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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驴得水》:属于戏剧的精彩,值得肯定的故事
过去一段时间里,北京人艺的《十二公民》改电影,拿了国际电影节大奖;开心麻花的《夏洛特烦恼》改电影,成了票房黑马。《驴得水》也许是更兼顾前者的阳春白雪与后者下里巴人的戏剧作品,架空的荒诞,夸张的反讽,笑得人前仰后合又现实得能让敏感的人感觉被扎出血来。
电影的宣传语叫“给你讲个笑话,你可别哭”,这话说起来容易,真要把观众逗乐了,再惹哭了,还真不是件轻松的事。不过电影《驴得水》这个故事做得到。虽然作为一个看过戏再看电影的观众,负责任地说,电影不及戏好看,不够看戏来得“爽”。
因为许多直接和当下发生联系的“现挂”在电影里看不到了,为了照应电影情绪的铺垫,节奏上也没有戏剧来得凌厉。舞台上的象征手法,夸张的比喻方式,一个动作或者一个道具就能说明的东西,比如一顶特派员一顶帽子就随时代表权势让人下跪这样的手段,放在电影里都不再适用。但还是必须肯定这个优秀的故事,在戏剧上演的时候肯定一次,电影上映的时候再肯定一次。
《驴得水》说的是一群有志于改变偏远地区底层教育的理想主义青年,来到贫困落后连吃水都困难的农村普及教育,没水没钱没学生的穷山恶水里,他们谈着理想唱着歌,直到有一天校长告诉他们,因为英文老师的名额空缺,为了多占1份补助,他自作主张将学校拉水的驴子申报为一名教师名额,驴子因而得名“吕得水”。
特派员从天而降,一个类似《钦差大臣》似的经典戏剧套路开头的雪球越滚越大。一步错步步错,人物共同托着一枚大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紧张的气氛一直在,为了掩盖一个错误,要犯下一个又一个的错误。
而在掩盖了犯错的过程中,每个人都不断暴露自己的软弱。每一次犯错都有借口,冠冕堂皇得就像生活里我们每天司空见惯的事情。原则这个东西,只有在遇到坏事的时候才起作用,相安无事的时候,谁都愿意做个好人。
《驴得水》剧照“一切知识分子都是纸老虎”,导演曾将这句话印在戏剧演出的节目单上,作为对电影《驴得水》的导演阐述。
校长是那个把所有人团结起来的主心骨,德高望重的教育家,兼具理想和实干精神,却是整出闹剧悲剧的根源。“做大事不拘小节”成了这位好好先生的口头禅。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为了多领一份补助,好养驴子去远处拉水供大家生活。可当这个小错误可能被揭穿的时候,他比所有人都显得惊慌。当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承认错误就完事的时候,他把所有人都拉上他犯错的这条船,让人人都成了错误参与者,也成了既得利益的享有者。他天真而圆滑,明辨是非,又永远有理由说服自己违背原则做一些自己并不认同的事。
铁男也许更像今天网络上常见的“键盘侠”,自以为耿直和义气,甚至是那种真正毫无自知的深信不疑。他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扮演了批判者和声张正义的角色,用一次次冲动愣头青式的叫嚣做着抗争的姿态。对,没错,那仅仅是个姿态,他总是知道该怎么做,声势十足却从来没真正迈出半步。直到一声枪响擦过头皮,他开始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之后,种种暴力与不公在他眼前发生他都可以视若无睹,甚至眼看着爱人成为谎言和利益的牺牲品也无动于衷,可是他还是能说服自己,“这是卧薪尝胆。”有时候,你只是以为你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裴魁山是个真小人。得不到的东西要毁掉,毁掉的东西要利益最大化。他最早接受了这个错误本身,趋炎附势一副丑恶小人嘴脸。可这样的一个人,在一群道貌岸然的人中间,直白地吐露着那些贪婪和自私,怯懦和无理,穿过道德的伪装,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常常让人觉得他说出的恰恰是众人心里的声音。
如果把《驴得水》看作一个探讨知识分子的戏,铜匠的“惊天大逆转”大概恰好反映了导演对知识分子的态度以及对于文明本身的担忧。一个原本未经开化的质朴土娃子,在受到女性的引诱和接受知识的洗礼之后,开始懂得以自身作为筹码去获取利益、报复他人,教育让他明白自己的利用价值,因而对教育本身也报以恶意。铜匠不是一个真正被教育的人,他的教育是“半成品”式的。他能够发出标准的英文口音,能认字甚至开始引经据典,但教会了读书教不会做人。
一起看完电影的朋友说,《驴得水》是她这些年看过最女权的电影了。的确,有意思的一点是,电影中两个比较正面的角色都是女性,张一曼、孙佳佳,甚至是铜匠老婆,虽然是个彪莽的悍妇,也真实得有几分可爱。
《驴得水》剧照张一曼太特别了。在中国的银幕太少有机会看到这样直白的女性角色。单纯自由地追逐自身的享乐,解放身体,把骚浪贱都演绎得天真烂漫。“我来睡服他”这样的台词无论放在戏里还是电影里,都亮得让人印象深刻。在往常的观影经验里,一个女人的“浪荡”,总有些凄苦身世背景和理由,如同裴魁山自以为是的表白,“我知道你本性不是这样的,他们误读你是因为他们不懂你。”好像女人总得因了什么伤害或者苦衷,才将身体付诸筹码或者出口。可张一曼偏就是纯为了那一时一刻的欢愉,只要两厢情愿,就是对得起造物主的天经地义。
“中国最缺教育的或许不是农民”、“凭什么拿你的道德来绑架我的利益”,一句句耐人寻味的台词,让看故事本身之外有了另一重乐趣。很多时候必须承认,来自戏剧的台词比大多数电影来得更为讲究,兼顾推动剧情、表现人物,有兼顾属于语言自身的美感。但也很难否认,在这个故事的基础和这群人物的基础上,电影里反映出的精彩依然是属于戏剧的。包括张一曼调戏铜匠的一系列动作,以及动辄在一个场景里鸡飞狗跳动乱大群戏所造就的啼笑皆非的气氛。
《驴得水》剧照属于电影的部分,甚至还看得出拍摄的粗糙,有些黄昏傍晚的光甚至完全不对,一看就是用滤镜硬调的效果。而导演也因为对戏剧太过熟悉,又是通过顺拍的方式掌控节奏,让一些有意抒情与写意的镜头破坏了整体的节奏感,有些出戏的感觉。但是感谢电影,即便作为过去几年里被业界认为口碑票房双收的最成功的小剧场话剧,《驴得水》的演出纪录也不过几百场,观众不过数十万。电影毕竟能让这样关照现实又关照自身的好故事走得更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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