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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齐聚雷丁监狱,纪念王尔德在此度过的黯淡岁月
王尔德和波西共处一间牢房。前者哀婉地将脑袋别向他处,后者斜眼瞟向对方。艺术家马琳·杜马斯(Marlene Dumas)为这两位恋人所做的肖像被并排悬挂在雷丁监狱同一面墙壁上,他们都没有面向彼此,眉眼之间却充满了戏剧张力。1895年至1897年,王尔德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之中最阴暗的岁月,并且写下了诗作《雷丁监狱之歌》以及书信集《自深深处》,后者是一篇篇堪称千古绝唱的狱中情笺。雷丁监狱在2013年就结束了作为监狱的历史,9月4日至10月30日,它成为Artangel最新艺术项目的场地向公众再次开放,这个项目名为“内部:艺术家和作家在雷丁监狱”,知名艺术家、作家、演员都将参与其中,而其核心便是王尔德和他的监狱生涯。
沿着铁铸的楼梯拾级而上,在开放的监狱中庭徘徊,观众也许会偶然地发现牢门里面孕育的故事。在一间牢房里,被谋杀的意大利同性恋导演帕索里尼正与母亲面面相觑;另一件狱室,作家让·热内与其恋人阿布达拉热泪重逢。这些杜马斯的绘画全都是根据照片创作的,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分离、失去、渴望、死亡。
在一扇关闭的门背后,让·热内的短片《情歌恋曲》正在播放。短片之中一个经典桥段,就是狱吏透过窥孔观察单人监牢内动向,他看到不同种族的青年充满自恋意味的舞蹈,狱吏愤而入内惩罚囚犯,却激起对方更动情的幻想。这部作品在发布不久后就被禁播,在展览现场,观众也只能从门上孔洞向内窥探,一觑其孤独、严肃又疯狂的意境。
受苦是漫长的瞬间
展览的核心部分依然是王尔德度过漫长2年的监牢。因为和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波西)的关系,王尔德因“与其他男性发生有伤风化的行为”而被判处2年苦役。人届中年的王尔德饱受监狱生活的折磨,虽然留下了不朽的文字,却也已经心力交瘁。出狱之后,他与波西重聚又分开,最终于1900年因脑膜炎去世,享年46岁,而波西此后也长期受到精神问题困扰。
王尔德去世67年之后,同性性行为在英国终获合法化。而王尔德的受难,他在法庭上为“不可言说的爱”所做的辩白,成为历史的珍贵记忆。
王尔德的囚室非常狭窄,单人床坚硬而阴冷,在囚室的尽头,是一个水槽和坐便器。《卫报》撰稿人阿德里安·席尔勒(Adrian Searle)估计王尔德时期会比现在更加艰苦一些,因为王尔德曾因为痢疾而堵住了下水道,招致狱卒嘲笑。
原本沉重的木门已经被更换,窗户开得更大,昏暗的汽灯也被点灯所取代。正是在这个囚室里,王尔德写下了《自深深处》。爱尔兰作家科尔姆·托宾称之为史上最伟大的情书之一。在展览期间的每一个周日,都将有一位朗读者将其通读一遍,每一次大约会持续5个小时。参与朗读的人包括作家科尔姆·托宾、剧作家尼尔·巴特利特、电影演员大卫·本卫肖与拉尔夫·费因斯、摇滚歌手帕蒂·史密斯等。
王尔德所在监牢的木门而今是诺丁汉司法博物馆的藏品,本次展览,它也重回故地,成为艺术家让-米歇尔·潘辛(Jean-Michel Pancin)作品的一部分。这件雕塑作品所安放的位置是王尔德时代的监狱小礼堂。“在冷酷的寄宿学校哭着入睡的男孩成了判处你两年苦役的戴假发男子……”作家狄波拉·李维(Deborah Levy)在这封虚拟的致王尔德的书信中如是写道,观众可以在现场通过耳机聆听作者朗读的这一系列信件。
摄影师南·戈尔丁也是一位王尔德的忠实粉丝,她于15岁接触到王尔德作品,深受感染,从此走上了一条“塑造自己,成为自己”的旅途。
现场展示的一件视频作品记录了戈尔丁采访一位91岁老人的影像,这位老人依然在为70年前因同性恋被判罪而要求政府对他做出道歉。他优雅的嗓音回荡在监狱之中,打破了沉默与平静。
在隔壁的牢房,正播放着王尔德戏剧《莎乐美》的两部早期默片。前文所述的让·热内的《情歌恋曲》也是戈尔丁设置的。
戈尔丁带来的最重要的一件作品是她为密友、德国演员克莱门斯·希克(Clemens Schick)所拍摄的一系列肖像,她在1996年与其相识,并与之同床共枕。“不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他是同性恋,”戈尔丁笑谈,“我从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可以认出一个同性恋,有时候,甚至比他们自己发现得更早。”自此以后,她以镜头记录希克的生活,一直持续到2012年。
“我们都很崇拜王尔德,”戈尔丁表示,“我们阅读他所有的文字,他写的,关于他的。我们在谈话中频繁引用他的语句。他对我们来说具有重大影响。不仅是艺术上的,也是生活上的,他的态度,他的华丽风格,他的机智诙谐。可惜的是,在这次展览中没有人去谈论这方面的内容,这些是对我影响最深刻的。”
生命与记忆之光
大部分的牢门都是紧闭的,并没有艺术家的创作可以欣赏。然而,在牢门之上,甚至在囚室的墙壁上,依然能够看到少量的涂画,要求提供厕纸,被隔离禁闭,或是,被取消了烟草的特权。这是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所留下的痕迹。囚犯的刻画没有这么郑重其事,但也已经成为这个艺术项目触动人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为奴12年》的导演史蒂夫·麦奎因曾在2008年拍摄了一部名为《饥饿》的电影,讲述爱尔兰共和军在1976年被英国政府镇压之后,其成员为了争得政治权利,在监狱中发动了绝食、不清洁等抗议活动。麦奎因同样参与了本次项目,他在一间囚室里安置了一个上下铺的床,并且用一面镀金的公主帐将其覆盖起来,艺术家用这种方式,营造出瑰丽与凄苦并存的感觉。
多蕾斯·萨尔希多(Doris Salcedo)将长条桌子正反相叠,摆放在监狱的走廊处,观众不得不绕开而行,如若他们细心观察,会发现有细微的小草从桌子的木条之间生长出来。
在一个监狱里,艺术家罗尼·霍恩(Roni Horn)留下了两幅肖像画,几乎是相同的正面形象,仿佛抓住了每一个囚徒入狱之时在相机快门前站定的那一个瞬间。在监狱之中,仿佛时间也慢了下来。
菲利克斯·冈萨雷斯-托雷斯(Felix Gonzalez-Torres)的海报叠放在地面上,每一张上都有一只飞鸟,以及空空荡荡的天空。在几处开放的门廊处,悬挂着他的珠帘,蓝色和银色交相辉映,像是水波荡漾,又恍若生命与记忆之光。
艺术家沃尔夫冈·提尔曼斯(Wolfgang Tillmans)在监狱里发现了一块破碎的镜面,利用这块镜面,他创作了一系列自拍像。照片之中,扭曲、断裂的自我,消失在肮脏、昏暗的角落。他也试着将镜头对准了窗外,隔着条条格栅,是一百多年来的囚徒反复注视的风景。
在某一条走道的尽头,地面上有一个破旧的宝箱。往下看去,宝箱底部有一个洞,它穿透地面一直向下。也许预示着一次逃狱的企图?透过这个洞,可以看到一个人的身体,他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蓝色手套,在他身下,是铺满鹅卵石的河床,在他身前,是一块长满苔藓的石头,这番景象沐浴在阳光照耀下。
他逃狱成功了吗?抑或这是一具尸体?为何在监狱的地下会有这样一番清新的图景?或者,它预示着,在少人问津的地方,同样有一番别样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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