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核之辩︱朝鲜核能力：是“有无之争”还是“多少之辩”？

 【按语】

对朝鲜半岛而言，2016年是一个多事之秋。朝鲜先后于1月6日和9月9日进行了第四次和第五次核试验，并“加班加点”多次试射导弹；韩国不再“隐忍”，公开提出旨在消灭朝鲜指挥控制机关的“大规模惩罚报复”作战概念；美国战略资产再度亮相朝鲜半岛，萨德入韩提上日程；中俄对此明确表示反对。

朝核危机能否解决以及如何解决，极有可能重塑东北亚地缘安全格局，并影响相关各国之间的关系。笔者认为，要探究朝核问题的未来，首先应该回归现实，重新评论朝核相关的几个基本问题——朝鲜是否已经拥有或者将要拥有可信、可靠的核能力？朝鲜核、导能力取得长足进展后是否仍有弃核意愿？朝核问题的未来发展将如何牵动东北亚地缘政治环境的显著变化？

朝鲜第五次核试验后，其核导能力究竟如何？朝鲜是否已经拥有或者即将拥有可信、可靠的核能力？对这个关键问题的回答是探究朝核问题发展趋势的起点。

朝鲜核能力研发可以追溯到冷战时期，其主要核设施均位于宁边，包括5MW核反应堆、核燃料组件制造厂、乏燃料贮存场、后处理厂等附属设施、一座研究堆、一座在建的轻水反应堆等。

朝鲜5MW反应堆及其附属设施于1980年代建设，1986年开始运行，随后于1994年冻结，停止运行。1994年到2003年，朝鲜的5MW反应堆处于冻结状态；2003年2月，朝鲜宣布重启该反应堆的运行；根据六方会谈达成的共识，该堆于2007年7月停止运行，该堆的冷却塔在朝鲜核设施“去功能化”的过程中于2008年6月被摧毁；2013年4月，朝鲜宣布重启该反应堆，随后该堆进入运行状态。

除了5MW反应堆，朝鲜还有在建设一座轻水反应堆，并建设了配套的铀浓缩厂。2009年4月，朝鲜宣布建设一座新的轻水反应堆并自己制造核反应堆的燃料，包括进行铀浓缩；2010年11月，朝鲜向斯坦福大学教授、美国洛斯•阿拉莫斯核试验室前主任海克（Siegfried S. Hecker）展示了在建的25－30MW轻水反应堆和铀浓缩厂，该反应堆原定2012年完工，但现在仍在建设之中。

朝鲜以前主要通过对5MW反应堆的乏燃料棒进行后处理获得制造核武器的钚材料，现在则有可能通过已经在宁边建造并扩大规模的铀浓缩厂获得制造核武器的高浓缩铀。不过，由于朝鲜核设施并没有国际原子能机构工作人员的保障监督，加上其申报的核材料数量可信性存疑，因此虽然进行了数次核试验，但外界很难了解它在试爆的核装置中究竟使用了多少核材料，更无从准确探测其铀浓缩能力。

目前，美国的专家学者主要通过跟踪、解读商业卫星图片、对朝鲜核设施的有限访问，以及与朝鲜官员和核设施工作人员的有限交流，来了解朝鲜核设施的运行情况，并对其核材料生产状况进行科学推测。国际原子能机构也长期关注和分析朝鲜的核活动。美国和韩国政府还可能通过技术手段和人力情报以及与朝鲜谈判期间对宁边的访问、朝鲜提交的申报材料等渠道了解朝鲜核材料产生状况。美国国会在《2012财年国防授权法》中要求国防部长提交有关朝鲜当前和未来军事力量的报告，但该报告的公开版中涉及朝鲜核能力的信息比较有限。

根据美国科学与国际安全研究所所长戴维•奥尔布赖特估计，截止2014年底，朝鲜可能已经生产了足以制造10－16枚核武器的钚和武器级铀。2016年5月的商业卫星图片表明，朝鲜可能正在准备或者已经开始对5MW反应堆的乏燃料棒进行后处理，以获得更多的钚材料；朝鲜每年最多能够分离6公斤钚材料。除了不断增加核材料库存，朝鲜迄今已经进行了五次核试验，朝鲜是否掌握爆炸核装置的能力已经不存在任何疑问，朝鲜甚至宣称第四次核试验是氢弹试验。

评估朝鲜核能力发展状况，应包括对朝鲜钚材料和高浓缩铀的库存及其增量、朝鲜进行核试验的能力、朝鲜核弹头小型化的能力、朝鲜运载工具能力等的评估。如前所述，由于各种原因，朝鲜目前到底拥有多少核材料难以准确判断，但这并不能影响这样的一个判断：如果当前僵局持续，朝鲜有潜力进一步扩大核材料库存。朝鲜已经通过五次核试验对外展示了爆炸核装置的能力。

至于朝鲜是否有能力对核弹头进行小型化以搭载到现有的运载工具上，这是一个极具争议的话题。2015年1月，韩国国防部官员称，朝鲜经过三次核试验后已经取得了核武器小型化的重大技术进步，但尚无情报表明朝鲜已经成功实现了核武器小型化。2016年3月，金正恩视察某军工厂的新闻图片展示了朝鲜核武器小型化的进展。新闻报道称，朝鲜通过核弹头小型化，已经将核弹头标准化以搭载到弹道导弹上，这是朝鲜真正的“核遏制力”。

朝鲜第五次核试验后，其核武器研究所发布的声明信息量巨大：核试验最终检验并确认了核弹头的构造、具体特征、性能、威力；核弹头已经标准化并能搭载到战略弹道导弹上；朝鲜有能力生产更多的核弹头；朝鲜核弹头能够更小型化、轻量化和多样化；朝鲜能够生产并使用各种裂变材料；朝鲜将进一步增加核武器数量，提升核武器质量。当各国倾向于低估朝鲜核导研发能力的时候，朝鲜用核试验证明“我是当真的，没功夫和你们开玩笑。”

朝鲜当前已经拥有较为成熟的、打击地区目标的能力，这包括朝鲜拥有的芦洞中程弹道导弹、大量的飞毛腿导弹、KN-02短程导弹、伊尔－28轰炸机等；紧急状态下，朝鲜也可能部署数量有限的远程大埔洞导弹。2009年迄今，朝鲜还致力于发展新型的、射程更远的陆基机动导弹、发展海基短程对地攻击导弹以增强生存能力、发展更大的空间运载火箭、发展固体燃料火箭技术等。

概言之，虽然朝鲜核材料数量、弹头小型化均存在不确定性，但朝鲜目前已经拥有了较为可信的“核遏制力”。如果朝核问题上当前的僵局延续，朝鲜将继续投入核武器研发，并有望取得更大进展，建立一定规模的核武器库。

根据美国朝核问题专家的评估，未来五年朝鲜核能力有低中高三种发展趋势：低限是朝鲜将核武器当量维持住1万吨左右，有能力将核弹头搭载到芦洞和大埔洞导弹上，朝鲜的核武器将增加到20枚左右；中限是朝鲜将核武器当量发展到1－2万吨，有能力将核弹头搭载到各种运载工具上，朝鲜的核武器将增加到50枚左右；高限是朝鲜将核武器当量增加到2万吨以上，有能力将核弹头搭载到短程到远程导弹上，朝鲜的核武器将增加到100枚左右。

美国专家学者对朝鲜核能力三种发展趋势的判断基于朝鲜核能力研发的历史和现状，朝鲜核能力的未来发展还受制于如下因素的影响：朝鲜进行第四次核试验后面临联合国安理会第2270号决议的严厉制裁；朝鲜进行第五次核试验后联合国安理会将出台的新制裁决议； 朝鲜5MW反应堆能否正常运行，以保证朝鲜能够稳定获得钚材料；朝鲜运载工具能否克服关键的技术障碍；各国有关朝核问题的外交斡旋能否取得进展等。

朝鲜核能力发展的历史表明，各国在很大程度上低估了朝鲜的技术能力。未来朝鲜核武器能力未必如预测的那么多，但朝鲜已经清楚地展示了核武器研发的技术进步和成就，假以时日，朝鲜完全有可能发展出可信的核威慑能力。因此，朝鲜的核武研发已经超越了是“有”还是“无”的关键问题，进入了核武“多”还是“少”的阶段，这显然是讨论朝核问题最具有实质意义的出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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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改编自作者刊于《外交评论》2016年第4期的长文《朝核问题重估：僵局的根源与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