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葱油饼的“总统选举”
阿大葱油饼很早就红了,我的一些朋友,因为读过我发表在《东方早报》(2014年7月3日A6版)上的一篇小说,误以为是我捧红了阿大。实际上,在我为了写作去阿大店里做田野调查的时候,纪实频道已经定下了这个选题。他们要拍阿大,拍一个纪录片,这是阿大对着很多食客说的,有导演来和他打招呼,但是他还没有应允。
小说发表了,又过了一个多月,我在纪录片编辑室的官方微博上看到节目预告。某个晚上,我就守在电视机前,看完有点惊异,有点气愤,因为片中的一部分旁白摘自我的小说,有的非常滑稽,大段大段的直接朗读,连化妆都偷懒省去了。说起这事,我现在想要提醒的不是著作权,容我再强调一下,本人当初写的是一篇小说,里面存在一定比例的虚构成分。这事情最近让我颇为惶恐,因为阿大葱油饼的违章叫停诱发了口水仗,好比有文章直指阿大做饼的历史问题,在纪录片里说是1982年开始做(对应我在小说里写的三十几年),在夜线约见又说是1985年,这就存在诚信问题,似乎严重到美国大选的道德高度。
这让我想起昆曲。早年采访刘异龙老师,他说小时候学戏的时候说昆曲两百年,后来说四百年,等到昆曲申遗成功了,就有了昆曲六百年的说法。
到底多少年?
像我这样的八零后肯定无法为阿大站台背书。我在徐汇与卢湾的交界生活了二十余年,我第一次跑到茂名南路,去阿大那里买饼,是本世纪初,就在他现今的店址。当时他的葱油饼卖一块钱一个,生意主要靠早饭这顿,还有就是两点多钟下午茶的时段,好些人喜欢买了当点心吃。当时,几乎没有人把这个葱油饼当网红看,食客来捧场,无非是觉得你这个饼蛮正宗的,是老早的味道,上海话说“老法头里”。
作为早餐的阿大葱油饼,我从一块一个,吃到一块五一个,到了两块以后,队伍渐长,排队的脸也变了。在阿大走红的过程中,我听说了很多他的故事,有些并不光彩。阿大没那么伟大,却远比某些人眼里的形象要挺刮、登样。本质上,这就是一个认真做饼的人,坚持传统的工艺。好些正常人抵御不了诱惑,吃不起苦,这个残疾人做到了。论单价,他赚得比同行多,论总数,未必。如果他要多赚钱,可以添一个炉子,太多人劝他添一个,他基于年岁已大,以及确保饼的质量,没有答应,以至于排队的状况一再失控。现在变态到食客凌晨去守夜,影响了邻里的和谐。
我已经很久没吃过阿大的饼了。上海人喜欢凑热闹。网络时代,什么吃食都要搞个评选。很多人慕名而来,排了几个小时的队,吃过以后说失望。失望是正常的,如果你指望一个葱油饼给你美国总统的幸福感。在我的童年,像阿大这样的葱油饼,是一种大众食物,就像超市里卖的可乐。我有一个小学同学,家里就是卖葱油饼的,也和阿大一样,在石库门老房子里挖一块当店面。非常传统的工艺,每个饼两毛五分钱,加一张一两的粮票。班上的好些同学都吃她家做的饼。她自己是从来不吃的,因为早就吃腻了。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的阿大,我见到他,脑海里却是童年时的情景——嘉善路菜场临复兴中路的丁字路口,早晨时的热闹,太多早餐选择:油炸吐司、蛋饼、油条、米饭饼、糍饭糕、炝饼,当然,还有葱油饼。后来嘉善路菜场拆掉了,买早饭要跑到南昌路菜场,再后来南昌路菜场也拆了。现在已经很少再有上海人做早餐生意了。我想,也许这正是自己对阿大颇有好感的原因,多年以来,未曾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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