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大运输机的中国买家：公司注册资本1万，要造超大飞机

一则“中国公司购买世界上最大运输机An-225飞机产权”的消息，让原本名不经传的中国空域产业集团—一家注册地在香港的民营企业，走到聚光灯下。

多家国内媒体的报道提及，8月30日，中国空域产业集团与乌克兰安东诺夫国有企业（以下简称“安东诺夫公司”）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达成多项共识，双方就目前世界最大运输机An-225正式落户中国签署了合作协议。协议签署后，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将获得An-225包括发动机在内的所有技术、图纸和产权。

包括四川泸州市和广西贵港市的多名官员，也出席了当天的活动。他们跟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分别签署协议，要建设An-225飞机生产基地。按照相关国内媒体的报道，中国空域产业集团总裁张友生8月30日表示，该生产基地建成后将是全世界唯一的规模最大、配套最全、技术最尖端的综合基地，也是全世界超大型运输机制造企业。

让不少航空业内人士疑惑的是，这家自称装备了200多家机场的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在业内并无知名度。部分机场给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回复是，它们与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并无业务联系。

中国空域产业集团究竟有无能力制造超大型运输机，也让业内人士疑窦丛生。有业内人士直言，“大型飞机制造是精密技术产业，涉及的上下游产业链极为广泛，对企业综合实力要求高，获得国家支持的央企推进尚小心翼翼，何况是一家业内没听说过的公司。”

中国空域产业集团是谁？它做的又是怎样一个大生意？

世界最大运输机An-225落户中国，An-225所有方安东诺夫公司出席发布会，部分地方政府官员站台，这似乎是一场大生意发布会的标配。

不过，就在这场发布会召开一天之后的8月31日，安东诺夫公司就在《乌克兰真理报》上发声称，“有关（安东诺夫公司）出售给中国航空公司An-225飞机产权的消息不属实，我们不会出售产权，相关详细信息后续会发出。”

澎湃新闻记者查阅安东诺夫公司的官方主页，发现该公司8月31日发布的一则消息称，安东诺夫公司与中空域产（AICC）签署了关于An-225飞机的合作协议。安东诺夫公司在这则消息中称，关于与中方公司签署的An-225飞机合作项目分为两个阶段，第一步是双方共同在安东诺夫公司建造完成改进型第二架A-225飞机，并交付给中国空域产业集团；第二步是在安东诺夫公司的授权下，双方在中国联合批量生产该型号飞机。”

其中，并未提及产权出让信息。

安东诺夫公司称，对于这项合作协议，双方都表达了长期合作的意愿，但前述两个合作阶段都需要双方签署独立的合同才能执行。

据了解，An-225运输机是全世界承载重量最大的运输机，被誉为“超级空中巨无霸”，为乌克兰拥有。An-225运输机最初由前苏联时代的安东诺夫设计局开发，计划用于苏联太空计划的设备运输。An-225运输机可以运送超大型货物，设计最大载重量可达到300吨，最大续航能力13000公里，它的装载量比美国最大运输机还大161吨。

目前，An-225飞机只有1架在飞，由于资金不足，且应用领域狭窄，第二架还未完工就停止了建造。

据今日俄罗斯网9月7日报道，乌克兰安东诺夫公司总经理卡久巴表示，他们正向中国寻求5亿美元的投资，以完成第二架世界最大型的飞机——安-225（即An-225）“梦想”运输机的建造。

卡久巴求助的对象之一，即中国空域产业集团。

按官网介绍，中国空域产业集团成立于2010年,注册资金为5亿港元，是一家集通用航空、机场建设、环保科技、电子智能、进出口贸易于一体的现代化企业。集团致力于中国空域产业的长足发展，重点开发国家的前沿专案跟尖端专案，集团的发展分为通用航空、机场建设、环保科技、电子智能、进出口贸易五大板块。

虽然挂名“中字头”，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并非国企，事实上也未在内地注册，它的注册地是香港。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从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公司注册处了解到的信息是，中空域成立于2012年6月7日，为私人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现状为“仍注册”，企业注册资本为1万港元，唯一股东为张乔卉。

虽然有律师对澎湃新闻解释，注册资金可能指的是股本总额或资产总额，但一字之差，就是1万港元和5亿港元的区别，依然令外界颇多疑虑。

在具体业务上，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展示的产品多达198种，涵盖航站楼设备、航管区设备、特种车辆，气象系统、环保系统、通讯导航系统、照明设备等类别。其列出的工程案例有33个，包括机场工程、环保专案、建筑施工三大类别。其中，中国空域集团宣称中标过广州新白云机场的工程，并列举了室外照明工程等7个中标项目。

不过，9月6日中午，负责白云机场工程建设的广东民航机场建设有限公司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经核查，没有发现中国空域产业集团直接参与白云机场工程招投标的情况。网上所传此公司关于广州白云机场所谓“工程案例”和“中标项目”等信息查无实据。

对此，中国空域产业集团方面未予置评。

张友生和张乔卉的“航空产业”

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唯一股东为张乔卉。

一名接近张友生的人士告诉澎湃新闻，现任中国空域产业集团总裁的张友生和张乔卉为父女关系。

澎湃新闻从企业工商登记信息系统获悉，在内地与张友生、张乔卉关联的企业至少有7家。这其中，确有部分公司的业务与航空有关。

比如，张友生作为法定代表人的北京鑫源港国际航空服务有限公司，注册资本300万元，经营范围为机票代理；销售酒。

张乔卉作为法定代表人的北京鑫源港机场设备有限公司，由此前张友生作为法定代表人的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变更而来。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的经营范围为通讯导航系统、航管气象系统、助航灯光系统、供配电系统、机场特种车辆、中央空调系统、环保水处理系统等，与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官网上展示的业务板块和展示产品多有重合。

中国空域集团与“鑫源港系”部分公司在合用办公室。至今，在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网站的“公司简介”部分，还可以看到一张“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字样在上、“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字样在下的公司文化墙图片。

据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官网，该公司先后中标包括首都国际机场、广州新白云机场在内的19个机场的工程项目。其中，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将“广州白云国际机场”作为“机场工程案例”进行了展示，并且宣称，“自2003年起，我公司先后获得了该机场飞行区及航站区的中标项目。”对此，9月8日，广东民航机场建设有限公司向澎湃新闻表示，经核查，白云机场建设过程中，从甲方购买设备到乙方购买设备，都没有与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合作过，也没有与该公司签署过任何中标合同。

目前，张友生作为法定代表人的北京鑫源港航空服务中心、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建设工程分公司，都已注销。

张友生真正开始宣传要“买飞机，造飞机”，是在这几年。

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在官网上列出的公司规划之一是，未来十年，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将向下属子公司香港乐远航空：投放各种机型、各种吨位飞机1000架；开辟150-200条国际货运物流航线通道；建100个境外物流园（物流机场）。

一家名为“香港乐远交通科技投资集团有限公司”（ HK LCTI ）在其官网上称，该公司成立于2010年，为中国空域产业集团旗下之全资附属子公司。该公司的简介还称“飞机及发动机研发与制造已加入到乐远的产品组合”。

而在内地注册的“乐远太湖国际航空物流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是张乔卉，注册资本为1亿元, 经营范围是货物运输。该公司注册地在河北省廊坊市。

张友生在环保行业也有涉足。工商资料显示，其是北京天洲环保科技有限公司的股东，实缴该公司5000万实收资本（金）中的4999万。

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的确中标过一些机场工程。广西发改委网站“重大招投标信息”栏目中一则《南宁吴圩国际机场新航站区及配套设施建设工程安检设备采购及安装3标段中标公示》的信息显示，南宁吴圩国际机场新航站区及配套设施建设工程安检设备采购及安装3标段招标于2013年11月21日9:30在北京市建设工程承包发包交易中心开标室举行了开标会，北京鑫源港工业发展有限公司排在评标委员会评审后的第一位，中标内容：手提行李X光机、手持金属探测器、金属探测门、防爆罐等安检设备的采购及安装，安检组网的安装及调试，预中标报价为36219000元。

工商登记信息显示，北京天洲环保科技有限公司中标过国家海洋局天津海水淡化与综合利用研究所一项金额为182.5万元的工程。

一名民营经济观察者告诉澎湃新闻，中国很多民营企业家身价惊人，具有深厚的政商关系，但深藏不露。“不排除张友生及中空域在相关领域具备一定的实力。”

贵港、泸州高规格接待，“争夺”An-225飞机生产基地

虽然在业内知名度不高，但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在多个地方已经在筹谋所谓“国际航空物流及飞机生产基地”。

2016年6月16日，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在官网上发布消息称，乌克兰安东诺夫国有企业“A-225”世界最大运输机，将落户中国空域产业集团的国际航空物流产业基地。

《经济参考报》的报道提及，中国空域产业集团还分别与四川泸州市政府和广西贵港市政府签署合作协议，双方将在泸州市和贵港市建设A-225飞机生产基地。

8月30日，贵港市委书记李新元、港南区委书记杨亚俊等出出席了贵港市与中空域在钓鱼台国宾馆签署的合作协议。贵港市政府官网的消息称，中空域将在贵港市港南区建设国际航空物流及飞机生产基地，主要包括物流机场、大型飞机零部件生产基地、物流基地、飞机配套产业、通用飞机组装、零部件制造等建设内容。

9月5日下午，澎湃新闻从贵港市港南区招商局一名工作人员处获悉称，贵港市与中国空域产业集团之间目前签署的只是合作意向，正式的合同还未签署，具体的选址尚未确定。该工作人员还称，具体的情况只有招商局局长等人知晓，该合作尚未大范围传达。

9月6日的《贵港日报》在《我市谱写经济发展新篇章》中的“实现产业链招商大突破”部分写道，“华奥新能源汽车、赛尔康电子、上亿国际汽贸博览城、中国空域产业集团飞机零部件生产等项目，也都是以产业链整体进驻的形式落户贵港，也是前所未有的突破。”

据中国空域产业集团官网，6月11日，贵港市与中国空域产业集团签订投资框架协议签约仪式前，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副主席张晓钦会见了张友生一行。

四川泸州同样关注与中国空域产业集团的合作。

泸州新闻网报道称，四川省政府副省长刘捷，泸州市委书记蒋辅义，中国空域产业集团总裁张友生，泸州市委副书记、市长刘强，四川省经济和信息化委副主任李红军，泸州市人大常委会主任陈雁，泸州市政协主席喻双以及泸州市发展改革委、民航局、空港产业园区有关负责人等出席了泸州市政府与中国空域产业集团签署的战略合作框架协议。

根据战略合作框架协议，中空域与泸州市拟在泸州空港产业园区建设“A-225”大型运输机生产基地、航空物流基地、航空技术学院等。

9月6日上午，澎湃新闻记者从泸州市委宣传部外宣科一名工作人员处获得的说法是，关于泸州市与中国空域产业集团的合作，“这是个大事，全市都在加紧为这项工作做推进。”该工作人员还透露，泸州市还专门为此事召开市委常委会议，就相关工作进行下一步的部署和落实。

超大型运输机的前景

虽然地方政府相当积极，但超大型运输机的市场前景，并不为部分专家看好。

民航专家林智杰直言，从市场经济角度来讲，中国空域产业集团的做法不太可行。

林智杰告诉澎湃新闻，近5年来，全球航空货运持续下滑，加上客机腹舱对全货机业务的挤压，使得中国三大航全货机业务连年亏损，大型货运飞机市场需求不明朗，巨型全货机An-225的市场需求有限。而要重启An-225巨型飞机制造产业链，如果没有百架以上订单，项目盈利性难以保证。

从技术方面，林智杰认为，第一架An-225（也是唯一一架）是1988年下线的，三十年来飞机制造技术日新月异，俄罗斯等国均已基本退出民用大飞机制造舞台。现在花那么多钱，把30年前的技术捡回来，很难说意义有多大。

“另外，飞机制造的庞大产业链并不是乌克兰制造方一家能够搞定的，尽管飞机设计总装的安东诺夫设计局在乌克兰，但上游零部件企业，已经随着苏联解体土崩瓦解，很难确定乌克兰安东诺夫公司现在是否还具备有这个制造能力。”林智杰向澎湃新闻表示。

据悉，中国空域产业集团与安东诺夫公司计划建造完成的改进型第二架An-225飞机，在上世纪80年代末便已开始制造，在完工60-70%的情况下，因前苏联解体、经费不足和市场需求变化（购买方为苏联宇航局）而停工封存。2000年，乌克兰方面启动续建工程，并计划2006年交付。但由于难度过大，直至目前工程仍无实质性进展。

“从地方政府层面来说，一般大飞机总装基地，主要在沿海，以方便飞机机身、发动机这样的大部件运输，空客的天津总装厂、传闻中的波音将要在舟山落户的窄体机交付中心均在有良好港口条件的沿海。而四川泸州、广西贵港等地交通条件相对有限制，不知如何解决大部件运输难题。”林智杰向澎湃新闻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