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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去上班吧,济慈”——大诗人也曾遭冷眼

2021-11-04 17:0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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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Alicia Fernandes/Penguin)

编译 | 王允含

原文来源 | 企鹅兰登英国官网

作者:Tristram Fane Saunders

沃尔特·惠特曼曾被称为“学数学的猪”,艾略特的作品被斥为天书,朗斯顿·休斯的诗被叫做“垃圾”:这些对伟大诗人的口诛笔伐,其中也不乏值得我们反思学习的东西。

作为诗歌评论家,我偶尔会猛然惊醒,一身冷汗,生怕自己写出的东西像1828年《伦敦每周评论》(London Weekly Review)评价萨缪尔·泰勒·柯尔律治一样愚不可及:“此君的诗,没一首有水平经典流传。”

在文学的万神殿中,最朝生暮死的就属前代书评了,除非能错得十万八千里,将未来的经典精准地一棒打死。轻飘飘的褒扬风一吹就散,离谱的恶评却千古留传。举个例子,1866年,《旁观者》周刊(The Spectator)声称马丁·塔珀(Martin Tupper)“赢下空虚已久的王座,从此身居不朽人物之列”。没人提起这篇评论,因为根本没人记得塔珀是何方神圣。

被誉为“英国浪漫主义运动”宣言的《抒情歌谣集》,

由柯尔律治和华兹华斯合著

不过,《大西洋周刊》(The Atlantic Monthly)的托马斯·贝利·阿德里奇(Thomas Bailey Aldrich)早为自己赢得了毫不值得羡慕的不朽名声,因为痛批艾米莉·狄金森。“一个文化程度不高、大门不出、活在梦里的怪胎,来自新英格兰的穷乡僻壤,竟敢公然违抗万有引力定律、违抗语法规则,实在罪不可赦。”他于1892年讥讽道,“她很快就会被世人忘得一干二净。”(不过,阿德里奇本人的诗歌被遗忘得更快)。

企鹅“小黑书”之狄金森迷你诗集

《我的生命像杆上膛的枪》

狄金森还算幸运,比起同时代的沃尔特·惠特曼。1855年《草叶集》初版面世,那样的诗歌全世界前无古人,大多数评论家也不愿再看到来者。“惠特曼不懂诗,就像猪不懂数学。”《伦敦评论家》(The London Critic)嗤之以鼻。

惠特曼句子绵长、热情澎湃的自由诗体让评论家困惑,对性和肉体的歌颂使他们嫌恶。这些恶意中伤本意是规劝读者远离不道德的书籍,没想到起了反效果。一位惊恐万分的批评家写道:“此人作品不可描述,恕无法提供摘录,以证明我们评论之正确。但我们绝非谈性色变之士,毫无疑问,写出《草叶集》第79页之人,只有当众鞭笞,方配得上其才华。”试问,看到这段话的人,谁不会冲到最近的书店,抓起一本,光速翻到第79页?

扩充重写《草叶集》是惠特曼一生的事业

此企鹅布面精装版则基于1855年的初版,

收录最著名的《自我之歌》

惠特曼将自己的书和丁尼生相提并论,

并嘲讽后者“形式花里胡哨”,

对爱情的描绘“娘里娘气,状如阳痿”

只有寥寥评论对惠特曼的代表作呈正面看法,例如《美国评论》(The United States Review)、《布鲁克林鹰报》(Brooklyn Daily Eagle)和《美国颅相学》(American Phrenological Journal),后来都证明是“学数学的猪”本尊所写。其中一份评论证明,惠特曼只对别人的作品口诛笔伐。他自己的书,则与英国桂冠诗人丁尼生的新作《莫德》(Maud)相提并论;他还嘲讽丁尼生这本诗集“形式花里胡哨”,对爱情的描绘“娘里娘气,状如阳痿”。

沃特豪斯的名画"The Lady of Shalott"

描绘了丁尼生同名诗作的画面

最令当今人们震惊的,是对大诗人们恶毒的人身攻击。针对济慈的评论家不光讨厌他的诗,更让他们感到冒犯的是,一个出身那样低微的人竟也配作诗。“我们明白,约翰·济慈的交友注定了他要学医,他本身就是城里一位大药剂师的学徒。”1818年约翰·吉布森·洛克哈特(John Gibson Lockhart)化名“Z”在《布莱克伍德杂志》(Blackwood's Magazine)的评论中写道:“当个挨饿的药剂师,也比当个挨饿的诗人更明智。回店里吧,约翰先生,回到石膏、药丸和药膏盒中间去。不过,看在老天爷的份上,给人开药时少来点减重药和催眠剂,可别像你诗里那样。”

2009年电影《明亮的星》反映了济慈短暂却光辉熠熠的一生

(图源:IMDb)

这些言论着实伤人。仅仅三年后,济慈就因肺结核丧命,但其他作家认为他也许是受恶评打击太深。拜伦在《唐·璜》中指出:

可叹济慈让一篇批评文送了命,

正当他指望写出伟大的作品;

尽管晦涩,他却曾经力图描绘出

希腊的神灵,幻想他们在如今

该讲些什么,尽管他不懂希腊文.

啊,可怜的诗人!多乖戾的运命!

他那心灵,那天庭中的火焰一丛,

竟让一篇文章把自个吹熄.

(《唐·璜》第十一章,穆旦译)

我们生活的时代,批评要来得温和多了。当代诗人几乎不能与朗斯顿·休斯感同身受:1927年的一个早晨,他打开《匹茨堡信使报》(Pittsburgh Courier),想看看评论家怎么看他第二部诗集集《犹太人的华服》(Fine Clothes to the Jew),却猝不及防遭遇了头条——“朗斯顿·休斯的垃圾诗集”。

朗斯顿·休斯是美国“哈勒姆文艺复兴”的代表

(图源:Carl Van Vechten / Carl Van Vechten Trust / Beinecke Library, Yale)

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希望,有更多当代批评家愿意来点危险动作。快乐的评论家都是相似的;不快乐的评论家各有各的不爽。有时候,比起热烈赞美,情绪激昂的攻击更能一针见血地挑明一本书的有趣之处。还记得那位骂惠特曼“猪”的批评家吗?他一口气列出了《草叶集》中所有他厌恶的点,譬如“自由过头的语言”“肆无忌惮的自我中心主义”“动物般的力量”等,总结出惠特曼最受当代读者喜爱的诸多特质。

假如一位富有创造力的诗人不喜欢或误解了另一位,那么两人都能够展露自我。阿德妮·里奇(Adrienne Rich)的《潜入沉船》(Diving into the Wreck)是公认的过去50年最有影响力的诗集之一,但和她旗鼓相当的诗人罗斯玛丽·唐克斯(Rosemary Tonks)却反应异常冷漠。“这位诗人但凡写情诗,必然要体现一些实用心理学技巧。”唐克斯在《纽约书评》(New York Review of Books)发文,“里奇小姐的诗中,道德教益总有一席之地,主人公都是理智负责的人,主题也进展有序。那我们还读什么诗呢?”对唐克斯而言,任何“理智负责”的诗歌都令人深恶痛绝。

里奇(1929–2012)是美国诗人和女权主义者,

被誉为20世纪后半叶影响最深远的诗人之一

(图源:Nancy Crampton/New Yorker)

《新政治家》指责T·S·艾略特

“献祭自己的艺术才华,

换来一堆不知所云的荒诞玩意”

随手一翻比尔·亨德森(Bill Henderson)的《差评集锦》(Rotten Reviews),有众多抨击今日名著的批评家博人一笑(这篇文章中不少例子就来源于此)。但换做我们,就一定更高明吗?想象一下,你是1923年一位自由职业批评家,一部新鲜出炉的《荒原》到达你的信箱,书里一半句子都是从其他作品中抄的,很多居然还是外语。你,究竟会怎么想呢?

亨德森此书收录了175篇各时期的文学差评,

成了一部经典奇书

(图源:Amazon)

你也许不会像《新政治家》(the New Statesman)那般夸张;该杂志指责T·S·艾略特“献祭自己的艺术才华,换来一堆不知所云的荒诞玩意”,并表示“这倒霉作品应该自生自灭。”但《泰晤士报文学增刊》(The Times Literary Supplement)形容这首诗是一位“游走在逻辑边缘”的作家构造的“典故的迷宫”,这也有一部分是真话吧?

艾略特本人也对文学理论和批评做出诸多贡献

(图片:Bob Landry/The LIFE Picture Collection/Getty Images)

克莱夫·贝尔(Clive Bell)是艾略特早先作品《普鲁弗洛克及其他诗歌》(Prufrock and Other Observations)的拥趸,但也在1923年的一篇评论中承认,《荒原》确实让他一头雾水。但他很谦逊,又有先见之明,表示后世读者也许能从中发掘更多东西。这给我们所有人上了一课:要保持开放的心态,不要轻易否定一种可能性——今天看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书,多年后可能得到更充分的理解和赞美。毕竟,“关于普鲁弗洛克的诗,起初令人不解,如今读来却畅通无阻。”贝尔写道,“所以,哪怕我们现在对(艾略特的)新作冥思苦想,也让我们相信,这绝非白费功夫。”

原标题:《"还是去上班吧,济慈"——大诗人也曾遭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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