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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时10年耗资8亿欧元,这是一座怎样的音乐厅
经过近10年的建设、近8亿欧元的耗资,易北爱乐音乐厅终于向世界敞开了大门。
过去数年,普利兹克建筑奖得主——雅克·赫尔佐格(Jacques Herzog)与皮埃尔·德梅隆(Pierre Demeuron)忙碌异常。他们忙着把一栋废弃的砖造仓库,改造成一个世界瞩目的音乐场所。
易北爱乐音乐厅原计划2010年开放。在经过长达6年的延期以及投资超过初始预算10倍之后,这个德国汉堡最让人期待的文化新地标,终于在11月4日率先开放了公共广场(Plaza),向世人揭开了其神秘面纱的一角。
新建成的易北爱乐音乐厅宛如迎风起帆的航船,屹立在易北河上,处处是值得品味的细节。
为了这一等待多年的时刻,汉堡市政府从全世界(包括德国)广邀300多位记者前来参观报道,澎湃新闻亦在受邀之列。
易北爱乐音乐厅 全景多功能广场
易北爱乐音乐厅坐落于易北河边,三面环水。这座临水而立的新建筑高110米,内含三座音乐厅、一个4.5星级酒店、45套高级公寓,以及一个可以360度观看汉堡市景观的广场。
易北爱乐音乐厅 平面图音乐厅原址是一个堡垒状的仓库(Kaispeicher A),由维尔纳·卡尔摩根1960年代设计完成,直到1990年代,一直用于储存茶叶、烟草、可可。
让人惊讶的是,仓库居然有出乎意料的建筑潜能。这个工业味十足的建筑,像一个完美的底座,与镶嵌其上的玻璃建筑异常匹配。
易北爱乐音乐厅仿若一艘巨大的玻璃船,栖息在仓库顶部;音乐厅屋顶有着起伏的轮廓线,像海上涌起的无数浪峰;音乐厅外墙则由1100片玻璃筑成,仿佛璀璨水晶,折射出天空、流水和城市的变化。
外墙 Maxim Schulz 图值得一提的是音乐厅玻璃结构的外墙。不同于普通材质,这些玻璃都经过单独冲压、弯曲以及印花设计。
设计师采用20种不同的刻印方式,为玻璃设计了400种黑色点状印花。印花不只有装饰作用,还承担着重要的功能——它的一边是镜面,可以把大量的太阳辐射反射掉;另一面则呈黑色,能吸收来自音乐厅内的光线;另外,对有恐高症的人来说,印花也能缓解高空带来的视觉冲击,起到心理安慰和保护的作用。
外墙 Iwan Baan 图改建时,仓库尽可能地保留了原有的样貌,就连起吊货物的闸口都维持原样。内部则被掏空,用作停车场和音乐教育区域。
衔接新旧建筑的,是距离水面37米、面积达4000平方米的公共广场。
扶梯 Iwan Baan 图走进易北爱乐音乐厅的路途充满了仪式感。
进入广场前,你首先要乘坐一道82米长的扶梯,经过一个发光管式的隧道。
扶梯是曲线型设计,运行缓慢。乘坐其上,无法一眼望到头,坐到底需要两分半钟,似乎要让你为音乐会做足准备。
扶梯两旁是麻质的墙面,墙上嵌有无数玻璃亮片,散发出温润的光泽。
全景窗外的风景 廖阳 图扶梯一路蜿蜒向上,尽头处,一个巨大的全景窗展现在眼前,将易北河海港的风景尽收眼底。
在经过另一段更短的扶梯后,你才能真正到达仓库屋顶。踏上屋顶的那一刻,广场豁然出现在眼前。
广场 Iwan Baan 图整个广场就像“夹心饼干”,夹在玻璃音乐厅与红砖仓库之间。它一方面为音乐会观众提供了休息区,另一方面也为汉堡市创造了新的公用空间、一个休闲观光的场所。
站在广场上,宛如站在航船的甲板上一样。绕广场360度走一圈,能看尽汉堡市全景——一边是教堂高耸的老城区,另一边则是欣欣向荣的易北河及其港口。
广场 玻璃 Iwan Baan 图
广场地表保留了仓库原有的红砖面貌。广场四周遍布波浪状的透明玻璃,用于防风。但玻璃之间并不是完全密闭的设计,而是留有一道缝隙,易北河边的风可以从这里透一些进来。
作为公共景点,广场免费向汉堡市民和游客开放。但因空间有限,需要限制人流,所有参观者均需领票入场。
从广场上,你可以经由不同方向的分叉,分头前往音乐厅、威斯汀酒店、纪念品商店、咖啡店、餐厅。
碗状音乐厅
大音乐厅是易北爱乐音乐厅的绝对核心。它像一个晃晃悠悠的茧,内设1000盏手工制作的玻璃灯,悬挂在重达700吨的屋顶下。
大音乐厅 休息门厅 Iwan Baan 图走进大音乐厅前,你首先要进入丝带一般环绕大音乐厅的休息门厅,最后经由楼梯的“支杈”引导进入主厅。赫尔佐格称之为“一个复杂的,富有礼仪感的路线”。
大音乐厅 楼梯 廖阳 图设计大音乐厅的过程中,赫尔佐格和德梅隆不想沿用寻常的天鹅绒般的“沙龙”审美,而是采用“葡萄园”的设计理念,同时借鉴了莎士比亚式剧院的垂直度和足球场的拥挤强度。因而,和我们以往见惯的平面型音乐厅不同,大音乐厅的设计是立体的、垂直的。
这个高50米、可容纳2100人的碗状大厅,就像一个岩池或久遭侵蚀后形成的珊瑚洞:舞台居于音乐厅中央,观众席由下至上一层层排布,由台阶连成一道道梯田般的风景。
大音乐厅 Maxim Schulz 图
观众席和舞台的距离均在30米之内,这也意味着,你坐在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近距离体验音乐的魅力。
德梅隆说,大音乐厅顶部的座位最便宜,但在这里,你其实能享受到最好的音响效果。
有趣的是,观众席之间并不刻意分层,彼此也不设关卡,中场休息时,观众可以上下左右自由行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满足社交功能,正是音乐厅秉持的设计理念之一。
“白皮肤” Michael Zapf 图为了呈现完美的音效效果,赫尔佐格和梅德隆建筑事务所邀请日本声学大师丰田泰久,为大音乐厅开发出独一无二的墙壁与天花板结构——即所谓的“白皮肤”。
大音乐厅的每一寸墙面都覆盖了“白皮肤”,共计1万块。
就像洞穴中坑坑洼洼的钟乳石,这些经过计算机调试、精确至毫米的石膏纤维板,每一块都不一样,会有针对性地将声音反射并扩散至每一个角落。
“如果墙面全是光滑的设计,声音反射回来会又愣又僵,但如果是崎岖的石膏纤维板,反射出来的声音就很柔软。”为记者导览的工程师尼克·里昂(Nick Lyons)介绍说。
另外,舞台上空的天花板不宜太高,太高的话,声音就要花比较长的时间回到舞台,那么音乐家听到的就是回声。
怎么办呢?建筑师们为此设计了一个倒吊着的、蘑菇形的反射板。它从天花板上垂下来,既是声音反射器,也是舞台中央的照明灯具。
管风琴 Michael Zapf 图
值得一提的是,建筑事务所还与德国波恩管风琴制造商克莱斯合作,为大音乐厅量身定制了一款管风琴。
管风琴没有突兀地立于舞台中央,而是潜居舞台一侧,植入建筑本身,和墙面融为一体,其4765个声管分别设于观众席之中、两侧与后部。
管风琴的颜色也和大音乐厅的色调接近,呈灰色,就像建筑本身长出来的。更重要的是,管风琴是外露的、可见的,观众可以触摸,感受与音乐的零距离互动。
小音乐厅 Michael Zapf 图位居易北爱乐音乐厅东侧的小音乐厅,和大音乐厅长得完全不一样。
它呈长方形的鞋盒状设计,就像从一个巨大树干中挖出了一个空洞,四周墙面是橡木制的,也经过波浪状的磨削。闭上眼,你甚至能闻到橡木的清香。
小音乐厅最多可容纳550位观众,是举行室内乐、独奏、独唱音乐会,以及爵士和世界音乐音乐会的理想场所。
小音乐厅内部构造灵活,用途广泛,并不局限于音乐展演。将来,这里还可用于时装展示。
旧仓库的深处潜藏着第三座音乐厅——码头音乐工作室。
音乐室内有7个房间,可容纳约150位观众,既可用于音乐教育,也可当作音乐实验区,任何实验性音乐均可在此调试、排练、预演。
北德广播易北爱乐乐团作为大音乐厅的驻厅乐团,将在这里找到新家。共鸣合奏团则是小音乐厅的驻厅乐团。
任何人都能自由、近距离、生动地体验音乐,是易北爱乐音乐厅的建设目标之一。因而,这里的音乐会活动类型多样,不排斥任何艺术风格,不论是古典音乐,还是世界音乐、电子乐、流行音乐,均有机会在此上演。
2017年1月11日-12日,易北爱乐音乐厅正式开门迎客。据了解,音乐厅开幕后的首个半年,将有300多场音乐相继登台,而音乐会门票均已在数月前售罄。
难产的建筑
汉堡是德国第二大城市。这座港口和贸易都市,市区五分之一的面积都被水域覆盖,同时被易北河、阿尔斯特河环绕。
易北爱乐音乐厅建于汉堡城市更新项目——海港城(HafenCity)的西端,紧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仓库城(Kontorhaus district)。
易北爱乐音乐厅的主要出资者是汉堡市,由瑞士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建筑事务所担纲设计。
赫尔佐格与德梅隆均出生于瑞士。两人同上一所小学、中学、大学,1978年在巴塞尔共创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建筑事务所。
2001年,因为将一个旧的伦敦发电站改建为泰特美术馆,赫尔佐格与德梅隆共获普利兹克建筑奖。
左起:支文军、赫尔佐格、德梅隆。同样是旧建筑改造,易北爱乐音乐厅与泰特美术馆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项目开始于亚历山大·格拉德(Alexander Gérard)一个不太可能实现的梦——在一栋玻璃建筑内建45套豪华公寓以及有250个房间的酒店。格拉德是私人开发商,也是赫尔佐格和德梅隆的老同学。他对外征集设计方案,两位老同学的设计蓝图让人颤栗,很快抓住了人心。
有意思的是,这个建筑计划后来被汉堡市采纳了。2003年,易北爱乐音乐厅发布效果图,2007年起建。
起初,建筑的预算只有7700万欧元,预计2010年开放。事后,赫尔佐格坦言“预算低得荒谬”,根本没有估算到真正的成本。
造价是在建设过程中一点点增长的。因为低估了在老建筑上加建新建筑的复杂性,施工现场出现了很多新问题,导致多次追加预算申请。
也因为预算太高,工程复杂,这个建筑甚至停工了一段时间,持续受到一系列争议、诉讼和冗长的议会调查。
调查组得出的一份800页报告曾咄咄逼人地写道:“这个号称在世界建筑中屈指可数的政府建筑,没有必要让每个厕所刷都高达291.97欧元。”
仔细查看建筑里的各项物品时,你会发现,厕所刷只是购物清单上比较便宜的一项。
在古典音乐越来越小众化的今天,也有人质疑,如此大费周章建音乐厅,不一定是挽救、推广古典音乐的最佳办法。
赫尔佐格与奥拉夫·肖尔茨 Michael Zapf 图
但是对于公共建筑,尤其是对公众有服务作用的建筑,汉堡市政府历来都大力扶持。在易北爱乐音乐厅的建设过程中,汉堡市政府也起了积极的主导作用。
尤其是汉堡市市长奥拉夫·肖尔茨(Olaf Scholz),始终对易北爱乐音乐厅给予最坚定的支持。他以政治家高瞻远瞩的胸怀说,为了后代的福祉,汉堡也要建这样一栋建筑。
“以当时商定的价格,我们不可能建起这么复杂的音乐厅。但是,一旦建起来了,它将造福汉堡市民,成为吸引无数游客瞩目的建筑。”
肖尔茨坦言,“政治家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要建如此宏伟的建筑,成本和预算很有可能会上涨,政治家也要对这样一笔预算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
易北爱乐音乐厅竣工时的花费,累计近8亿欧元,是当初预算的10倍,相当于两个北京“鸟巢”的造价——“鸟巢”是赫尔佐格和梅德隆建筑事务所的另一代表作。
在赫尔佐格和梅德隆建筑事务所的领导下,250个工程师、1000多名建筑工人参与了音乐厅的建设,克服了众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
“某些瞬间,我们觉得这栋建筑可能会毁了我们所有的事业。”赫尔佐格坦言,大家当时都不知道它能不能建成,“如果没成功,我们需要对所有的灾难负责,毕竟,是我们的设计把人们诱惑了过来。”
他们最终笑到了最后。在老建筑上建新音乐厅,他们创造了建筑史上的奇迹。从立项、施工到竣工,这也是政治和建筑的一次完美结合。
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支文军,受邀参与了易北爱乐音乐厅广场11月的开幕式。
他对澎湃新闻说,欧洲早就进入了城市发展成熟期,新旧结合的建筑不少,但是,在老建筑(仓库)上建新建筑(音乐厅),面临的挑战截然不同。
“老建筑要支撑一个庞大的新建筑,那是不可能的,肯定有一个新的结构体系,要解决很多问题。同时,他们还要解决新旧两个建筑之间的关系,现在看来,两者之间既有互动的关系,又是完全对比的关系,体现出建筑的独特性。”
在他看来,易北爱乐音乐厅更像汉堡市历史与未来的一个连接点,“如果把仓库拆掉,原地重建一个新建筑,那就只有新建筑的意义,和历史的关系就看不到了,价值也不一样了。把新老建筑结合在一起,才是一种真正的创新。”
海港城 模型就像易北爱乐音乐厅的外貌是红砖(旧)与玻璃(新)的结合,德梅隆说,易北爱乐音乐厅的角色,就是连接老城区与新城区。
仓库城
老城区以仓库城为分界线。这片临水而立的红砖建筑群,曾是19世纪欧洲最大的综合仓储区域,现今分布着博物馆、工作室、舞校、酒店、餐厅等,是汉堡最知名的旅游景点之一。
海港城新城区指的是海港城,一个从1997年开始启动、预计2025年全部建成的欧洲最大的城市更新项目。
这片土地以前是破败的码头,经过十多年发展,变成了一个融合工作、居住、商业、休闲、文化艺术及旅游的多功能混合新区,一个能够容纳12000人口的新兴城区。
作为其中最耀眼的项目之一,易北爱乐音乐厅就像海港城上一座闪耀的灯塔。
“整件事情太不可思议了。”回顾过去13年来的努力,赫尔佐格说,“这栋建筑的诞生几乎是偶然发生的,它起始于一个人的想法,后来,这个想法获得了自下而上的支持。你不可能用这种方案赢得设计的竞标。也许,我们是最后一代有机会拥有‘作者风格’的建筑师了。”
易北爱乐音乐厅临水的设置、波浪状的屋顶,都不禁让汉堡市政府人员将其与悉尼歌剧院进行对比,后者因文化内涵和建筑景观享誉世界,甚至盖过了它作为一个表演场地的风采。
从这个对比中,我们不难看出汉堡市的野心,而汉堡市也并不掩饰自己向全世界推广易北音乐厅的向往。
所谓德国通往世界的门户,汉堡的一张国际名片,这些美誉,易北爱乐音乐厅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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