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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百老汇全明星版《萨勒姆的女巫》又多了些意味

小葱拌豆腐
2016-08-26 17:03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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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奥斯卡提名的《布鲁克林》女主角,《007:天幕危机》里的Q博士,《权力的游戏》里的“塞外之王”,再加上少女网红时尚博主……让这些人齐聚17世纪北美麻萨诸塞州的小镇,上演一场人性的考验,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画风?

说起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的名作《萨勒姆的女巫》,与中国也有一段渊源。1978年,阿瑟·米勒来华访问,中国戏剧大师黄佐临请其推荐一部自己的剧作,阿瑟·米勒就推荐了这部《萨勒姆的女巫》。

自从这部剧1981年在上海人民艺术剧院上演以来,国内已排过多个版本,其中最经典的当属2002年王晓鹰导演的国家话剧院版。

中国国家话剧院版《萨勒姆的女巫》,舞台上绞索高悬。

阿瑟·米勒的原剧名“The Crucible”意为“严峻的考验”。暗黑气质的中文版剧名在吸引目光之余,也曾引来误会。据说常有国内观众观剧前提出“那是部魔幻剧吗?和《哈利·波特》有关系吗?”之类的问题。

实际上,《萨勒姆的女巫》里没有巫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17世纪末的萨勒姆小镇上,有人看到一群少女在林间神秘地舞蹈,此后牧师的女儿贝蒂莫名昏迷。村民当中流言四起,说少女们中了巫术。而这都是一个叫阿碧格的少女一手策划的:她曾在农民约翰家为仆,和约翰有了奸情,被约翰的妻子伊丽莎白发现后赶出家门。为了报复伊丽莎白,她带领少女们在林间跳舞,饮血诅咒伊丽莎白。

被人发现后,为掩盖行径,阿碧格假装无辜,说贝蒂是因中了巫术昏迷,还威逼其他少女统一口径,称为萨勒姆的女巫所害。少女们到处指认村里的女人为女巫,伊丽莎白也遭到了阿碧格的构陷,被关入监狱。

约翰本就因同阿碧格的私情心怀内疚,被牵扯进女巫案后,最后时刻决定不诬陷其他人,决然走向了绞刑架。

《萨勒姆的女巫》剧照

阿瑟·米勒的原剧本里有大量的注释。他考证了历史上萨勒姆女巫一案的卷宗,认为这件导致数十村民被绞死、数百人下狱的惊天冤案,虽是由几个少女的谎言引发,却被村里别有用心的人推波助澜。

这些人或因地产纠纷与邻居结仇,或因不满村里人推选的牧师而积怨已久。趁着所谓“女巫案”的契机公泄私愤,将仇家指控为女巫。

阿瑟·米勒在1950年代写出这一剧本,影射的是当时横行美国的麦卡锡主义,捕风捉影将文艺界人士扣上“共产主义者”的帽子,进行政治审查和迫害。

《萨》剧在中国上演之初,观众联想到“文革”期间四人帮造成的冤情,痛哭流涕的、义愤填膺的,举目皆是。

阿瑟·米勒

此次百老汇复排版《萨勒姆的女巫》,因一众国际卡司阵容强大,排练初期就万众瞩目。甫一上演,一票难求,留给我等囊中羞涩的学生党的余票更少。我两次在开演前提早排队,才买到视线有部分遮挡的折扣票。

复排版导演伊凡·范·霍夫(Ivo van Hove)是比利时人,2014年复排过阿瑟·米勒的另一名作《桥上风景》,结尾处一场从天而降的血雨将观众震撼得目瞪口呆,获得托尼奖最佳导演奖和最佳复排话剧奖。

由他来执导《萨勒姆的女巫》,戏迷们似乎应该一百个放心。不过实际效果真的如此吗?

范·霍夫版《萨勒姆的女巫》,看得出在舞台设计方面另辟蹊径。整个舞台如同一个现代美国中学的教室。开头略去了少女们林中起舞的引子,代之以少女们在桌椅整齐的教室里琅琅晨读。光从台侧的“大落地窗”外打进来,倒是符合阿瑟·米勒原著中的舞台提示“晨熹通过铅条窗格玻璃照洒进来”。

范·霍夫版《萨勒姆的女巫》的舞台如同一个中学教室。

随即大幕落下,幕启时桌椅已七零八落,一张课桌上躺着牧师昏迷的女儿。从此这个教室场景几乎没有变过,既是牧师的家,又是农夫约翰的家,还是审判女巫的法院,仅通过调整舞台顶部日光灯管的亮度区分场景。

这种设计固然有新意——如法院审问犯人时,日光灯管像接触不良一样时明时灭,给人逼仄的急迫感。

然而过度追求场景的统一,也使简约的舞台设计流于形式主义。比如第二幕将教室改造为约翰的家,将所有桌椅推到一边,偌大的舞台上只剩下约翰伊丽莎白夫妇俩和一个火炉。

大概导演想营造出家中虽尚存一丝温情、奈何家门外风云变幻的苍凉感,可要把这空空荡荡的空间硬说成是“家”也太过牵强,何况火炉旁悬挂的液化气罐让人分分钟穿越出戏。

农民约翰与妻子伊丽莎白

范·霍夫版《萨》剧舞美最大的亮点,就是舞台后侧悬挂的一块透明“黑板”。这块黑板上既可以用粉笔写字,呼应“教室”的主题,又作为屏幕显示预制的动画,让粉笔小人飞来飞去以表现“巫术”主题。

约翰在黑板上默写“摩西十诫”却独独忘了“不可奸淫”,为阿碧格所迫不敢说出真相的女仆玛丽一次次在黑板上写下“I cannot(我不能)”直到粉笔断裂……这块黑板为展现人物内心的挣扎立下了汗马功劳。

黑板上,演员现场写的粉笔字与预制的动画相交叠。

如果说舞美虽有争议但至少新意迭出,那么服装方面,浓浓的现代感就更是见仁见智了。

传统版《萨》剧以清教徒的服装为主,古朴而禁欲。想到一个春心萌动的少女禁锢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里,阿碧格对有妇之夫约翰的爱倒令人同情了。

而范·霍夫版《萨》剧男性角色都穿深色西装或大衣,少女则统一穿着教会学校式的衬衫、毛衣和短裙——但凡对亚文化有些了解的观众,不可能看不出“校服短裙”里的挑逗意味。

正因如此,范·霍夫版《萨》剧遭到最多的批评就是“太直白”、“性感气息令人不适”。尤其是主题海报上的罗南还以传统服饰出现,被观众诟病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

百老汇复排版《萨勒姆的女巫》海报

直白,似乎是范·霍夫版《萨》剧的一大特质。第二幕结尾,约翰知道妻子伊丽莎白莫须有的罪名已无可挽回,感慨道:“我们还是原来那样儿,只不过现在个个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狂风,上帝的刺骨的寒风,就要刮起来喽!”此时舞台上真的一阵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还有阿碧格带领几个少女装疯卖傻、假装受到了巫术的蛊惑时,其中一人真的吊着威亚飞了起来。

一些《萨》剧老戏迷对范·霍夫的新颖处理十分不满。毕竟阿瑟·米勒创作此剧的目的,就是为了揭露人为了私欲可以怎样无中生有、互相攀扯,把不存在的巫术说得煞有介事。

《纽约时报》网站上就有网友评论说,范·霍夫弄得萨勒姆好像真出了女巫似的,“如此说来,阿碧格和少女们倒是举报有功咯?”

装神弄鬼的少女们

无论对导演强烈的个人风格评价如何,观众们对几位大牌明星的表演都交口称赞。虽然几位主演都是80后乃至90后,他们光辉的履历并不亚于老戏骨。

饰演“心机婊”阿碧格的西尔莎·罗南(Saoirse Ronan),从小在一个爱尔兰小镇长大,变身萨勒姆小镇上英国清教徒的后代绰绰有余。

不少影迷是看着罗南长大的:《赎罪》里敏感固执的少女作家,《可爱的骨头》里从天堂俯视人间的少女,《布达佩斯大饭店》里勇敢坚毅的面包房女孩……今年才22岁的罗南好像可以用她深不可测的蓝眼睛洞穿一切。

《可爱的骨头》中14岁的罗南。

《布达佩斯大饭店》中,罗南扮演门童坚毅的爱人。

饰演农夫约翰的本·威士肖(Ben Whishaw)是英国戏剧界的当红小生。他在《007:天幕危机》和《007:幽灵党》里塑造的新版Q博士外形瘦削,顶着乱蓬蓬的宅男头,和《萨勒姆的女巫》老剧迷心中约翰高大坚毅的形象相去甚远。

不过,文艺片爱好者若能想起小本在《龙虾》里那个一言不合就撞墙的小男人形象,就知道他的爆发力毋庸置疑。

007系列中小本扮演的Q博士。

此外,曾在《权力的游戏》中饰演曼斯·雷德、在《罗马》中饰演凯撒大帝、在1997年版《简·爱》中饰演罗切斯特先生的塞伦·希德(Ciarán Hinds),在本剧中饰演世故的丹佛斯副总督,从头到尾执拗地相信阿碧格的谎言。

塞伦·希德在 《权力的游戏》中饰演曼斯·雷德。

塞伦·希德饰演丹佛斯副总督

而美国知名的少女时尚博主泰薇·盖文森(Tavi Gevinson)自从两年前挑战了经典话剧《我们的青春》(This is Our Youth)里的叛逆少女一角之后,跨界玩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在本剧中饰演摇摆不定的女仆玛丽,被阿碧格玩弄于股掌之中。

14岁就成为时尚博客女王的泰薇·盖文森

盖文森扮演的女仆玛丽

看小本和罗南之间的禁忌之恋能迸发出怎样的火花,是范·霍夫版《萨》剧最令人期待的部分。宣传方对观众的小九九心知肚明,在Playbill(百老汇剧场场刊)封面上特地选用了小本把罗南推倒在桌子上的剧照。

百老汇复排版《萨勒姆的女巫》Playbill封面。

事实证明,80后的小本与90后的罗南这对青春版cp产生的化学反应,使传统上阿碧格和约翰的萝莉大叔组合多了一点温度。

罗南版阿碧格一头金发被日光灯照得生冷,深邃的蓝眼睛望着约翰,用她的英式口音连珠炮似地谩骂伊丽莎白“是个冷冰冰、假装哭哭啼啼的女人,可你听任她摆布!”

小本版约翰欲说还休,捶足顿胸,一个教徒对婚外情的纠结溢于言表。

视觉效果与演技之外,《萨》剧主创选择2016年夏季这个时间点复排,为阿瑟·米勒的政治寓言又蒙上了一层现实色彩。

《萨勒姆的女巫》剧本原是每个美国中学生必读的书目,在美国观众看来,于总统大选前夕重温此剧,亦有益于在政治家煽动性的言语中保持理性。

纵观全球,为了赢得选票或歪曲事实,或将另一群体一棍子打死的政治家比比皆是。

特朗普为了迎合白人蓝领阶层排外的情绪,将墨西哥移民称为“毒贩和强奸犯”;英国退欧派为将投票者拉入自己阵营,夸大英国财政支出中贡献给欧盟的比例,而《金融时报》的统计数据表明,无论是英国的穆斯林人口比例还是英国政府每年留给欧盟的预算,都比民调中英国人想当然以为的要小得多。

阿瑟·米勒在剧本中写道:“萨勒姆居民为了良好的意图,甚至是严正的意图而发展了一种神权政治,一种政教结合的力量,其作用就是要保持社会上的一致性,不让任何分裂现象出现,以免物质上或思想上的敌人有可能来破坏它。然而,一切体制组织都是而且必须是建立在排外和禁令的想法上的。”

范·霍夫版《萨》剧末尾,狂风呼啸着穿过教室残破的门窗,千万张飞舞的碎纸片将舞台掩盖,仿佛试图尘封一段无法尘封的历史。

纸片在舞台上漫天飞舞。

六十年后的今天,阿瑟·米勒原本影射的麦卡锡主义已成为过去,但三人成虎的威力,仍值得警钟长鸣。

上海文艺评论基金特约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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