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爷爷再访｜干了30年，湖南六旬农民工决定回家种地养老

8月23日，广州最高气温35℃。

广州猎德大桥旁的工地上，老彭将刚搅拌好的水泥铲进桶里，然后递给工友。烈日下，汗水混合衣服上的泥土粘在身上，他撩起衣服抹了一把脸，不一会儿，豆大的汗珠又冒出来了。

老彭名叫彭运生，今年60岁，漂泊半生，至今单身。1980年，彭运生在老乡带领下，南下广州打工。之后的30多年间，他先后辗转福建、浙江等地。

老彭说，年纪大了，越来越不中用 了，等下个月工程完工后，决定回家种地养老。他心里很清楚，一个孤寡老人，回家后，收入少了，也没人照应。

早餐是一锅清水挂面

8月23日早上6点，太阳照进了工棚，老彭和工友赶紧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后，老彭打开电磁炉，煮了一锅清水挂面，算是早餐。

老彭所在的工棚里一共住了4人，均是湖南老乡，其中，有两人年过五旬，老彭年龄算最大，头发花白，眼角爬满皱纹。

老彭身高只有1米58，皮肤黝黑，身上的T恤已经褪色，脚穿一双满是灰尘的解放鞋，走起路来，佝偻着背。不过，老彭说，他身体结实，“干活不比那些年轻小伙差”。

老彭算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代农民工。1980年，他在老乡的带领下南下广州打工。之后的三十多年时间里，他先后去过湖南、浙江等地，干过搬运工、装修工、装卸工、勤杂工等。老彭说，由于身高、体格等原因，他干不了重活，这些年来一直做小工，收入仅够自己吃饭。他现在的工钱是，日薪120元。

简单早餐后，老彭戴上安全帽，去开水房灌了一瓶水，上工了。盛水器具，是一个2.5升装的矿泉水瓶。

衣服和汗水粘在了一起

老彭所在的建筑工地位于广州市猎德大桥旁，工程主体是一座58层的大楼，已动工6年，现已进入收尾阶段。他所在的班组，负责在建大厦的防水处理。老彭主要是给泥瓦工老刘打下手，搅拌好水泥，一桶一桶递给对方。

乘坐电梯到达顶楼，老彭熟练地将水泥、河沙等物料按比例搅拌。他说，搅拌水泥看似简单，但需要经验，“和稀了粘不上墙”。

“再来一桶（水泥）。”老刘向老彭招呼着。他们要赶在午饭前处理好房顶长约30米的防水，下午还要清理排水渠。

老彭将搅拌好的水泥，铲进桶里递给老刘。澎湃新闻发现，因为太热，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混合着泥土粘在身上。他撩起衣服随便抹了一把，但不一会儿，汗水又冒出来了。老彭说，一天干活下来，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不知要流多少汗。晚上下班后打盆凉水朝身上一浇，那是他感觉最舒服的事情。

澎湃新闻看到，在该大厦顶楼，四周被高约5米的钢板包围，没有一丝风，上午8时不到，顶楼温度已逼近40℃。上午10时许，之前搬上来的物料用完了，老彭需要到地下三层搬取。他把物料装进小推车，用吊机吊到57层，然后将一袋袋重达百斤的水泥人工扛到顶楼。

全部家当能装进一个行李包

中午开饭时间，老彭从宿舍拿了饭盒，前往附近的一家快餐店买饭。这顿午饭尽管全素，但还是花了他10元钱。老彭说，午饭和晚饭是他最大的开销，要是时间充足，他宁愿去附近菜市场买点小菜，自己下厨，这样可以节约点。

老彭和工友居住的宿舍不到30平方米，他的铺位在最里面。一台电风扇、一个行李包和一床被子，是老彭所有家当。

午饭后与工友们的闲聊，让老彭很失落。他说，当年和他同时期出门打工的，有的当了老板，有的回家娶妻生子，而他还一个人在外“漂”着，一个行李包就能装完他全部的家当。

今年60岁的老彭，至今单身，远在湖南耒阳市小水镇的几个兄弟姐妹，早已成家立业，与他年纪相仿的，早已在家颐养天年，含饴弄孙。

由于常年不回家，也无人联系他，老彭手机欠费后，干脆就停用了。

“你何必还在外面打工呢。”在工友老李看来，老彭单身一个人，用不着在工地上这么辛苦。老彭没有接话，他私底下告诉澎湃新闻，他需要打工挣养老钱。

老彭说，他年轻时也谈过两个对象，但家里穷，连饭都吃不上，带对象回家，就再也没有下文了。后来，自己对个人问题也放弃了。

数十年的打工生涯，让他形成了所有家当“一肩挑”的习惯。一有老板愿意雇用，他拖着行李就能上岗。

“干完这单活，就回老家养老”

下午1时许，老彭和工友们又开始忙碌了。

正午时分的顶楼工地，气温超过40℃，裸露在外的钢管摸上去烫手。老彭说，他老家村子里的年轻人几乎全部出门打工了，田地荒芜，他如果回家种地，也能糊口。让他有些担忧的是，几年前父母去世后，家里的房子无人打理，能不能继续住人还是个问题。

老彭原计划，再干一两年就回家，但一星期前，前来工地巡查的安监部门工作人员检查了他的身份证，对方告诉他，超过60岁就不能在工地上干活了。这让老彭终于下定决心，等这单活干完，结算好工钱就回湖南老家种地养老。“回家后不外出打工，也算是解脱了。”老彭说完话，停下活，点燃一只烟，猛吸了几口，表情落寞而无奈。

下午5点半，老彭将顶楼的建筑垃圾装进蛇皮袋，然后全部搬运到大楼负三层，这一天的工作才算结束。

晚饭后，老彭回到宿舍，冲了个冷水澡。屋子里没有电视，他和工友们玩起了扑克，算是他们的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