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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昉:改变半截子城镇化状况,让2.6亿农民工成为新市民
国民经济的收入结构中,劳动报酬和居民收入所占比重偏低,第十三届全国人大农业与农村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社科院高端智库首席专家蔡昉认为,居民收入不足,主要还在于挣工资的人群不够多,有大量的人从事家庭农业经营,或者是自我雇佣就业。
蔡昉11月6日在中国城市百人论坛2021年会上表示,城镇化一个很重要的功能是改善收入差距。他认为,目前整体收入差距中很大一部分是来自城乡收入差距,而加快城镇化有助于改善和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同时也能够缩小整体收入差距。
第十三届全国人大农业与农村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社科院高端智库首席专家蔡昉
党中央明确提出“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蔡昉认为这提出了四个要求:一是经济增长在合理的增速区间,按照2025、2035年的目标分别是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和中等发达国家,意味着15年间中国经济增长要翻一番。二是居民收入和经济增长同步,在实现翻番的同时,如果是促进共同富裕,还需要居民收入和经济增长保持基本同步。三是通过三个分配领域缩小收入差距。四是从培养中等收入群体的角度,亟待扩大社会性流动,特别是把横向流动转化为纵向流动。
蔡昉认为,从目前来看,人口变化趋势是经济增长的最大挑战,分别从供给侧和需求侧两个方面形成制约。在供给侧,未来中国劳动年龄人口(15-59岁)会继续减少,对经济增长造成供给侧的冲击,一个突出表现是劳动力进一步短缺,导致劳动力成本快速上升。在需求侧,根据目前的增长速度,中国将在2025年迎来总人口的峰值,之后总人口进入负增长时期,并将通过人口总量效应、年龄结构效应、收入分配效应,对居民消费需求造成冲击。
解决上述问题,蔡昉认为最核心的途径是继续推进城镇化。以2019年计,中国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为60.6%,就是说仍有39.4%的人口居住在农村。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数据,同年中等偏上收入国家的平均城镇化率为66.4%,高收入国家则为81.0%。按照经济发展水平与城镇化水平成正比的规律,中国的城镇化水平仍然滞后于自身的发展阶段。
“不仅如此,中国还存在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同户籍人口城镇化率之间的差异”蔡昉提醒,后者在2019年仅为44.4%,两者之间大约有16个百分点的差距,也说明城镇化的非典型特征。另一方面,中国农业劳动力占全部劳动力比重,国家统计局的数字是23.5%,与其他高收入国家相比,中国仍有20%的农业劳动力可转移。“如果在‘十四五’期间农业劳动力比重可以降低10个百分点,便意味着每年非农产业劳动力以2.7%的速度增长。”蔡昉说。
从需求侧来看,蔡昉表示,“仅仅是把常住人口城镇化率和户籍人口城镇化率合一,即城市常住农民工获得城市户口,也意味着我们可以增加2.6亿城镇户籍人口。”推进这项改革对供给侧也有帮助,因为劳动力供给更加稳定,有利于保障经济增长速度。更重要的是,新增2.6亿的新市民,有助于显著扩大居民消费。
蔡昉提到,根据中国社科院和国际专家分别做的研究,农民工因为没有城市户口,没有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务保障,消费就有后顾之忧,他们的消费模式就是一个非常规的消费模式,而不是城镇居民的消费模式。如果这部分人群有了城市户籍,仅仅因为这一点,不考虑增加收入或者其他因素,他们消费增加的幅度可高达27%到30%。
从居民收入的增长和GDP同步增长的角度来看,要把GDP增长转化为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长,同样需要快速推进城镇化。在国民经济的收入结构中,劳动报酬和居民收入所占比重偏低,消费在GDP中占比即居民消费率就比较低,难以支撑经济增长的内需动力。城镇化有助于改善国民收入结构。
“居民收入不足,主要还在于挣工资的人群不够多,有大量的人是从事家庭农业经营,或者是自我雇佣就业。”蔡昉说,这部分人没有稳定的和可以持续增长的收入,而城镇化有助于改善这一点。此外,相关研究表明,在所有的挣工资人群中工资偏低的人比重仍然比较高。因此,促进城镇化,让农民工成为稳定的城市居民和城市劳动者,这有利于提高他们的工资,降低报酬偏低人群的比重。
蔡昉认为,需要通过三次分配过程来逐渐缩小居民的收入和财富差距,提高基本公共服务的均等化程度。在初次分配领域,最大的潜力是通过户籍制度改革,推进以农民工市民化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以此提高就业的稳定性、改善人力资本、提高这部分人口的收入,以及降低报酬过低人口的比重。在再分配领域,对应西方国家的从摇篮到坟墓社会福利,中国福利体系的建设有自身的特色,即从幼有所育到老有所养,七个“有所”体现针对居民全生命周期的基本公共服务供给。满足这些供给,不能在城市和农村人口各搞一套,而是要把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缩小两者之间的差距。
蔡昉表示,“第三次分配也与城镇化有密切的关系,现代意义上的慈善事业、志愿者行动以及企业的社会责任都是工业化、后工业化和城镇化的产物,而不是在城镇化率很低的情况下能够实现的。”
“城镇化一个很重要的功能是改善收入差距。”蔡昉说,很多研究表明,城乡收入差距构成整体收入差距的40%-60%,也就是说,缩小城乡收入差距就意味着整体收入差距的缩小。改善分配状况根本还是加快城镇化。
“改善收入分配归根到底要靠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而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要靠社会流动,并把横向流动提升为纵向流动。”蔡昉建议,中等收入群体的标志是有恒产者有恒心:“恒产”主要是指稳定的工作、体面的工资、平等的就业机会、均等的基本公共服务以及适当的财产收入。现在4亿多中等收入群体,主要集中在城镇高中收入群体中,农村居民占比较低。多数农村居民收入还处于中等收入群体之下,这意味着在五亿人口的农村,大量培养中等收入群体,最主要的途径是让他们成为城市居民。
“一个基本事实是,占全部劳动力23%的农业劳动力,仅生产了7%左右的GDP,如此低的劳动生产率,使得农村居民很难获得和城市完全同样的报酬。”蔡昉说,因此,降低农业劳动力比重,降低农村人口的占比,是改善收入分配,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基本思路。
在城镇常住人口中71%是有户口的,剩余29%没有户口,主要是农民工。“从农村来看这批农民工,表现为农村的户籍人口中66%常住,34%不常住。这虽然是横向流动的结果,但妨碍了社会纵向流动。这也导致城镇劳动力市场上非正规就业比重过大,因为很多人处于流动性的就业,十分不稳定,因此就业的体制保障也就偏弱,具有不稳定的性质。”蔡昉说。
“如果我们把个体就业和无单位就业相加作为城镇非正规就业,目前占到城镇全部就业的30%左右,这种现象是劳动报酬偏低以及低报酬人群占比偏高的重要原因,同时还降低了社会流动性。”蔡昉表示,改变这种状况,还是要推进城镇化的完整性,而不能停留在半截子城镇化,或者没有户籍转变的城镇化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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