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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采洁,找到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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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游牧别的城市”上海现场,见证了郭采洁成为她自己。
她整个人好小一只,三角肌明显,盘腿坐,短发很精神,手指会自动跟着音乐跳舞,眼睛会非常真挚地直视着你,笑起来声音特别响亮。
因为属虎,爸爸给她取名叫采洁,“因为老虎喜欢披彩衣,爱干净。”红了之后,很多洗衣店、卫生纸和她同名,“我爸爸都会买哈哈哈。”
要大家重新认识这个本名,而不是其他角色的名字,她花了一点时间。
郭采洁2021自画像
《Vol.13-1986数羊》是1986年生的郭采洁,出道第13年,经历过无数失眠数羊之夜,独立制作的趣味电子专辑。
好多人说,啊,郭采洁变了,转型了?私底下的郭采洁其实没怎么变,是台面上的郭采洁更合一了。
她喜欢读诗,喜欢Fiona Apple,自己剪视频,她写的歌就是她的自白。如果你也有难消化的情绪,睡不着的夜晚,失去过重要的人,依然愿意相信人善的一面,珍视这个时代逐渐消失的东西,你会听明白她。
“我说我是一首练习曲,就是努力把‘郭采洁’的标签贴回来的郭采洁,这个名字没有其他任何的解读,就是把名字贴回来自己的身上。”
她不再是一串葡萄上束手束脚的一颗,而终于是一棵独立的自由伸展的果树了。
游牧别的城市,是郭采洁很长一段时间里,很少数这么正式地登台唱歌,唱自己写的歌。
彩排舞台上好像在进行一出激烈的默剧,郭采洁没有说话,无数无法说明的情绪在她的内心翻滚。压力大的时候她就吃不下东西。
这场巡回浩浩荡荡二十来人,除了全乐队编制,还有舞者、VJ,这样在live house演出,很不符合成本效益。
经历疫情改期,演出内容临时改动,有伙伴前一天累到昏倒,开演前几个小时才回来,郭采洁看到伙伴平安,终于忍不住,一个人默默蹲到舞台角落哭了起来。
演艺圈这份工作做了十三年,经历的破事多了去了,但这一次的艰难意义不同,她不再是为别人,而终于是为自己,圆一个梦。
回想最初以歌手出道那段时间,郭采洁说自己像“卖艺的人”。
在唱片公司老板面前“兜售”自己,去校园、夜市,各种杂乱的场地演出。后来唱片不景气,就去演戏。再后来,大家都认识她了,却不是因为她自己。
快要开场前,郭采洁一个人在后台,突如其来的冲动,她决定在演出当中,在手臂上写下“平庸之恶”四个字,然后猛地跳下舞台,请观众抹掉她的“恶”。
平庸之恶,并不是说平庸是一种罪恶,而是说恶是缺乏独立思考,仅仅是服从命令,不明白自己做的事为何而做,恶不是什么穷凶恶极,就是这么平庸无奇。
有一段时间,郭采洁把自己的思考抑制住了,只要做好应该做的工作,半推半就的日子也这么过来了,但现在,她要把这些“你应该怎样怎样”全部抹掉。
这次演出售票之前,她友情提醒网友,“如果只想听以前的郭采洁,千万不要买票。”
这场“游牧”,是郭采洁出发去找一个跳脱现实的地方。她等了太久,听了很多音乐看了很多东西,一直没有一个地方去实现,所以筹备这次巡演,过去汲取的养分开始疯狂冒出——她设想了一个剧场式的舞台,台上有套马杆,有一座小山,上方挂着一条缥缈的蒙古长调,在演出进行中忽然落下。
“那个蒙古长调代表远方的幻影,当幻象在那一瞬间落下,这一切就实现了。”
她唱中、英、闽、蒙、日五种语言,像谜语一般。
《我有一颗苹果》,是郭采洁的自传。
《丢丢铜仔》是火车过山洞的水滴声,是回家的声音。
《别派一群兔子去刺杀一只狐狸》,特别在她今年35岁生日发行,愿望是逃离仇恨者,去往温柔的怀里。
《Nakuna》是她沮丧的时候在家吃外卖,看《双层公寓》,里面的人说“Nakuna”,不要哭,突然被安慰到。
《Etude练习曲》细数这些年的心路,然后有沉入水底的声音,像在羊水中滚动、重生。
郭采洁还在台上念了她很喜欢的诗,李进文的《更悲观更要》——更悲观更要抬头挺胸,让糊涂的老天都看到你。人间再大的难关,只是宇宙健行时的一次破皮。
“那首诗是有一天我在台北的咖啡厅,在等外带的时候,突然看到它贴在墙上。我觉得好温柔,那种温柔跟我看奇士劳斯基的《十诫》的感受是一样的。不是说在现实生活中,从人身上你得不到那种温柔,而是好像它已经快要离开这个时代了。”
有时候你都不知道会突然经历什么,但内在的那个东西不能被摧毁。我觉得那东西很可贵,我很想要在适时的时刻,把它散布出去。
这一切如梦似幻,观众看得云里雾里。看不懂,挺懵的,郭采洁也知道,有人提前离场了。
她检讨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一个引言,补充一些解读?”很快又摇摇头,没必要。
“其实很多时候,比如看片或者看展,我也有很多东西看不懂。但是因为很好奇,所以会去查找,给自己解读。可是如果看不懂,也不存在好奇,并没有被吸引,那我们就各自安好吧。”
这场“游牧”或许和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下山的故事有点像,郭采洁不是要当原本羊群的牧人,而是要将一小群羊引去无人知晓的路上。
郭采洁说当初从一个大学生进入演艺圈,是“一个非常疯狂的决定”。
本来喜欢音乐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小时候午睡会放广播听,初中学了吉他,高中、大学很流行MP4,我只要一听到喜欢的就会用MP4把它录下来。有时候认识新朋友,他听到你在听这首歌,说‘你也喜欢这个!’然后又给你介绍别的,就这样越听越多。”
可是喜欢和工作不一样。
唱片公司会用甜美的名号包装她,录音室里的老师会拿专业术语压制她,观众对她的外型有某种预设。她受不了自己天生娃娃音,总是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她对过去的经历充满感激,但她对未来有更多的渴望。
“之前基本上所有的产出环节我是完全没有涉猎的,我就是负责自己很小的那块,却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个。我感受到自己的不足。那种‘不足’,是觉得,我只能把眼前的事情做到最好。‘最好’其实是一个很空泛的想象,好像我只能够去肉搏,没有什么创造力。”
郭采洁第一次发表作词是她第一次拍的电影《一页台北》主题曲,如果有明确动机,她是可以好好完成的
郭采洁2010年代的最后一张正式专辑《给他》,邀请了川岛小鸟拍摄写真
十年前,郭采洁的专辑几乎也是一年一发,那些歌至今还在她的热门歌曲榜上。
2016年,唱片卖不动,郭采洁也没再发专辑了。在她的出道纪念日,圣诞节,她自弹自唱许巍的《执着》,提醒自己当初喜欢唱歌的样子。
“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注定现在就是漂泊/无法停止我内心的狂热/对未来的执着”
郭采洁和她的无血缘双胞胎挚友ARNY
直到2019年,又是一个圣诞节,郭采洁唱了阿肆写的《井井有条的大人》,认识十多年的好朋友、康士坦的变化球吉他手ARNY和她一起制作,MV也由她监制、出品。可是对于创作,她很谨慎。
“我以前就很喜欢自己写一些东西,但是当文字要真的变成歌词的时候,其实真的是两回事。ARNY一直在鼓励我,但是我很怕自己失望,很怕达不到。所以一年一年地累积着。”
《Nakuna》单曲
《Vol.13-1986数羊》黑胶,设计Claire Barrow
好的歌从来不是因为多复杂的和弦或者多专业的词藻,好的歌通常很简单,冲口而出那般诚实。
来到《Vol.13-1986数羊》,蒙古音乐人伊德尔(Yider)的编曲为郭采洁打开了广阔的天地。那是疫情期间,特别低迷,很多不好的事,她睡不着,迫切需要一个出口。
我觉得最奇妙的是,丧到头了以后,你反而就好像触底了,已经是最次了,还能怎么再次?所以你就往回走了。
《别派一群兔子猎杀一只狐狸》动画导演Xavia Chen
郭采洁的创作署名是AK,是她英文名字Amber Kuo的缩写,但这个缩写更容易让人联想到突击枪,砰砰砰。
“好像在你身体里头有些东西,只等着你给它们个出来的机会,一种你未加以使用的特别的力量,就像所有的水从瀑布上奔腾而下。”
“这张专辑基本上每首歌我都是先写了歌名,比如说我想要有首歌叫《我有一个苹果》,但内容具体是什么,都是开放的状态,只是我很清楚,自己想要把什么东西放进去。”
郭采洁自己做的音乐企划书,左图来自《动物狂想曲》,右图解释了为何称这张专辑为“小品”
在专辑之前,郭采洁自己剪的手工短片
写歌,是把自己写好的一个过程,郭采洁原来甚至没想要发专辑给所有人听到。
“因为我自己的那种满足感,在完成一个demo的时候就已经满得不行了,觉得自己很幸运、很幸福。”
决定要把自己做的音乐给更多人听见,不容易,甚至“郭采洁”这个名字,让一切又更不容易了一点。
来到这个时期,郭采洁又一次要兜售自己。而且这次是带着自己的宝贝音乐,面对这个行业的层层剥削,她不忍心,“了解了一下,都不是太友善,其实自己也能做吧?”
奶奶对桃太郎说,“好孩子,你带着这些饭团去,会增加更大的力量,早日打败妖怪。”
郭采洁形容自己的电子音乐厂牌,Nomad City Records游牧城市(NCR),“有点像桃太郎出发去打怪物,路上遇到朋友,就给对方一个饭团,大家一起上。”
这个厂牌是她和在北京认识的新朋友一起组的,北方人性格直爽可爱,郭采洁在他们面前不是什么明星,“他们就是把我当成一个眼前的人,没有其他先入为主的想法,相处非常舒服,我也很珍惜。”
他们就是一群玩音乐的伙伴,去找更多的伙伴一起玩。
“我从来没有经商的头脑,经常被问说,‘那你们未来的规划是什么?’我好几次问到语塞,会觉得我们好像真的很没有远见,好像真的还没有想清楚。但是我后来又觉得,现在是一个新的世纪了,可以一步一步跟着感觉走。”
小柯,舞蹈艺术家
像这次巡演担任艺术总监、舞蹈演出的小柯,是郭采洁很意外认识的。
“我看了一个她的报道,很想跟她一起跳舞,就想办法联系她了。我们还没碰面的时候,她给到我的就是张开双手那种感受,没有觉得,啊,你一个这样子的郭采洁找我干什么。”
陈则安,现场交互表演
当然,也有听到郭采洁的名字,迟疑了一下的。
现在演出现场基本上都要有VJ,郭采洁不希望它只是一个背景视频。她看到了新媒体艺术家陈则安的作品《明日不可待》,视觉和音乐非常契合,“就是他了!”
郭采洁拜托巡演PA游翔竹(正好是她的高中同学)打给陈则安,因为她不敢自己联系,“我一直在冒汗,很紧张,很怕一丢出我的名字,就立马听到对方拒绝。”
最后陈则安问,“那到底是帮谁做事?”听到是郭采洁,电话那边就,“哦……那先听一下好了。”
郭采洁兢兢业业把整个巡演的PPT都准备好了,电话一挂就把文件传过去。很快,对方就答应一起玩,“哇,那个感觉真好!”
没做音乐之前睡不着,但做音乐的人通常更晚睡,可是醒着做梦的夜晚充实、满足。
我们每一次演出结束之后,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我觉得我们这个‘游牧城市’不是一个乐队,它比较像一个workshop,它是一个‘期间限定’,来到的人是真的感兴趣,而不是只是干个活儿。
“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虽然总是被安排的,但实际上我是一直撑在前面的,那就像一串葡萄,我以前供养了更多的人,那是非常不自由的。”
“现在寻找到一起上路的所有人,包括台上或幕后的,每个人都是个体,但是我们的‘根’又串联在一起,那种连接全是营养输送,我可以更放心、更自由地去想象我自己想要达到的一个状态。”
虽说没有规划,但一切自然而然,有机生长。
疫情受限,NCR联合了全世界11位音乐人在网上一起完成了一首歌。这个企划叫Wherever in the Wild Wasteland(WWW),出自叶慈的诗,“每当身处荒漠,依然高呼继续前进,目标在比晨星更远的地方。”
Wherever in the Wild Wasteland(WWW)
WWW计划在上海首映✌️
NCR不是郭采洁第一次开公司了。
23岁,出道才第二年,她就成立了“贰叁”,希望用自己的力量帮到身边做音乐的朋友,那是她第一次有了独立的感觉。
后来她又化名“冬青树”,去实现做影像的梦。
“一个新导演要开戏,我就去听了听,他们还在募资的阶段。那天听完他们聊以后,回到家,我正好在想这个事情,就在我想的那一刻,外面的太阳一下子照亮了。我就觉得有一个召唤,可以做这件事情。因为我很喜欢三毛的《滚滚红尘》,所以就用了做公司名字(滚滚影像)。”
冬青树担任出品人之一的电影《强尼·凯克》
郭采洁很喜欢《The Giving Tree》,讲的是一棵苹果树,为了爱的人无限地给予自己。她去哪儿都带着这本绘本,渐渐地,她自己也变成一棵树了。
郭采洁在北京住了一年多,换句话说,她一年多没回家了。
“我在台北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在街上散步或者骑车。”以前拍电视剧红了,去菜市场,阿姨都说有看,郭采洁依旧自带塑料袋去买吃的。
衣服她爱穿vintage,有的都穿破了,但她自己喜欢。拍《小时代》接触到很多奢侈品,“像灰姑娘一样,一结束就开始卸货哈哈哈。在戏里面体验过了就行了,我自己平时不是太看重这些。”
台北的家
郭采洁是极其念旧的。她在台北自己的家,就在她以前租的房子楼上,好朋友刚好是邻居。
“就很习惯,那个地方前面是特别繁荣的商区,后面是很老的菜市场,所有吃的都可以在那条后巷解决。”
“我从租的地方,一个人搬家,搬到楼上去,那天突然我大概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一辈子拼命打拼,就为了买一个房子。那天晚上我自己一个人住进去之后,我懂那种踏实的感觉。但过了那天以后,那个地方也就是一个房子。但当有人和你一起,那才是一个真正的家。”
刚到北京,她心里有种抗拒去深入这个城市。
那时候就带了两个纸箱,衣服没带太多,倒是书带了沉甸甸的,周梦蝶、契诃夫、瘂弦……“我觉得从一个城市辗转到另外一个城市的过程,是很属于自己的时刻,我一定会带书在身上,那是让我可以安静下来非常管用的一个方式。”
郭采洁做了一个“看得见的电台”,和大家分享喜欢的书
“以前所有的停留都只为了工作,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巢。现在我是一个离家的状态,跟以前的那种往返在我心里的意义不一样,所以搬到北京有段时间不太出门。”
直到有一天,郭采洁又搬了家,“有朋友来家里,我看着大家很欢乐的样子,突然就觉得,这里已经是家了。然后我就哭出来,朋友们都有点傻眼,哈哈。”
因为这个工作,很多人擦肩而过,真正交流的人不多,郭采洁总是倾向于去看人善的那一面。
但很偶尔,当真的发生一些事情之后,很突然地,这个门就会永远关起来。我不希望因为经历了很多料想不到的、或是没法承受的一些东西之后,就变成一个冷眼的人,或者一个不温不火的人。我们是热血的动物,我希望体内的热烈的东西,不会被消磨掉。
跟所有离家的小孩一样,郭采洁跟家人报喜不报忧。
“不好的绝对不会说,好的事情,比如说现在演出,我就很偶尔会发到家里的群里,主要是让爸爸看。”
“我爸其实不太表达,不会给我负担,但他最近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他等我回家。”
如果可以放假一天,郭采洁想要呆在家。
“我不想要出门,在家太舒服了。如果今天没有工作,我前一天晚上就会很放肆地一直看电影,吃辣条!隔天完全不需要闹钟,会很兴奋的。”
如果有无限的时间,可以去任何地方,没有人认识她呢?
再大的老虎,原来都是猫科动物。“就是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餐桌一定是在一个窗子旁边,可以很慢地吃一个早餐,有一只猫,嘿嘿嘿……”
后来我们再见面,又在同一个live house,这次郭采洁给康士坦的变化球当嘉宾。
“我现在的状态不太一样,以前真的很紧绷,现在比较自在,虽然还是会很紧张,我这性格没办法,但是比起过去实在是开放非常多,现在到开始那一刻,就biu!发射到自己想到的地方。”
老友合体,痛快唱歌,这次郭采洁不只是歌手,而是作为独立音乐人并肩。观众看到她出现,刷刷举起手机。郭采洁超rock,她一边用力跳着一边大喊,“都最后了你们还不放下手机吗?”
隔天老友就要回台北,她还不能回家,她在台上恋恋不舍,不知疲倦的鸟儿继续游牧,旅途才刚刚开始。
祝羽翼丰满,也祝日子温暖。
编辑 - Nikki
设计 - 毛毛籽
摄影 - 904h
监制 - Pinko
部分图片来自
郭采洁Weibo/游牧别的城市纪录片
原标题:《郭采洁,找到自己的声音 | Voicer Community Vol.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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