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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登湖》注疏本译者住在瓦尔登湖旁,似与梭罗为邻

崔莹
2016-07-28 11:04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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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2日晚7点,在上海大悦城西西弗书店,译者杜先菊和读者们分享了她与《瓦尔登湖》的故事,她在翻译《瓦尔登湖》过程中的收获以及《瓦尔登湖》为她生命带来的新的启示。

《瓦尔登湖》目前在国内有26个版本,多少年来畅销不衰。而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和99读书人联合出版的译本特别之处在于它是迄今为止最为全面的注疏本。注疏本的意义在于它为读者绘制了某种可能的地图,涉及了《瓦尔登湖》与其他文本的关系,《瓦尔登湖》背后的故事,书中所出现的各种物的可能有的隐喻的意义。

在这次交流活动中,译者杜先菊从很多细节出发,从自己的生命经验入手,讲述了她个人与《瓦尔登湖》的故事。

杜先菊在讲座现场。

译者住在瓦尔登湖附近,感到梭罗就像自己的邻居

秋天的瓦尔登湖 杜先菊 图

译者坦言,翻译《瓦尔登湖》就像是和梭罗对话,感觉梭罗就像一个邻居一样亲切,而她经常会和注疏者克莱默交流彼此对《瓦尔登湖》的感受,为自己能更准确地把握原作提供了客观上的便利。同时译者自己就住在瓦尔登湖附近,每次驱车上班都能路过瓦尔登湖,她渴望瓦尔登湖能为她带来“仙气”。而这个当初不起眼的小地方是因为梭罗而成为了一个带有某种力量的地方。注疏本作者克莱默在简介中提到梭罗搬到瓦尔登湖最主要的原因是响应爱默生的《美国精神》的号召:

年轻人,充满着最美好的希望,他们的生活在我们的海滩上开始,山间的风吹拂着他们,上帝的所有星星照耀得他们熠熠闪光,他们发现下面地球上的一切和这些并不协调,下面管理事务的原则令他们感到厌恶,他们因为这种厌恶而无所作为,因而转向繁琐事务,或者死于厌恶,其中有些人还是自杀。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他们还没有认识到,那些成千上万同样有希望却碰到了职业障碍的年轻人还没有认识到,如果独立的个人不受任何控制地把自己建立在自己本能的基础上,整个庞大的世界就会环绕到他周围来。耐心,——耐心;唯一的慰藉是,你自己的生命有可能是无限的;你的任务是对原则的研究和交流,使这些本能流传开来,把整个世界都改变过来。世界上最严重的问题,难道不是不能成为一个单位;——不被人当作一个独有的特性;——不能结出每一个人生来就应当结出的独特的果实吗……我们将用自己的双脚行走;我们将用自己的双手劳作;我们会说出我们自己的心声。

以独自一人去面对世界,面对最本真的自我,抛却很多物与欲望的牵累,朝着内心去探索,梭罗的这种所谓回归自然世界,事实上他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去探索一种最纯真的生命状态。“上面这段话某种程度上就代表了梭罗所奉行的生命哲学,当然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行动派,充分践行了自己的信念。每一个读者面对这样一个梭罗,或许会在内心问自己该走向何处,而这就是梭罗的意义所在。”

译者在《瓦尔登湖》中看到了孔孟之道

译者杜先菊说翻译的过程充满了各种复杂的体验。喜的是每个早起的翻译《瓦尔登湖》的清晨都令她内心通透,“与梭罗对话,令我物我两忘,沉醉于文本,与大自然浑然一体”;怒的是,偶尔对自己的怨怒,某些时刻怨自己不能完美地用中文去呈现梭罗的原意;哀,则是哀悼帮她处理了文本中很多植物名称,动物名称的陈宁(豆瓣名Dasha)。陈宁同样是一位译者,翻译了大量里尔克的诗作。在译者翻译文本中大量复杂的动植物名称时,陈宁非常谨慎而热情地帮助了她。还没来得及感谢,陈宁就因病去世,令人唏嘘。乐的是在《瓦尔登湖》中,遇到了很多孔孟圣贤的话语,在英语中与孔孟相遇,又把它们还原为古文,令她欣喜。

译者还谈到了自己的翻译观念。在她看来忠实于原文是翻译中最重要的原则,好的翻译就像是配音,译者应该尽量传递还原作者的本意和风格。同时翻译又像是西西弗斯往山上推石头,尽管知道石头终将滑落,却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努力往上爬。译者应努力做到尽善尽美,却也永远都会有遗憾的地方。

美国梭罗研究所所长杰弗里·S.克莱默(右)和杜先菊(左)手捧《瓦尔登湖》(全注疏本)的中文版和英文版。

注疏者克莱默对《瓦尔登湖》投入了极大的时间的精力,并且极度认真,对一个注解都仔细考量并不断纠正。为呈现最好的译文,注疏者、译者、编辑在整个翻译过程中经常切磋讨论。注疏本一个最大的特点在于它减少了哲人与读者的距离,使读者更容易走近瓦尔登湖,更清晰地感受梭罗的生命哲学。注疏本里有很多关于梭罗的轶事,将“哲人”梭罗还原为一个“凡人”梭罗。注疏的意义在于呈现复杂文本的褶皱之处,将文本置于一个更广阔,更复杂的文本交织的世界之中。

以上是注疏版《瓦尔登湖》选读

我到森林中居住,是因为我想活得有意义,只面对生活中最至关重要的事实,看我能不能学到生活可以教给我的东西,而不是在我行将离世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就没有生活过。我不想过不是生命的生活,因为活着是这样珍贵;我也不愿退隐山林,除非必需如此。我想深刻地生活,吸收生活的所有精髓,[1]过坚强的、斯巴达人式[2]那样生活,目的是摒弃一切与生命无关的东西,大刀阔斧,将生命赶到一个角落,把它降低到最低的程度,如果生命证明自己很卑劣,那么就找出它全部的真正的本质,然后向世界揭露它的卑劣;如果生命是很高尚的,那就用亲身经历去体味它的高尚,然后在我下次远足时[3]作出真实的记录。在我看来,生命究竟是恶魔还是上帝,大多数人对此还是模棱两可,他们多少有些匆忙地得出结论,说人的目的是“荣耀上帝,永享神恩。”

可是我们仍然卑贱地活着,像蚂蚁一样;尽管寓言早就告诉我们,我们很久以前就变成了人:[4]我们像俾格米侏儒一样和仙鹤作战;[5]错上加错,一次又一次的打击,[6]我们的美德此刻也成为多余的、不可避免的卑鄙。我们的生命浪费在烦琐的细微末节上。一个诚实的人真正需要的东西,大部分时候十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在极端情况下,他可以加上他的脚趾头,其它的都可以弃置不用。简约!简约!再简约![7]我建议,只集中处理两三件事务,而不是一百件或者一千件;别追求一百万的数目,只要追求五六样就行了,用你的拇指指甲管理你的账务。在文明生活遽变的大海中,有那么多乌云、风暴、流沙和千万种不测风云,一个人能如果不想沉没、身葬海底、永不靠岸,他就必须靠航位推算求生,[8]成功求生的人,一定是一个准确推算的人。简化,简化。一天不必吃三顿饭,必要的时候,只吃一顿就行了;不要吃一百盘菜,只吃五盘;并且按照比例,把别的东西也减少下来。我们的生活像是日耳曼邦联,[9]由很多小州组成,其边界永远在改变,即使是一个德国人,也不能告诉你当下的边界是哪儿。国家本身,尽管有所谓内在的进步[10],顺便说一声,其实,这些进步都是外在的、肤浅的,而国家其实只是一种笨重的、发展过分的机构,像这个国家里千百万个家庭一样,壅塞着家具、自己被自己的陷阱绊倒,因为奢侈和随意挥霍、因为缺乏计算和值得追求的目标而遭到毁坏;要治理这个国家,和挽救那些家庭一样,唯一的出路就在于厉行节约,过一种极为严峻、比斯巴达还要斯巴达的简单生活,并提供他们的生活目的。这个国家的生活太过快速。人们认为,国家需要振兴商业、出口冰块,[11]通过电报交流,以及乘坐时速三十英里的交通工具,[12]毫不质疑他们究竟是不是真的需要这些;但是,我们却不十分确定,我们应当是像狒狒一样活着,还是像人一样活着。如果我们不去铺设枕木[13]、锻造铁轨、日以继夜地忙于工作,而是修补我们的生活、试图改善它,那么,谁来造铁路呢?如果铁路没修好,我们怎么能按时到达天堂呢?[14]可是,如果我们留在家里,看顾我们自己的生活,谁还需要铁路呢?我们没有乘坐铁路;反而是铁路乘坐我们。你想过躺在铁轨地下的枕木吗?每一条枕木都是一个人,一个爱尔兰人,或者是杨基人。他们身上铺着铁轨,覆盖着黄沙,车厢平稳地从他们身上面。我向你保证,他们和铁轨一样高枕无忧。每隔几年,一批新枕木铺出来,让火车开过;这样一来,如果有人有坐火车的快乐,[15]就有另外一些人被碾压的不幸。如果他们碾压了一个正在梦游的人,一个摆错了位置的多余的枕木,把他吵醒了,他们就会突然把车停下,大呼小叫一番,好像这是什么例外一样。我很高兴地发现,每五公里就需要一群人来保证枕木平稳地卧在路基上,因为这表明,某个时日,它们或许有时候还是会站起来。
注疏:

[1]梭罗在《漫步》中写道:“霍屯督人踊跃地生吃弯角羚和其他羚羊的骨髓,就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我们北方的印第安人生吃北极驯鹿的骨髓和其它部位,包括鹿茸尖,只要它是软的。这样,他们可能超过了巴黎的厨师。他们得到的通常是扔进火里的东西。这样做,可能比用圈养的牛肉和屠宰场的猪肉喂出来的人要好。给我一种野性,文明无法承受它的凝视,——就像我们是靠生吞弯角羚的骨髓而活着”【W 5:225】。

[2]斯巴达人(Spartans), 古希腊的斯巴达人以他们严明的纪律和简朴,以及勇气和军事组织而著称于世。

[3]远足(excursion), 梭罗对游记的称呼,有点幽默地提到来世。

[4]希腊神话中,奥诺皮亚(Oenopia)的国王埃阿科斯(Aeacus),当他的子民被瘟疫毁灭之后,恳求宙斯通过将一株老橡树上的所有蚂蚁都变成人来重新填充他的王国。梭罗在他的《在康科德河和梅里迈克河流上的一周漂流》中提到了这个神话:“根据寓言,当埃伊纳因为疾病而变成无人居住的时候,在埃阿科斯这里,朱庇特将蚂蚁变成了人,亦即,在有些人看来,他将某些像蚂蚁那样卑微地生活着的生物变成了人”【W 1:58】。

[5]在荷马的《伊利亚德》第三部中,特洛伊人被比作与侏儒作战的仙鹤。梭罗在他1846年4月17日的日记中将这一段翻译成:

特洛伊人像鸟儿一样高叫;

就像天上有仙鹤的铿锵

逃逸着冬天和无法言及的暴雨,

它们嘶叫着飞向大海的洪流

将屠杀和宿命带给矮小的人。

【PJ 2:234】

[6]一次又一次的打击,语境是侏儒与仙鹤作战,但也是错上加错、补丁摞补丁,亦即没完没了地修修补补,就像《先辈之歌》中那样,梭罗在《简朴生活》一章中引用过《先辈之歌》的一部分。他的来源可能是巴波尔(Barber)的《历史集》(Historical Collections),这一段是这样的:

眼下我们的旧衣开始变薄,

羊毛需要梳理和纺织;

我们找到一件衣服掩盖外面,

我们身内的衣服补丁摞补丁。

[7]1848年3月27日写给H. G.O. 布雷克的信中,梭罗解释道:“我坚信简约。即使是最聪明的人也觉得他一天之内要关照那么多闲杂事务,真是惊人和悲哀;而他认为他可以忽略一件最独特的事情。当一个数学家要解决一项难题时,他首先除掉方程中的所有负担,把它简化成最简单的条件。要简化生命中的问题,首先分清必须和实际。刨根究底,看你的主根扎在哪里”【C 215】。1853年9月1日的日记中,梭罗比较了两种方式的简约:野蛮人因为无知、闲散或懒惰而简约地生活,而哲学家则是因为智慧而简约地生活。对于野蛮人来说,伴随着简约的是闲散以及随之而来的恶习,而对于哲学家来说,伴随着简约的是最高享受和发展。对野蛮人和庸众来说,耕种、纺织和建筑要强过什么都不干或干更坏的事;但是,对哲学家或热爱智慧的民族来说,最重要的是培养最高官能,尽可能在耕种、纺织和建筑上浪费光阴……简约的风格对野蛮人来说是坏事,因为他未能得到生活中的奢侈品;而它对哲学家来说是好事,因为他不必为这些东西而工作。问题在于你是否能够承受自由……有两种简约,一种类似于愚蠢,另一种类似于智慧。哲学家的生活方式只是在外表上看起来简约,其内在是复杂的。【J 5:410-12】

[8]靠航位推算求生(dead reckoning), 航海用语,指根据一艘船的航线、速度和最后一次的已知位置而不是直接通过星星的位置来判断船的位置。

[9]德国在奥托•冯•俾斯麦王子(Prince Otto von Bismarck, 1815-1898)统一德国之前、1815年至1866年之间德国大公国和小王国的松散邦联。

[10]大规模资本的工程,如铁路、公路和水路。

[11]新英格兰往更暖地区运冰的生意刚刚开始。

[12]梭罗住到瓦尔登湖前一年刚刚通到康科德的铁路,是头一种达到这个速度的交通方式。

[13]枕木(sleepers), 木质的铁路枕木,上铺铁轨。

[14]典故出自霍桑的《天路》。

[15]本意指乘客,但也指一种除掉一个不受欢迎的人的习惯:强迫他跨越一道抬起来的木杆,通常是将他驱逐出城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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