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糊弄观众没那么容易了

当一个导演胆怯的时候，他就会转身回自己最熟悉也最擅长的领域，打一张最保险的安全牌。张一白导演的《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大概就是这样的道理。

从《开往春天的地铁》到《将爱》，作为一个一直贩卖青春、输出城市影像的导演，《从你的全世界路过》有张一白各种过往作品的影子，影片中甚至还大量用了《开往春天的地铁》的配乐。这一次，故事被放置在立体重叠的山城重庆。这座充满了现实魔幻色彩的城市，在这几年频繁地出现在中国电影里，也是第三次出现在张一白的镜头下。

不像《好奇害死猫》里高楼于雾气间拔地而起的欲望阴郁，也不似《秘岸》里江畔市集带来的市井庸常，在这部爱情电影里，这座山城流光溢彩，现代极了也美丽极了。在充满了极高饱和度和明亮度的镜头处理下，这座始终烟雾缭绕的山城，显得格外明媚清新。无论是茅十八与女警荔枝追逐的十八梯，还是陈末与实习生幺鸡下班搭乘的穿越整座城市的轻轨，都清澈干净，充满了偶像剧特有的童话感。

影片里不真实的地方确实数不胜数：比如比起一个修电器的小个体户，茅十八的屋子更接近蒂姆·波顿电影里科学怪人的家；又比如幺鸡帮陈末挽回小容的时候，往半空中投射的回忆照片，完全不符合光学原理。但是想到这是一部都市爱情童话，在美轮美奂的城市影像下，也大致可以不走心地看下去。

这大概是首映式之后第一批观众的第一观感。这其中当然包括对影片主创和演出者的友情分，但平心而论，大家也基本认可了这部都市爱情片“可以看看”。然而在9月29日电影正式上映之后，口碑的迅速扑街让人措手不及。与此同时，在知名导演、畅销书编剧、流量担当的明星几重保障下，影片在票房上也没有太大作为。两重冰霜不由让人感慨，这年头的观众，真的不好糊弄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从你的全世界路过》里最受瞩目的，不是当红小鲜肉杨洋，也不是从网剧杀进了大银幕的“太子妃”张天爱，而是近两年新闻不断的张嘉佳。自从《摆渡人》被王家卫相中，张嘉佳的公众身份就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变革，一跃从畅销书作家转变为电影圈新秀。作为张嘉佳独立编剧的第一部电影，《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自然吸引着各方的瞩目。

原著《从你的全世界路过》大概是新媒体时代最标准的速食文字，那些亦真亦假的感情故事，配合作者华丽的情话，确实是不错的睡前读物，然而将这些散文化、片段化、鸡汤式的小短文串联成一部完整的电影，绝非易事。

着手进行这一乾坤大挪移的是张嘉佳自己。影片中的七个人，演绎了三对四种爱情。电台DJ陈末和小容是大学情侣，在工作之后渐行渐远；女警荔枝倒追茅十八，两人在稻城的蓝天下生死相许，之后又经历了生死别离；猪头和燕子相恋八年，一直异地，在燕子终于回国的时候，猪头选择了求婚，燕子却说了分手；幺鸡是把自暴自弃的陈末拽出泥潭的实习生，她默默付出，如影子般忠诚跟随。

在原著里，茅十八和猪头都是一开篇就出现的人物。从书籍到电影，猪头相爱于微时、携手于细水长流的爱情，变成了一个痴心满满的自作多情，茅十八曾经轰轰烈烈却抵不过日久相对的无疾而终，变成了更加轰轰烈烈的生命守护。在人物和情节的设置上，张嘉佳选择了尽可能地戏剧化，因而也抛弃了一定程度的真实度和可信度。

邓超饰演的陈末是影片中着墨最多的角色，他带有张嘉佳作品中所有“我”的影子：痞而不坏，玩世不恭，自我感觉良好，有点小才情。在电影中，因为职业的便利，这个电台DJ包办了所有华丽的台词，甚至包括很多张嘉佳原文的引用。这些台词彻底让一部近两个小时的电影变得碎片化。这个只会贫嘴、自暴自弃的人物，在很多关键的情感和内心转折上都是一个谜。

作为导演，张一白纵然打造了美轮美奂的影像，却也完全失去了《开往春天的地铁》中对都市爱情的深度刺探。于是我们看到，《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中的三个男主角，一个是不知缘由地堕落，一个是不计成本付出，一个是突如其来动心。真实生活和爱情中的胆怯、退缩、犹豫，在他们的身上荡然无存。

这种漫画化、理想化的人物，曾经在一段时间的港台爱情剧中大行其道——比如同样动用了一把红伞作为重要意象的电影《向左走向右走》。十年前的观众还会为这种小清新的电影买账感动，但在这两年散文式改编电影的狂轰滥炸下，观众早已变得精明，也早已对此类型渐渐失去了兴趣。

在《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中唯一显示出影视作品应有的复杂性格的人物，是杜鹃饰演的小容。校园时期是女神爱上坏小子，工作之后个人追求、经济欲望、价值取向的变化，导致了她和陈末的分道扬镳。比起异国八年的血泪供养，或者痴心绝对的独自等待，这个职业女性的情感脉络，是每个人都可能面对真实情境。比起甜得发腻的情话，她那句“对你来说，相爱就可以；对我来说，适合才重要”，可能更容易说到人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