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四大藏书楼之皕宋楼一二事

蒋瞰

湖州钮宅书店近期策划了一个陆心源生平珍贵资料展览。陆心源，清末四大藏书家之一，其皕宋楼和浙江杭州八千卷楼、江苏常熟铁琴铜剑楼、山东聊城海源阁并列为晚清四大藏书楼。

藏书楼不是热门带流量的话题，这个因清道光年间状元钮福保而命名的书店却认为，在众多藏书家中，陆心源是极为开明的一位，他将藏书归公向公众开放的举动，使“藏书”这件事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私人行为，借人阅览借鉴了现代图书馆的做法。

湖州钮宅书店近日“陆心源珍贵资料展”

这也是钮宅书店举办这次展览的初衷——后人怀着开放的心态将历史展陈出来。正因如此，原本考虑到资料珍贵，做了个透明罩子将其盖住，主人觉得依然将人和资料隔离了，展览落于作秀。与陆氏后人商量后，书店决定撤了罩子，放两幅白手套在旁边，如需翻阅，小心爱护便是。

展览从陆氏后人处集结了族谱、静嘉堂文库汉籍分类目录、台湾学者论著、对藏书家的研究原版著作，以及陆心源及其后人的原版照片和书信等。规模不大，如果看过资料后对藏书家有兴趣，还可以实地走访藏书家的居所、藏书楼和后花园，寻找地理文脉。

陆心源居所分为两块，都在月河街道，故有展览中被翻阅最多的《月河陆氏支谱（民国二十五年重修）》。

展览中的“仪顾堂集”

月河街道位于湖州城中南片区，因为苕溪水流至此形成一道弯月而得名，是老湖州人心中的市中心。莲花庄、赵孟頫故居、归安县衙遗迹、武功坊等都坐落在街区内，这片街区承载了众多湖州人的历史记忆。

月河街东门的千甓亭，是陆心源住所，占地面积600平方米，建筑面积340平方米。几处知名场所，是陆心源为藏书而扩建：“穰梨馆”用来收藏金石文物、名家法帖；“十万卷楼”用来收藏明清时期的珍贵刻本、名人钞校本及名人著述手稿；“皕宋楼”则专门收藏宋元书籍旧刻及各类书籍原钞。因宋元刻本的珍贵性，皕宋楼因而被列为清末四大藏书楼之一，也成了陆心源藏书楼的统称。

甓，砖瓦的意思，陆心源热衷于收藏汉晋纪年墓砖，他在居所藏有汉、晋墓砖千余块，“千甓”因此得名。不仅如此，他还对所藏古砖之铭文作了详尽的考据解释，于清光绪十七年（1891年）辑成《千甓亭古砖图释》等共三十卷，对研究汉晋书法及古墓断代具有一定参考价值。而“亭”指的是居所外小花园里的扇形小亭。

被列为浙江省文保单位的“千甓亭”

千甓亭内陆心源像

千甓亭的“亭”

如今的千甓亭，成了24小时不打烊的城市书房。这是湖州市的惠民工程，相当于每个街道、景点都有一个免费公益图书馆，市民只需凭身份证就可以刷客自行进入阅读。

门头白墙黑瓦，爬山虎茂密而直直地垂下来，成为好看的城市布景。相比多数落于社区的城市书房，文保单位千甓亭变身为书房极具文化地标性——尽管也无形中设置了一定的门槛，很多人一看外头写着文保单位就不敢往里去。

穿过巷道，开门见山是城市书房最大的阅读空间。一边是传统书桌，一边是阶梯，成为寒学生节假日的读书去处。馆内一般只设一位管理人员，大多时候人机交流，通过机器借书还书。

千甓亭花园

依照平面图，可以窥得千甓亭当年的格局。只不过十万卷楼不对外开放，而“皕宋楼”已经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被拆除，旧时辉煌不复再见。

花园还在，虽然不大，小桥水池、山石草木一样不缺，布局精致。有一棵枇杷树，亭亭如盖，陆氏曾孙女陆沈筱婴在世时曾向笔者介绍过，这是陆心源亲手所植。东壁嵌有文天祥、赵孟頫等名家书法碑帖13块。

园中设厅堂，后有楼屋三间，称仪顾堂，得名于陆心源对明代大学者顾炎武的景仰。这里也是雅集之地，是“苕上七才子”（陆心源、姚宗堪、戴望、施补华、俞劲叔、王竹侣、凌霞）们切磋学问、举办书画展的据点。在此次钮宅书店的展览中，所能见到的那套《仪顾堂文集》就是因此而来。

在湖州，大多数人知道陆心源大概率因为500米之隔的潜园。相比“潜园”这个学名，当地人更习惯称之为“陆家花园”。

中国著名古建筑园林艺术学家、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题写的“潜园”

潜园相当于陆心源和家人的后花园。同治十三年，刚过四十的陆心源被上司弹劾而辞官归故里。因千甓亭所在的月河街难有空地再造花园，他便在赵孟頫故居莲花庄东南角建造潜园，自称潜园老人。

因解放后莲花庄和潜园打通合并为青年公园，这里便成了当地小朋友春秋游的必去之地。小时候读《红楼梦》，亭榭楼阁、洲渚萦回的莲花庄一直是就近可以抚摩的现实中的大观园。莲花庄和潜园虽然打通，依然保有各自两个入口，潜园大门东侧青瓦粉墙上的“潜园”二字由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题写。

潜园最有名的是圣旨碑。光绪年间，陆心源应国子监之求捐献藏书150多种、2400多卷，受到朝廷嘉奖。陆心源本人录圣旨刻碑纪念，政府也会定期描摹，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见。

镇园之宝是莲花峰旁的四座太湖石。太湖石在千甓亭也有，因其瘦漏透皱而被文人雅士所喜爱。

旁边的假山则是笔者少年时期玩捉迷藏、钻山洞的好去处，虽然一下雨就湿滑得不行，如今想来也挺危险，好在年少无畏。

潜园里的捐书圣旨碑

陆心源当年还在潜园中修建“守先阁”，将一般常见钞本、刻本收藏于此，并且对外开放允许外人阅览。但和“四海精舍”“五石草堂”等16景一起，在抗战时被毁。史料中记载的陆氏家人合影的茅草屋至今尚在，矗立在如意池上。

潜园是个免费开放的花园，月桥花院、流水小桥，又带着点老东西的古典和厚重，市民们早已习惯将其作为晨练、散步的好去处。当年，二月革命之后，戴季陶曾居住于此，过了一段世外桃源的隐居生活。

和其他三大藏书楼不同的是，陆氏藏书因后来的“皕宋楼事件”而被诸多关注和争论。光绪二十年，陆心源因病去世，十三年后的1907年，长子陆树藩将皕宋楼、十万卷楼、守先阁等藏书以十万八千元的价格售于日本三菱财团，尽管最初陆树藩的开价是五十万元。这在历史上被称为“皕宋楼事件”。

或许值得庆幸的是，三菱财团曾于明治二十五年（1892）年出资兴建了静嘉堂文库，从皕宋楼买的这批书就被收藏进了这个书库。根据日本《静嘉堂文库图书分类目录》的记载，原属皕宋楼藏书的有：宋版书一百二十四部，二千七百七十九册；元版书一百一十六部，二千零七十册；金版书一部，十册。至今保存完好。

因为皕宋楼事件，大有人骂陆树藩卖国贼；但也有学者提出，这是无人体谅的陆树藩的爱国之心。

自有人评说。

潜园夏日荷花

月河一带在老湖州人心里，常常和“白苹洲”相提并论。白苹洲也曾是莲花庄的原名，早在唐朝，白居易旅居湖州时专程到此游览，见水色奇妙，莲花动人，提笔写下了《白苹洲五记》——“花繁鸟啼之旦，莲开水香之夕，宾友集，歌吹作，舟棹徐动，觞咏半酣，飘然恍然”。

在白居易眼里，此处落红满径，野鸟纷飞，莲叶丛丛，清香不断，是一处会友赋诗，饮酒作乐的好地方。

因为这种意象，这一带一直诸多可圈可点，包括学校，也是一处景点。藏书家陆心源长子陆树藩虽然卖书，但他也是最早提出建立中国红十字会设想之人，是京津救济会创始人，拥有“湖州善人”雅号的企业家。1909年，他在孔庙遗址上建立创办了东风小学，内有青砖小洋楼心源楼。

不远处是南园小学，可上溯到近千年前北宋崇宁年间的归安县学，当时建有殿堂、门庑等，以后不断扩大规模，是一所重要学府。校区围墙是归安县学旧址碑记，很有历史感。2002年，原东风小学与南园小学合并，成为现在的东风小学。

东风小学旁则是赵孟頫故居——一位元代书画家，一位清末藏书家，在湖州，无论是旧居，还是花园，都彼此挨着。如今东风小学已经是东风幼儿园，南园小学已成教师进修学校，东方小学则迁至潜园旁边原来湖州第三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