上台试试嘛!
为脱口秀悸动很久的我,至今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可能还需要保持输入很久很久,我才能从脑汁里压榨出5分钟的段子,再心理建设很久很久,我才敢上台去讲垮我的脑汁。
澳大利亚女脱口秀演员汉纳·盖茨比说:“笑不是解药,故事才是。笑只是给苦味调味的蜂蜜。我只是希望人们听到我的故事,用自己的思维体会和了解这个故事。”
笑不是解药,消解痛苦的过程才是。希望我也有敢上台自己造解药的那一天,而不只是在台下做个笑点低的善良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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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听说成都的脱口秀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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