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多安收回“逐客令”，一场被事先张扬的外交风波悄然收场

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上周六（23日）公开宣称已决定将包括德国和美国在内的十国驻土耳其大使列为“不受欢迎者”，随后又于本周一（25日）称，因为有关国家的大使已经收敛，他也相应收回“驱逐令”。

“我们的目标绝不是制造危机，而是保护我们国家的权利、法律、荣誉和主权……这些国家的大使馆今天发表新声明，从对我们国家和民族的诽谤中退了一步。”埃尔多安25日在内阁会议之后说，相信这些大使今后在涉及土耳其主权的声明中会更加谨慎。

当埃尔多安23日发出驱逐西方十国大使的威胁时，分析人士一方面猜测这是他的“手段”，另一方面又无法排除土耳其将真的采取激烈举措的可能性。他的言论加剧了人们对土耳其与西方紧张局势加剧的担忧，本已跌至谷底的土耳其货币里拉汇率25日应声大幅跌至历史新低（1美元兑9.59里拉）。

出乎意料的是，仅仅3天之后，土耳其总统就为自己找到了台阶，迅速平息了这场由他参与挑起的外交风波。外界对于“先点火、后灭火”的埃尔多安和土耳其在此次事件中的得失众说纷纭。

风波缘何而起？

这场差点儿爆发的外交风波并非由埃尔多安单方面挑起。此前，美国、法国、德国、加拿大、挪威、瑞典、丹麦、荷兰、芬兰和新西兰十国大使于10月18日发表联合声明，呼吁土耳其立即释放被土方指控参与2016年未遂政变的奥斯曼·卡瓦拉。

卡瓦拉现年64岁，是土耳其商人、活动家和政治犯，一些西方媒体称他为慈善家和人权活动人士。他2017年10月在伊斯坦布尔市被拘留，先后受到与土耳其2013年反政府示威和2016年未遂政变相关的指控，一直被羁押。

2021年2月，土耳其一家法院将卡瓦拉被指控的两案合并审理。卡瓦拉于10月初被伊斯坦布尔法院宣布拘留，该法院认为“缺乏释放他的新要素”，因此将他的拘留期延长至11月26日，届时将举行听证会决定是否释放他。

批评对卡瓦拉的审判“持续拖延”“给土耳其司法系统对民主、法治和透明度的尊重蒙上了阴影”，西方十国发布了要求紧急释放卡瓦拉的联合声明，呼吁土耳其政府“公平和迅速地解决此案”， 但引发了土耳其方面的激烈反应。

土耳其外交部19日召见这十国大使，谴责他们干涉土耳其司法系统、将司法程序政治化。两天后，埃尔多安接受采访时批评这些大使自以为是、对土方“指手画脚”。到了23日，埃尔多安的表态再次加码，他在出席活动时发表讲话说：“我给外交部长下了命令：必须宣布这十国大使为‘不受欢迎的人’，立即办理。”当时，现场民众对他的这番话报以欢呼。

“不受欢迎的人”一词的拉丁外交名称为“persona non grata”，被定性为此意味着该人或该外交官员被禁止入境或留在他所在的国家。当外交官员犯下因外交豁免权而不能受到惩罚的罪行时，此称呼将作为对其个人行为的惩罚。

埃尔多安关于“不受欢迎的人”的表态一出，舆论哗然。据路透社等外媒消息，当时美国、德国、挪威等多国外交人士表示，已关注到埃尔多安的讲话，正向土耳其外交部“寻求解释”或等待正式通知。

一名外交人士则向路透社分析称，考虑到土方已充分表明立场，而二十国集团峰会和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开幕在即，为避免驱逐大使带来外交风波，眼下紧张局势有可能得到缓解。并且，“目前尚无指令发给使馆”，土耳其内阁有可能在25日作出相关决定。

23日大胆放话过后两天，即土耳其内阁会议同一天，美国驻土耳其大使馆率先发表声明，称将继续遵守《维也纳外交关系共约》第41条（不干涉驻地国内政之义务），随后其他相关大使馆转发了此声明或发布了类似声明。埃尔多安于是也放低了调门，他表示有关国家大使已同“诋毁”土耳其国家的言行拉开距离，要收回之前的“逐客令”。

埃尔多安故意“点火”？

埃尔多安威胁要驱逐十国，半岛电视台25日称这是土耳其与西方关系中最危险的一次重大升级。但报道同时提出疑问，埃尔多安真的会采取行动与这些国家进行外交斗争吗？

与土耳其政府关系密切的SETA智库外交政策部研究员马哈茂德·兰蒂西分析称，外国大使针对一国内部问题的集体行动是一种挑衅行为，但他排除了埃尔多安同时卷入与十个国家的外交斗争的可能性。

兰蒂西告诉半岛电视台说：“埃尔多安很聪明，他希望在这个问题上激起土耳其人的爱国意识。鉴于他希望稳定以改善贸易和外国投资，他不会冒险战斗。”

多位分析人士指出，埃尔多安是在用外交挑衅掩盖国内经济困境和政治问题。过去数月中，埃尔多安的民意支持率一路走低。独立民调机构Avrasya的数据显示，埃尔多安的正义与发展党（AKP）的支持率已跌破30%。造成这一趋势的首要原因是糟糕的经济状况。土耳其目前的通货膨胀率高达20%，里拉不断贬值，民众生活成本则持续升高。

埃尔多安曾在20个月内相继罢免三位央行行长（分别在2019年7月、2020年11月、2021年3月）。本月13日，埃尔多安又罢免了三名央行官员，只因他们不同意降息。在全球加息潮此起彼伏之际，土耳其央行在埃尔多安刺激经济的压力下，上周意外降息200个基点。所有这些都导致土耳其里拉一跌再跌。

德国汉堡的土耳其问题专家约平（Charlotte Joppien）分析认为，埃尔多安掀起这场外交风波，目的正是转移人们对内政问题的注意力。彭博社援引伊斯坦布尔投资机构Marmara Capital的管理合伙人海达尔•阿昆也称，埃尔多安的行为看起来像是一个政治举动，“旨在加剧国际紧张局势，提高民调支持率。”

国内经济陷入困境、支持率连续走低，加上他所在的政党此前在重要城市伊斯坦布尔和安卡拉的市政选举中失利，已经连续统治土耳其19年的埃尔多安如何在2023年的大选中证明自己的执政能力备受关注。考虑到美国总统拜登在上台前坦言会支持反对派推翻埃尔多安，土耳其总统此次的“放话”更加是一种警告。

“土耳其和西方的关系没有到撕破脸皮的那一步，埃尔多安只是在向美国和欧洲国家发出不要干涉土耳其内政的明确信息。”长期关注土耳其的该国记者塔哈·奥德沃格鲁分析称：“随着议会和总统选举的临近，土耳其政府意识到，有外部势力试图向反对派提供援助，这次反对派正在以系统的方式采取行动，以便推翻自2003年以来一直掌权的总统埃尔多安。”他分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