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子医疗：年过百岁，独立3年

西门子有一个值得中国企业学习的地方：如何管理家族企业。

2005年，三千年前的图坦卡蒙死因之谜终于揭晓。

此前，考古学界一直认为图坦卡蒙死于谋杀，证据就是他的后脑上的一个小小的创口。直到这一年，借助CT扫描和计算机断层摄影术，埃及才确定图坦卡蒙的真正死因：小腿骨折后引起的伤口感染。

西门子CT机协助判断图坦卡蒙死因 图源：the history of computed tomography at siemens healthineers

协助揭开谜底的CT机，来源于 “GPS”三巨头之一：西门子医疗。

西门子是X光机的发明人。19世纪末，维尔纳·冯·西门子受伦琴的启发，创造出第一台X光机，可能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产品有朝一日还能用来干这个。

2020年，西门子医疗在一份报告中低调地表示，用CT扫描帮着解决考古谜题只是搞搞小副业而已，它真正的用处还是在医疗领域。

2021年11月初，西门子医疗发布了独立后的第三份成绩单：公司全年营收180亿欧元，同比增长19.3%，占集团总营收的30%左右。其中影像业务的增速更是达到11.2%。

西门子集团在19世纪中期创立之初，并不是以医疗为主要方向。在那个新发明爆炸的年代，维尔纳·西门子发明了电梯、直流发电机、有轨电车等一大批电气产品。

但在接下来的一百多年中，医疗板块逐渐脱颖而出，成为带动西门子业绩增长的一匹黑马。

这是西门子的选择，更是时代的选择。

01 监狱里开出的第一单

1816年，维尔纳·冯·西门子生于德国一个没落的中产之家。

彼时，拿破仑治下的德国虽然刚开启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却已呈现异军突起之势。及至1820年代，莱茵和威斯特伐利亚逐渐突破手工工场形式，开始采用机器生产，并率先成为资本主义工业的先进地区。

维尔纳一家靠种地为生，为了读书，他进入了炮兵工程学校。接受了三年的技术和自然科学教育。但在服役期间，维尔纳私自同他人决斗，被判入狱。他的个人传记写道，在监狱里，他建立一个电子实验室，开始从事电学研究，成功发明了电镀镀银和镀金技术。

出狱后，维尔纳和好友哈尔斯克于1847年成立了一家名为“西门子-哈尔斯克”的电报机制造公司，生产自己发明的指南针式电报机。这家最初只有三名员工的公司，就是如今的西门子集团的前身。

西门子工厂旧址 图源：Historisches Firmengelaende Broschuere

但是家族企业的通病，中外都一样。1990年代的市场化浪潮之下，西门子在多个国家的邮政、电信等业务中的垄断优势不再。西门子开始重新评估“全球市场”和“国际竞争”的策略。

但是，西门子集团从一开始就和美国的GE集团不怎么对付。

1870年代，维尔纳听说在大洋彼岸的美国，有一位比他还厉害的发明家爱迪生。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是个骗子。

爱迪生没接受过正统的自然科学教育，维尔纳觉得他很不靠谱，“把不成熟的发明扔进世界”。爱迪生发明了碳丝灯泡后，维尔纳还不信，认为这只是美国发明家炒作知名度的惯用伎俩。甚至为此撰文讽刺称：柏林媒体对爱迪生的褒赞是对整个德国工业的敌视。

德国人一直不相信美国人能在工业上超过自己。直到1881年，爱迪生把自己的发明拿到了巴黎首届国际电气博览会上，1000盏灯泡照亮了整个展区，风头盖过了西门子的有轨电车。

而且，维尔纳很快发现，自己参与起草的专利保护法让爱迪生的灯泡在德国享受专利权。

西门子只能表示大写的服，很快就进行谈判，表达了对爱迪生的认可，称赞其为志同道合的伙伴，顺便拿下了碳丝灯泡在德国的独家代理权。

然后，爱迪生的灯泡在德国大卖。

02 百年家族企业的悖论

对中国企业而言，西门子有一个优点尤其值得学习：如何管理家族企业。

2018年，约翰尼斯·贝尔在《西门子传》一书中写道，维尔纳终生信仰的除了实业，还有家族。和很多德国企业一样，维尔纳坚信创立公司的目的不仅仅在于赚钱，更重要的是“为自己和家族争得权力和名望”。

维尔纳在监狱里做实验搞发明，就是为弟弟妹妹赚取生活费。他创办西门子，一度只是为了让家族中的人过上好生活。

繁杂的家族关系网和游走于政府之间的传统，曾一度为西门子公司带来大笔订单。即使是在20世纪末，西门子依然是深得政府青睐：1990年两德统一时，西门子拿下了价值55亿德国马克的订单，承包了政府铁路交通系统建设等多项业务。

但是家族企业的通病，中外都一样。1990年代的市场化浪潮之下，西门子在多个国家的邮政、电信等业务中的垄断优势不再。西门子开始重新评估“全球市场”和“国际竞争”的策略。

1992年，彼得·西门子退位，最后一位担任重要管理岗位的西门子家族成员离开公司；同年，已经在西门子任职21年的冯必乐就任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西门子从一个家族企业彻底转型为一个公众企业。

进入21世纪，西门子家族保留的集团股份仅为10%左右。2011年，仍在集团任职，但并未担任重要职务的纳塔莉·西门子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认为，西门子家族的稳妥传统仍是带动集团发展的动力。

然而，对于信仰美国式的精细化考核制度的冯必乐来说，激进，似乎才是不二法门。

上任后，冯必乐曾开展了一系列的并购。有外媒统计，他在任的15年间，总计斥资170亿欧元左右，收购了1000多家公司。与此同时，他开始加强绩效管理，为自己和员工指定更高的考核指标。

客观上，绩效管理曾为这家欧洲企业带来活力；但过高的考核标准，与集团扩张后总部职能的弱化，一度为西门子带来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03 商业史上最大的行贿事件

历史上，西门子与中国的渊源颇深。

西门子的第一台X光机在1899年就进入了中国，飞利浦的设备还要等至少30年才被运进紫禁城。但更多的中国人，则是听说过一位名叫约翰·拉贝的西门子员工。

1908年，26岁的拉贝在公司的安排下来到中国。1937年，日军兵临南京城前夕，拉贝并未听从大使馆的忠告回国，而是选择留下来，连同十几位外国人发起建立南京安全区，为25万中国平民提供暂时栖息避难场所，并终日开着车在南京城中“巡逻”，凭借着德国人的身份，阻止日军杀害平民。

1950年，拉贝在德国去世，由于家境窘迫，他的墓碑一度只能保存在外孙女的车库中。后来，应中国驻德国大使的请求，拉贝墓碑被赠送给南京。

西门子对中国人民的感情是值得珍视的，但和很多跨国药企一样，西门子在中国市场开拓业务时，也经常有违规行为。

2004年，西欧小国列支敦士登的突然对两名西门子员工开展调查，原因是商业行贿。

调查在2006集中爆发。意大利、希腊、美国、德国等集中开展了对西门子的调查，在几个月时间里，西门子通信、能源、医疗等多个业务部门涉案，贿赂案的规模和涉案级别不断刷新，甚至西门子时任董事、全球通信业务总裁鲍利也被指，向中国一家移动运营商行贿。

据外媒当时报道，西门子这些行贿事件是相当“普遍，且具有高度的组织化”的。西门子不但会想方设法规避各国检察机构的调查，还会为被捕员工支付保释金和律师费。

2008年12月，针对西门子全球行贿案的调查暂告一段落，总处罚金额达到13.45亿美元左右。这是全球有史以来腐败类案件中，单家公司支付的最高金额罚款。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披露的一份文件显示，西门子在中国庞大且隐蔽的行贿行为令人发指：2003年到2007年间，当时的西门子医疗集团通过直接行贿、建立基金、组织“考察旅行”等方式，从中国医院获得了超过5亿美元的订单。

其中，西门子曾通过香港中介向公立医院的医生行贿900万美元，带领他们到拉斯维加斯等度假胜地进行“学术考察”，回报则是高达2.35亿美元的231个公立医院销售项目。

对此，临危受命出任西门子新总裁的罗旭德只是在2008年8月第一次出访中国时表示：西门子中国公司在2006年开除了20个员工，因为他们“涉及了西门子公司不能容忍的行为”。

但在此以后，西门子几乎不再提起这起反腐败调查。不得不说时，西门子的统一口径是：遗憾、歉意，不做评价。

04 工业“拜占庭”的瓦解

罗旭德挽救了西门子的声誉，却没能把西门子带上更快的发展道路。

就任的6年间，罗旭德的收购动作更大，但6年中，西门子5次被迫调低盈利预期，惨淡的经营情况曾一度引起德国总理默克尔的关注。

德国《经济周刊》曾专门撰文评价罗旭德，“不仅没能开创西门子的未来，反而留下了更加严重的失误”。

转折发生在凯飒接任西门子集团CEO以后。上任一年后，凯飒展开了第一项大动作：拆分。在他看来，西门子的大部分业务都陷入了同行新兴企业的竞争，拆分给予子公司自主权，也使它们能够像对手一样专注和灵活。

在这一决定的指导下，西门子集团旗下专注风电的歌美飒、西门子能源、西门子轨道交通，以及西门子医疗先后被拆分，并独立上市。

在医疗设备行业，“巨头拆分”是近几年来的主基调。“GPS三巨头”之一的飞利浦，在柯慈雷的“铁腕”领导下先后出售照明和家电业务，全面转型医疗健康；西门子的老对手GE也在今年11月初正式宣布，将公司拆分重组为GE航空、GE医疗和一家独立的能源公司。

西门子的拆分顺应了时代趋势。

2010年以来，西门子医疗部门逐渐成为集团最能挣钱的业务之一。2018年，被拆分后的西门子医疗在法兰克福交易所上市，募集资金42亿欧元，成为1996年德国电信之后，德国本土最大规模的IPO。

数据来源：西门子财报、西门子医疗财报

目前，西门子医疗下设影像诊断、实验室诊断和临床治疗三大业务板块。

影像和实验室诊断业务是西门子医疗的“看家本领”，临床业务则是西门子医疗接下来要发力的重点。2020年时，顶着外界的质疑，西门子斥资164亿美元，收购以提供癌症肿瘤解决方案而闻名的瓦里安。

然而，就在收购案宣布不久，西门子医疗和瓦里安的二季度财务数据纷纷爆冷，营收分别同比下降7%和16%。为此，德国中央合作银行甚至公开表示，将这笔交易将成为西门子医疗收购史上的一大灾难。

不过，今年11月，西门子医疗在2021年财报中提及，4月15日完成收购后，瓦里安今年的营收增长至13亿欧元，“实现了完美的开局”。

文 | 古月

运营 | 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