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酒令的文化意味和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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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归途如虹

《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作品，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展现得淋漓尽致。其中行酒令的场景在《红楼梦》里多次出现。第二十八回、第四十回、第六十二回、第五十四回、第六十三回、第七十五回里都有行酒令的场景。

曹雪芹厉害的地方在于，每一次的行酒令在曹雪芹的笔下都充满文化意味。《红楼梦》里的酒令不仅可以展现人物的性格和才情，也具有谶语的作用。

限于篇幅，我只能举例说明《红楼梦》里酒令的独特魅力。

第二十八回里，贾宝玉提议用“女儿”作为酒令的主题，用“悲愁喜乐”作为线索。这非常符合贾宝玉怜香惜玉的性格。

贾宝玉的酒令是：

“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贾宝玉引用了王昌龄的《闺怨》，又巧妙化用了李清照的《点绛唇》里的“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这四句酒令将女儿一生的不同阶段串联起来，展现出女儿在不同阶段的精神状态，将贾宝玉对女儿的怜惜和体贴体现得耐人寻味。

贾宝玉自吟自唱的《红豆曲》更是感人肺腑：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人空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这首《红豆曲》语言精练优雅，意境凄楚动人，将贾宝玉的满腔愁绪表达得感人至深。

这首《红豆曲》仿佛是写给林黛玉的。“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见菱花镜里人空瘦”正是林黛玉的生活写照。“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和林黛玉绛珠仙草的前世以及“还泪”的宿命息息相关。

但是，这首《红豆曲》又不完全是写给林黛玉的，也是写给所有像林黛玉那样超凡脱俗，却又楚楚可怜，多愁善感的薄命女的。

第四十回里的“金鸳鸯三宣牙牌令”是说骨牌副儿，游戏规则是每一句词都要和骨牌的内容相吻合，还要叶韵。

我对史湘云说的酒令印象最深刻。“双悬日月照乾坤”，“闲花落地听无声”和“日边红杏倚云栽”都出自唐诗。分别出自《上皇西巡南京歌》、《别严士元》、《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双悬日月照乾坤”和“日边红杏倚云栽”是两句非常大气的诗，让人觉得生活充满希望，符合史湘云爽朗不羁，乐观开朗的性格。而“闲花落地听无声”体现出史湘云如闲云野鹤一般洒脱、优雅、淡然、率真的性格。

第六十二回里，贾宝玉过生日。史湘云给贾宝玉出了一个难题：

“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总共凑成一句话，酒底要有关人事的果菜名。”

在大家看来，这个酒令“比人唠叨，倒也有意思”。

结果，贾宝玉一时说不出来，林黛玉就替贾宝玉说：

“落霞与孤鹜齐飞，风急江天过雁哀，却是一只折足雁，叫的人九回肠，这是鸿雁来宾。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

“落霞与孤鹜齐飞”出自王勃的《滕王阁序》，是其中的写景名句。这一句充满画面感，也具有灵动的韵味。“风急江天过雁哀”让人想到杜甫《秋兴八首》里的“风急天高猿啸哀”以及陆游《寒夕》里的“风急江天无过雁”。“折足雁”是曲牌名。“鸿雁来宾”出自《礼记·月令》。“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巧妙化用李白《子夜吴歌·秋歌》里的“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林黛玉说的酒令里出现最多的就是雁。《红楼梦》第二十八回里，林黛玉把贾宝玉比喻为“呆雁”。林黛玉酒令里出现的雁是一只飘零的雁，是一只憔悴的雁，是一只风雨当中的雁。这只雁象征家族败落后处境艰难的贾宝玉。而“榛子非关隔院砧，何来万户捣衣声”则体现出林黛玉对贾宝玉的牵挂与担忧。

根据脂砚斋的批语，林黛玉是因为担心贾宝玉而伤心，泪尽而亡的。林黛玉最珍惜的就是贾宝玉。她是带着对贾宝玉的一腔深情离开的，是带着对贾宝玉的无限怀念离开的。

第六十三回里的“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是贾府最后的青春盛宴。大家一起抽花签。这些花签是大家命运的谶语，一生的注脚。

麝月抽到的是“开到荼蘼花事了”。这一句诗出自宋代王琪的《暮春游小园》。花签上还写着“在席各饮三杯送春”。麝月抽到的花签和第五回里贾惜春判词里的“勘破三春景不长”以及秦可卿对王熙凤说的“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是一样的，是贾府落败的谶语。

荼蘼花是春天最后盛开的花，荼蘼花开尽后，春天就结束了。麝月是最后留在贾宝玉身边的丫鬟。可是最后，贾宝玉还是“悬崖撒手”了。

贾宝玉看到“开到荼蘼花事了”这一句，就觉得不吉利。于是，麝月问他是什么意思，“宝玉愁眉，忙将签藏了”。

香菱抽到的花签上写着：“连理枝头花正开。”这句诗出自朱淑贞的《落花》，下一句是“妒花风雨便相催”。因此，香菱抽到的花签看似吉利，却暗示了香菱被夏金桂折磨而死的悲惨结局。

总而言之，《红楼梦》里的酒令不仅和故事情节结合得水乳交融，体现出作者构思的精巧，也和人物的性格与命运息息相关，值得细细品读。

原标题：《《红楼梦》里酒令的文化意味和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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