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衡城市研究|再见，五道口！宇宙中心迷之拥堵解码

五道口——京张铁路从北京北站出发的第五个道口。近年来，许多人习惯在其称呼前加上“宇宙中心”。城市轨道交通、铁路、道路在这里交汇，人们从北京乃至世界各地汇集于此，为五道口带来多样且包容的特质。

五道口变迁与宇宙中心发家史

根据一篇名为《论五道口果然是宇宙中心》的网络红文的不完全考证，“五道口”被唤作“宇宙中心”可能有以下几个原因：五道口商圈的核心百货“U-Center”中的“U”是“Universe”的意思；宇宙一流的学府、公司、餐饮集中汇集于此；清华科技园门前两牛对撞的雕塑，具有“核子重如牛，对撞生新态”的宇宙起源寓意。

对2016年2月至10月抓取的五道口周边微博签到进行语义分析，可以发现：除去地名外，“微笑”、“中心”、“嘻嘻”、“好吃”、“宇宙”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五个词。由此可知，五道口给大家留下的主要印象是：开心且好吃的宇宙中心。

五道口十几年前，还是北京的西北郊地区。其“宇宙中心”发家史，有赖于周边遍布的高校，并与北京城市扩张、轨道交通修建同步。今天我们看到的五道口，基本形成于2000-2010年间。

2001-2006年间，五道口的变化最为剧烈，京张铁路原线在城市肌理中留下的痕迹彻底消失（图2中蓝色虚线），原铁路“清华园”站也逐渐隐没于世——其周围建起了“清华园铁路宿舍”。而“清华科技园”、“东升大厦”、“东源大厦”、“华清嘉园”、“华联U-Center”等我们现在熟知的建筑（图2中黄色区域），也在五道口周边崛起。2002年下半年，北京轨道交通13号线正式开通，站点即名为“五道口”，大大增加了“北京西北郊”地区的可达性。随后的2006-2010年间，站点更外围的“龙湖-唐宁one”、“五道口嘉园”以及“清华同方”等住宅与写字楼，织补了区域内仅剩不多的城市更新机会用地。

平交道口停运前后的交通观察

此次“新京张铁路”开工，可谓2010年至今让“五道口”变化最为剧烈的事件。随着北京与张家口联合申办2022年冬奥会成功，“新京张铁路”作为沟通冬奥会场馆之间的重点工程，开始全面建设。规划新铁路从北京北站出发，随后进入隧道，行驶至五环外，再采用地上铁轨形式。与此同时，原京张铁路地面段停运。

这样一来，四道口、五道口、双清路彻底结束了火车与汽车平交道口的历史。“五道口”变成“无道口”。今年十月下旬，京张铁路与清华园火车站，正式告别历史舞台，这个地名承载的近百年的景象就此终结。不少市民纷纷前往五道口拍照留念。

有人开启怀旧模式，表示怀念“火车就要开过来了，不要抢行，不要翻栏杆”的日子。另一些人则表示，终于盼到了平交路口改造，交通严重堵点五道口终于要得救了！

那么，这里平交道口废除后，对五道口周边交通会带来多少改善？我们通过数据来考察一下。

我们用百度API接口，抓取了2016年10月29日至2016年11月2日五天内五道口周边道路的车速状况。数据抓取的时间间隔约为30分钟。以五道口与双清路道口（如图4中蓝色图标所示）为中心，以学院路、北四环西路、中关村北大街与石板房南路为四至，划定研究范围（如图4中紫色路网所示）。

其中，获取数据的第三天——即10月31日晚间，五道口驶过了最后一辆列车K273，从满洲里始发到呼和浩特为终点，23:54分经过道口。

10月29日（周六）、10月30日（周日）以及10月31日（周一），是原京张铁路停运前的最后三天。无论工作日还是周末，道口周边道路的拥堵都近乎常态（图5）。

观察与五道口、双清路道口直接平交的双清路与成府路局部路段，可以发现，在早晨6:00到晚上22:00间，这些地方的机动车行驶速度均较缓慢，有些时段甚至低于10Km/h（图6）。此外，不同时段内均出现“V”型曲线（图6中红圈）——即短时间内，车行速度经历了快速下降并回升。可以推测，这些时段或受到火车开过平交道口的影响。

与成府路相比，双清路的机动车行驶速度更低，可能与其道路断面形式相关。双清路仅为两车道，双向车流间不设物理隔离，机动车与非机动车混行。交通秩序的混乱也使拥堵恶化（图7）。

11月1日-2日，火车停运之后，五道口与双清路道口附近路段，其平均行车速度相对其他周边区域仍然较慢。平交道口的停运，确实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这些路段汽车行驶的平均速度，但提高程度较有限（图8）。其中，荷清路与双清路的机动车平均行驶速度提高最明显，但也仅提高了1.04Km/h与1.00Km/h。也许，这些年我们错怪火车了，五道口的拥堵并非单纯因平交道口所致。

宇宙中心谜之拥堵解码

一份五道口所有过境火车的时刻表，不但是一种纪念载体，还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观察，道口周边的车行速度变化到底是否与火车开过有关。我们从“去哪儿”网站上抓取了所有到达站、始发站以及过境站为“北京北站”的共41趟列车信息，并通过“火车票网”对另外16趟列车的信息进行了补充。用这些信息，我们来绘制一张时刻表，记录下每天听到“火车就要开过来了”的熟悉声音的时间。

在这57个车次的列车中，有51个车次以“北京北站”为始发站或终点站，还有6次列车过境停靠“北京北站”（图9）。“北京北站”为京张铁路在北京中心城内的尽端，且在到达五道口之前，铁轨未出现分叉。因此可以推断：6次过境列车往返经过五道口两次，而其他51次列车各经过五道口一次，57次列车双向经过平交道口共63次，平均每22.9分钟就有一次火车过道口。考虑到一些火车班次并非每天运行，如市郊铁路S2号线每周一到周四日开行8对，周五、周六、周日、节假日及前后一天日开行12对，因此每天实际双向过境道口的车次不超过63次。这与《五道口：火车将逝，他们的故事还没讲》一文中，道口看守者张玉华所透露的火车过境信息基本吻合：“一天五十多班车，平均每二十分钟来一班”。

在这57个车次中，33个为和谐号列车，24个为普快或特快列车。后者通常为怀旧气息较浓郁的绿皮火车。所有车次中，有28趟车次会停靠清华园火车站。我们基于火车是否停靠清华园站，以及北向南到达清华园站或北京北站、南向北驶离清华园站或北京北站的时刻表，推断出火车到达五道口的时间（图10，计算可能存在1分钟以内的误差；由于间隔距离较短，未计入火车驶过五道口和双清路道口之间的时间差，该时间差基本为1分钟左右）。

可以看到，市郊铁路快线通过道口的时间分布在6:00-23:00之间，普快列车过道口的时间分布在5:00-21:00之间，凌晨0:00-5:00间仅有双向4次特快列车通过。在路面交通较繁忙的早高峰（7:00-9:00）和晚高峰（17:00-20:00）之间，列车通过道口较为频繁，容易导致周边道路拥堵雪上加霜。

将成府路与双清路道口未停运最后三天的分时段车行速度，与相应时间段内道口通行火车的车次比较，可以发现：虽然两者并未产生显著负相关性，但在局部时间段内，火车的通行使车行平均速度曲线明显呈现了“V”型区域或下降趋势（图11、12）。

除了火车过道口对车行速度造成影响外，通过空间句法对周边路网形态的分析，还可以发现：与道口相交的双清路与成府路，在8公里范围内的穿行度相对较高；而双清路道口附近路段的连接度相对较低（图13）。换言之，由于清华大学内部车行道路不对外开放，使双清路虽有较大概率被机动车通过，但局部路段难以实现有效的出行分流。加之道口周边道路交叉口与信号灯较多，多种出行方式可能产生的冲突点也随之增多。

对成府路而言，中关村东路与王庄路之间长约630米的路段两侧汇集了大量美食、购物、生活服务与休闲娱乐类业态（图14）。这些功能产生了较大的交通出行量，与高穿行度带来的大量过境交通共同造成了拥堵。

研究范围内美食、购物、生活服务与休闲娱乐类POI分布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解释五道口宇宙中心的“迷之拥堵”：频繁的火车过境，降低了道口周边道路的平均车行速度，并对其造成短时间内的大幅度扰动，但并非交通拥堵的唯一原因。对双清路而言，其有较大概率被机动车通过，但局部路段难以实现有效的出行分流，且车道数较少、机非混行，从而造成拥堵。对成府路而言，作为通过性车流量较大的路段，两侧人流吸引点密集，过境交通与两侧功能设施产生的大量车流共同造成了拥堵。

再见，五道口！你好，宇宙中心！

消失的不只是火车道口，五道口周边不断更新改造，也正在使昨天成为记忆。在过去一年里，清华园宾馆前的小巷从机非混行、路边停满机动车的道路，改造成了两侧以“双创”办公为主的中关村智造大街（图15）。华联U-Center门口的广场进行了以“宇宙、时间、生命”为主题的景观设计，空间更富有仪式感，并增加了喷泉、座椅等尺度宜人的广场设施（图16）。平交道口退出历史舞台，也释放出更多空间，为城市更新与交通环境改善提供契机。

华联U-Center入口广场改造.改造前图片来自百度街景，改造后图片来自张唐景观

地名蕴含着城市曾经的空间功能记忆。功能演替，记忆留存。正如一篇博文所述：“当你年轻的时候，不惜成本地挥霍过你青春的地方，永远是你心中的那个宇宙中心”。伴着神思（Sense）乐队2016年11月发布的原创歌曲《五道口》，追忆那些火车驶过的似水流年，奋力勇往直前：“如果奋力抢行就能抢回希望，那一切的阻碍我都要冲破”，“但愿青春不灭，似列车不停歇”！

参考文献：

1.论五道口果然是宇宙中心

2.新清华. 波澜壮阔的清华校园建设

3.今日头条. 京张高铁奔冬奥，宇宙中心五道口，将变身“无道口”

4.张唐景观. 北京五道口宇宙中心广场改造

5.方之澜，李汉茹 等. 五道口：火车将逝，他们的故事还没讲

6.神思乐队.《五道口》：纪念火车就要开过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