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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公益其实暴利:你随手一扔的旧衣,有人“捡走”年入百万
每年双11之后都是小玫冲动消费后的“贤者时间”。
作为爱美人士,又适逢寒潮降温,小玫在各种直播平台的“花样劝说”下,又下单了十几件衣服。
事后的小玫陷入了“后双11”迷思:“衣柜里的衣服怎么办?直接扔掉还是旧衣回收?”
“行为经济学”只管催促着人们疯狂买买买,至于随意丢弃的衣服去了哪里,大家并不关心。
国家统计局显示,早在2018年中国人的服装购买量达到540.6亿件,以人口数量14.1亿计算,人均买了38.3件衣服。
中国普通家庭,一年产生的闲置旧衣服重达30公斤。
以北京为例,30公斤旧衣服放在家中,相当于每年浪费价值2万元的空间,旧衣服闲置给消费者们带来困境。
而根据2013年的数字,我国每年有2600万吨衣服被扔进垃圾桶,相当于650万头非洲象的重量。而这一数字,预估2030年会变成5000万吨。
商业始终欲求不满、加速向前,但环保却要我们止步回望,这两者注定是矛盾的。
垃圾处理造成的气候变暖,生态破坏则会衍生更多环境问题。
人类这个败家子,光是穿衣服每年就排放将近50亿吨二氧化碳,占总排放量的8%~10%。比民航通行的碳排放量还高。
这只是善后问题,往前追溯服装的制造,每10件衣服里就有6件有合成纤维,也就是石油+天然气制品,这让地底下的恐龙和浮游生物尸体都快不够挥霍的了。
更过分的是,每十件旧衣服他们只回收利用一件半!其余的全给他们烧了或者直接埋了!
一个悲伤的事实是,人类科技到了如今这个阶段,对于怎么分解衣服重回自然循环,还处于蹒跚学步阶段。
你扔掉的旧衣服去了哪里?爱心捐赠到底养了谁?中国旧衣出海非洲现状怎么样?
一、旧衣回收撑起千亿市场
中国的旧衣回收市场想象力很大。
行业相关数据显示,中国旧衣回收率还不到10%,行业还是新生,但已然出现相应布局、一定分工的产业体系。
目前来看,我们扔掉的2600万吨旧衣服,30%随着中国商品出海,远渡重洋去了东南亚,甚至非洲,剩下70%以国内循环利用为主。
在山东沂水、潍坊,河南濮阳等地甚至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模式,自发形成多个专业回收中心。比如河南濮阳,就是专门收购羽绒服,之后循环利用来加工羽绒棉被等产品。
“我们自身欲望捅出来的窟窿当然要自己解决啊,既然过剩,就要想办循环起来。”
浙江温州旧衣分拣中心的张老板说道,这番话让这位县城老板的格局瞬间拉满。
张老板似乎对于一切形式感的东西都充满了不屑与不信任,他脚底踩着的,是从旧衣服堆里挖出来准备出口非洲的豆豆鞋,这与他崭新的“GUCCI商务袜”形成了魔幻而强烈的对比。
张老板可谓闷声发大财的典范,在他眼里没有一件旧衣服是垃圾,全都是宝。
哪怕是旧衣服已经破成碎布,也能变成环保手套、塑料大棚的保温棉、家用拖把、专业隔音棉等等。
而质量上乘的旧衣,比如一件完好的牛仔裤,出口到非洲后,很快会被非洲年轻人以5美元左右的价格拿下。
以张老板的厂子为例,一年可以向非洲和东南亚出口二手旧衣物5000多吨,作为县城里的“山大王”,他手里掌管着几十名勤劳员工,不仅随手解决了身边七大姑八大姨的再就业问题,还间接参与造就了千亿规模的“旧衣回收赛道”。
光是在2020年我国被扔掉的旧衣服,过一下张老板这种旧衣回收商的手就能值得上400亿元,再算上“快时尚”风潮带来的巨量囤积和回收后的相关善后产业,这一链条可谓“油水十足”。
很多人希望捐赠的衣服能在贫困山区找到新主人,而这帮“二道贩子”不是在利用人们的爱心,通过人们的无偿捐赠和低价回收恰烂钱吗?
人们扔掉的旧衣服,怎么转手去趟非洲、东南亚就能就能实现“造富神话”?
张老板也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我们就是消费世界里的屎壳郎,以旧衣贸易为食,我们扮演的是消费生态平衡者的角色,你所谓的“贫困山区”早已变样了,非洲和东南亚的需求缺口更大,更需要我们。”
事实也正是如此,目前在回收的旧衣服里,只有1%完成了捐赠使命,这需要衣物在八成新以上,无破损还能御寒保暖,既要在消毒水里浸泡1~2小时,又要进入大型洗衣机洗涤。
从分拣、消毒再到运输发放,旧衣捐献的成本等同于在当地批发一件新衣服了。
更重要的是,我国已经没有刻板印象中缺衣少穿、衣不蔽体的“贫困山区”,吃穿用度的需求早已不是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
截止2020年,我国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已全部脱贫,农民收入达到4000元左右,虽然不算特别多,但就解决“温和饱”的问题,其实难度不大。
“山区的小孩可不一定需要你捐的豆豆鞋、超短裤、抹胸连衣裙,把它们从旧衣小山包里挑出来,再按照不同国家地区人群的穿着偏好分流配置,不也是一种本事吗?”
张老板边说边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一刻我觉得他做的,不仅只是一门生意,也不仅是一场“环境保护运动”,更是一种持续嘲弄“消费主义”精神的行为艺术......
但其实,他坐在屁股下的整包整包的旧衣服,很快就会出现在非洲乌干达的“米图巴”上被哄抢,旧衣服的外壳是环保,内核还是生意。
二、中国制造决定非洲审美
老张的生意仅仅是中国二手服装出海的一角。
据联合国贸易统计数据库的数据显示,从2009年开始,我国二手衣出口量在全球二市场中极速抬升。
早在2017年,中国出口的二手衣物达到248200多吨。广东达到70289.3吨位于榜首,浙江、上海、江苏紧随其后。
这其中,超过60%的二手服装最终出口到了非洲。
就在“白鲸鱼”“飞蚂蚁”这类的互联网旧衣服回收平台还在为前端获客发愁时,张老板们早早的就把发财的小手伸进了非洲和东南亚老哥们的口袋里。
为什么是非洲呢?
很简单,非洲大部分国家还很穷。非洲大部分国家的人均GDP少于2000美元,新衣根本消费不起。
毕竟这可是旧衣分拣厂的“核心竞争力”,为的就是满足“非洲20国”消费者不同的时尚需求。
旧衣服无论你是扔进垃圾桶,还是献爱心放在旧衣回收站,第一站都是“旧衣分拣中心”。
对于旧衣回收行业,分拣水平是衡量一家工厂能力的主要KPI,也是决定工厂货物出口价格的主要依据。
在浙江乡下的张老板的厂子里,大哥和大妈们已经间接决定了下一个季度非洲的“流行”趋势。
刘阿姨已经连续三个赛季获得“豆豆鞋”品类的“分拣大师”称号,经她手的豆豆鞋类目齐全,创业导师商务款、精神小伙夜店款、多金土豪黄金款......遍布非洲各国。
渴望成功的非洲小伙都将豆豆鞋视作人生路上的创业导师,一些小伙在非洲版“得物”平台上发的拔草贴就是对阿姨“分拣品味”的最大褒奖。
“我脱下夹脚的凉拖,换上崭新的商务袜,踩着遥远中国进口的豆豆鞋,气质变化立竿见影!”
60多岁的张阿姨则是“内衣分拣达人”,能快速辨别各种胸罩:有钢圈、无钢圈、A、B、C、D等各种类别,三个月后远洋货轮带去非洲的“女性胸部解放运动”。
在张老板的厂里,除了豆豆鞋、胸罩外,夏装统货中的T恤、衬衣、内裤、休闲裤、牛仔裤、双肩包、皮包、连衣裙、丝巾等,都会分别被分拣员放入不同的框中,类别可达100多个。
除了丰富多变的SKU,为了适应非洲二手服装市场的多层批发和分销体系,获得尽量多的利润,张老板也下足了功夫。
他发现,对于人均GDP只有2000美元的非洲来说,价格才是打动非洲进口商最关键的因素。
至于整体质量,以前他总是按照90分来要求自己,现在张老板适当地调整成70分。其实对消费二手旧衣的用户来说,70分和90分感知差别不大,但对张老板来说,利润空间却有天壤之别。
在桑尼亚、乌干达、肯尼亚,当地的二手服装市场也被称为“米图巴”,非洲进口商拿到成包的衣服后,会在“米图巴”按“件”售卖,这种“开包”的过程像极了开盲盒。
一大包衣服开封后,往往会吸引大批人围过来,刚开包的衣服价格往往最高,像连衣裙,能卖到七八美元一件,“很多女性围在地摊前挑货”。
随着旧衣件数越挑越少,摊主就开始打折,1美元可以买几件旧衣,而其中不乏那些印着汉字的广告衫,比如蚌埠中学、成都七中、中国电信这些......
中国的流行文化一直在寻找出口,以前中国人把英文穿在身上叫做酷,现在非洲老哥把中文穿在身上叫做酷。
“我只想安静地做个美男子”,我国千禧年间流行的杀马特亚文化在非洲大陆“诈尸”。
穷游时穿上一件“米图巴”淘的网络流行语印花狠T,在身上打上最猛的印记,矗立在东非的大草原,通过镜头在INS上秀出自己,妞们都会觉得这位老哥学贯中西。
不仅如此,张老板在控制整体质量的同时,还会时不时的塞一些高档衣服或者名牌连衣裙这样的“遗珠”到包裹内,这无异于与非洲摊主里应外合,给予犹豫驻足的局外老铁最后一击。
在“米图巴”,3.5元一件T恤,6元一件牛仔裤,30块钱一件外套,喝杯奶茶的钱都能简单置办一身行头,引得非洲老铁们“真香”连连。
通过张老板们的一波操作,旧衣回收行业形成了供需搭配、经济循环、“干净又卫生”的良好业态,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生意,但事情并不会这么的简单。
三、旧衣市场的行业困局
在可预计的未来,出口旧衣的数量将会越来越少,毕竟出口旧衣服和非洲想要发展自己的纺织工业是相违背的。
最近几年,非洲各国也在积极吸引外资服装企业入驻,曲线发展本土纺织工业。
Tesco、H&M、Primark已经入驻埃塞俄比亚,中国C&H服装厂也进驻了卢旺达,在非洲迅速站稳了脚跟。
非洲的一些国家正在逐步减少进口旧衣的依赖,毕竟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东非共同体(EAC)的六个成员国,包括布隆迪、肯尼亚、卢旺达......在2015年进口全球13%的二手服装,同年东非共同体宣布将对二手服装进口加征关税,而南非和加纳也有类似动作对抗二手旧衣对本土工业的侵袭。
在2016年又表示,在2019年将要彻底禁止旧衣进口,但现实却是,假如二手衣服全部都禁止进口,本土的纺织工业将难以满足需求的空缺。
非洲也终将不再是二手衣市场的沃土,二手衣市场的长期化,还是需要更多的渠道和思路。
2018年尼尔森调查显示,全球近75%的消费者表示,愿意为了降低对环境的负面影响而改变消费习惯。
捕捉到商业气息,很多商家开始标榜自己为环保做出的努力,但其实大行敛财之道。
以H&M和Zara为例,H&M鼓励消费者用旧衣换取优惠券,更扬言要在2020年实现100%使用可持续棉花;Zara不甘示弱,但时间推迟到2025年。
在H&M的宣传中,似乎回收旧衣似乎成了比卖新更重要的事业。
但这些可持续的快时尚品牌,不过是学会了自我分类的垃圾场。
H&M收集到的旧衣,每年以万吨计,转头就交给回收公司I:CO处理,挪威消费者监管机构Norwegian Consumer Authority曾对此提出质疑,指责H&M涉嫌虚假营销。
有研究显示,H&M2017年回收了17771吨旧衣,但只有5%用于服装再制造,60%流向二手市场,6%用于焚烧。
更可怕的是,H&M以旧衣回收奖励的名义向顾客发放购物优惠券,无形中又拉动了销售。这与可持续的理念,几近背道而驰。
对于企业而言,以量取胜的时代过去了,留下的终将是更好的选择。
无论如何,消费不会停止,但是冲动消费之后呢?小玫这样的消费者,担心的是衣橱的收纳空间,老张这样的二手回收商担心的是非洲、东南亚的市场在收缩。
新衣源源不断,旧衣也依然需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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