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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考古记|发现六千年前上海“第一房”“第一人”

澎湃新闻记者 陈若茜
2021-10-27 07:08
来源:澎湃新闻
古代艺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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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古界早年曾有“上海无古可考”之说。

然而,随着位于上海市青浦区赵巷镇崧泽村的崧泽遗址在1957年的发现,这一上海乃至太湖地区一处重要的史前遗址,也是第一个以上海的地名命名的考古学文化,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此处曾发现“上海第一稻”“上海第一井”“上海第一房”和“上海第一人”四个上海之最,展现了上海这片土地上古代先民的生产、生活场景。

今年是中国现代考古学诞生100周年,在近日举办的“第三届中国考古学大会”上,崧泽遗址被公布为“百年百大考古发现”之一,成为上海市唯一入选的古文化遗址。《澎湃新闻·古代艺术》(www.thepaper.cn)近日来到该处遗址,走近“上海第一房”。

崧泽遗址发现于1957年,至今已进行了持续半个多世纪的发掘、保护和研究。它是上海最早进行大型科学考古发掘的古文化遗址之一,发现了上海最早的水稻、上海最早的先民踪迹、上海最早的房屋基址和最早的直筒型水井等,把上海的历史一下前推至6000年以前。

1980年代崧泽遗址全景

填补马家浜文化和良渚文化的缺环

深秋十月的早晨,阳光和煦,澎湃新闻记者驱车来到沪青平公路3993号——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该遗址博物馆经过10余年的筹备和建设,于2014年正式对外开放。博物馆当年是直接建在经过发掘回填的遗址原址之上,处于崧泽遗址最核心区域,当年的墓葬及“上海第一人”、“上海第一房”都是在这块区域被发掘出来的。

2014年发掘区航拍图

崧泽遗址博物馆并非现在严格意义上的“遗址博物馆”,因为展示的并非遗址本体。相较整个崧泽遗址约15万平方米的保护范围,崧泽遗址博物馆的占地面积仅为其十分之一。在没有发掘状态下,遗址保护区的形态跟正常的土地并无二致,举目望去四下是成片的农田和绿地。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

我国文物保护的十六字方针是“保护为主、抢救第一,合理利用、加强管理”,所以后来的历次发掘基本都是配合基建需要。崧泽遗址博物馆可以说是目前公众唯一能够看到、可供回溯当年崧泽考古发掘痕迹的处所。

崧泽遗址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石碑   本文现场图片:澎湃新闻记者 陈若茜

遗址所在的青浦区崧泽村是典型的江南鱼米之乡,周围河港交错,农田棋布,这仍能反映在当下崧泽遗址博物馆周边生态中。

走过崧泽遗址“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站在通往遗址博物馆的石桥上,底下是一条东西向的小河流,河道很窄,未经修整,沿河岸成片的芦苇弯弯曲曲向远处延伸。某一瞬间曾幻想这条小河是否就是数千年前远古先民临河而居、围猎捕鱼、繁衍生息的那条河流。不过当年崧泽遗址的发掘者之一,上海博物馆原考古部主任宋建笑着对澎湃新闻解释说,随着地理地貌的自然变迁,河道的流向也是会发生改变的。这条小河不能说跟古代全无关系,也不能说就是崧泽文化时期的河流。不过在1980年代末他参与考古发掘时,这条小河就存在了。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前的小河流

崧泽遗址博物馆周边环境

如果将古代上海和崧泽遗址置于更广大的地理环境来看,远古上海,濒临江海,距今7000年起,海岸东扩、陆地抬升,开始适合人类居住,崧泽这样的水边高地才成为先民最初的生活场所。

展厅内呈现的上海地理环境 海岸线的变迁

宋建对澎湃新闻介绍说,松泽遗址的保护实际上经历了几个大的阶段,第一阶段当时的文保理念还比较落后,在整个发掘过程中文物保护所占的比重比较低;第二阶段也就是90年代以后,文物保护意识提高,在建设工作中将文物保护作为一种总体思路在做;到了本世纪,随着上海经济实力的增强和考古理念的提高,考古工作不再局限于生活区,埋葬区的勘探和保护,更大范围的生产区也被纳入考古和保护视野。

谈及对当下遗址博物馆建设的思考,宋建表示,人类通过考古了解自己的过去,过去的历史不光只有帝王,也有平民。遗址博物馆它应该涵盖各种类型,有皇城、有帝都、有市镇、有村落,有些仅仅就是一个水闸。这样子我们的后代才能全面了解几千年前人们的生存和发展状况。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内复原的“上海第一村”,展现古代先民生活、生产场景

松泽遗址它的级别并不高,应该算是一个史前人类的普通村落,但是展现了上海这片土地上古代先民的生产、生活场景。同时,崧泽文化的发现填补了马家浜文化和良渚文化之间的缺环,它为良渚文明达到中国史前文明的一个高峰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在最新揭晓的“百年百大考古发现”,崧泽遗址又作为33项新石器时代重大考古发现之一入选,足见其对于新石器时代研究的重要意义。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外观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外观

寻找东晋袁崧墓,意外发现崧泽遗址

崧泽遗址博物馆从外观上想要打造的是古老村落的缩影,欲将小桥、流水、村落和庭院融入建筑之中。展厅入口处,仿造的是当年遗址发掘时的地层剖面,剖面上浮现着影影绰绰的投影,是仿造考古遗存中一些陶器、玉器上的刻划符号,同时还有一些陶器和贝壳遗存。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

展厅内墙上模拟的考古底层剖面

馆内展览模拟遗址环境进行展示,一部分通过展柜展出崧泽遗址出土的文物实物;另一部分是模拟考古遗址的一些复原场景,比如展厅内复原了当年发现“上海第一人”的墓葬场景,复原了考古发现的“上海第一井”等。

通过遗址博物馆的参观,也逐渐为我们引出和还原当年的考古发掘往事。

崧泽遗址位于赵巷镇崧泽村北侧,沪青平公路南侧。村子的北部有一土墩,当地称为假山墩。崧泽遗址以原假山墩为中心,通过动态的考古发掘,分布面积还在扩大。

崧泽遗址假山墩60年代外景

清代《乾隆青浦县志》记载:“相传晋左将军袁崧冢墓及居址在此。”袁崧为晋朝吴郡(今苏州)太守,筑沪渎垒抵御孙恩率领的起义军,后战死于沪渎。当地村民盛传,袁崧被孙恩杀害后,皇帝特赐金头葬于此,因此称之为假山坟。虽然事后的考古发掘证明此处并无东晋时期文物,但当年最早的考古工作者将目光瞄向这块区域,则与县志上记载的这一带有东晋袁崧墓有关。

早在1958年,国务院将江苏省的青浦、嘉定、宝山、松江等上海现在的郊县划入上海之前,上海考古界的老前辈们都流传着一句话,“在柏油马路上怎么考古”,换言之上海是无古可考的。行政区划调整后,上海的考古工作者终于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

崧泽遗址60年代墓葬清理工作照

当年最早到青浦县(现为青浦区)做考古调查的考古工作者是上海文管会、上海博物馆原副馆长黄宣佩先生与上海博物馆考古部原副主任孙维昌先生。据黄宣佩和孙维昌先生当年口述,当时重点去了青浦的福泉山和崧泽两个地方,到崧泽是因为县志上记载崧泽村的假山墩有袁崧墓。

“我们感兴趣的是这个是不是晋代的墓,当年去调查的时候还是说上海无古可考,能够有1600年以前的遗迹也很了不起了。”黄宣佩先生说。“我跟黄宣佩同志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地在青浦展开一些调查,终于发现了崧泽这一个古文化遗址。”孙维昌先生说。

1961年、1974年,以黄宣佩先生为领队的上海考古工作者先后两次对遗址进行了有计划的发掘,考古发掘表明崧泽遗址是一处新石器时代至战国早期的遗址,并且发现了马家浜文化遗存和崧泽文化(后来命名)遗存。

根据这些考古工作成果,1987年由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主编,出版了《崧泽——新石器时代遗址发掘报告》一书,这是上海第一份正式的考古专著,书名是由当时的上海市市长江泽民题写的。也是在这两次发掘的基础上,“崧泽文化”的命名得到广泛的认同,成为第一个以上海的地名命名的考古学文化。

20世纪60年代发掘人员合影

 “上海第一人”的发现与命名

自1987年以来,崧泽遗址又进行了数次考古发掘。迄今为止,崧泽遗址通过考古发现了4个上海第一:被通俗地称为“上海第一稻”、“上海第一井”、“上海第一房”和“上海第一人”,4个上海第一的发现几乎都出自最早的马家浜文化遗存,它们都通过不同的展陈方式在崧泽遗址博物馆得到展现。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展厅内部

复原的“上海第一稻”

1987年,宋建刚刚进入上海文管会和上海博物馆工作,参与崧泽遗址的考古发掘,最早“上海第一井”就是他发现的。他告诉澎湃新闻记者,1987年那次是为了配合油墩港水道的筹挖而进行的抢救性发掘。他按照考古部黄宣佩等老先生的工作指示,沿河道中心线每相隔5-10米布探方,当勘探到地下遗存特别丰富的地方就扩开来挖,终于发现了马家浜文化晚期的直筒腹水井。“实际上这个井不光是上海第一井,也是目前为止发现时代最早的水井遗迹。”宋建说。

20世纪80年代发掘工作照 

“上海第一井”深2-3米,它有一个特点,是直筒形的,不是锅底形的,有接近6000年历史。古人一直择水而居,有了水井之后,人就可以离开河边,大大扩大了人类活动范围。这口水井当时可能承担着多种功能:一是提供可以直接饮用的水;二是在崧泽发现了最早的水稻遗址,这些水田的灌溉可能要利用水井的水;三是制作石器要运用到切割工艺,用水井里的水来对其进行冷处理。

展厅内复原的上海第一井

展厅内复原的上海第一井

“上海第一人”是目前为止发现的上海地区最古老的人类头骨,距今约6000年前的马家浜文化时期人类骨骸 。它的发现也充满了巨大的偶然性。

20世纪90年代发掘工作照

2004年,上海市拟在崧泽遗址上建设一座博物馆,就由上海博物馆考古研究部再次对遗址进行发掘。在考古工作即将结束的阶段,考古队员周丽娟在一个探方中意外发现了人类头骨残骸。考古队员都非常兴奋,为了慎重起见,考古清理的过程暂停下来,在确定地层关系、遗迹关系等一系列准备工作后,才将头骨全部清理出来。

崧泽遗址1994-1995年清理墓葬

崧泽遗址2004年发掘马家浜文化房址

那次发掘清理了马家浜文化时期的墓葬7座,其中6座为单人仰身直肢葬,1座为俯身葬。这座俯身葬墓中的遗留头骨保存较好,经鉴定是一名年龄在25至30岁之间的男性。时任上海博物馆考古研究部主任的宋建看到这个头骨保存最完整,就说可以给他个名字就叫“上海第一人”,这个称谓就这样延续下去了。

在现在的崧泽遗址博物馆,我们还能够看到根据考古发现的头骨,结合成像技术复原的“上海第一人”的容貌。

复原的“上海第一人”

上海博物馆副馆长陈杰在《实证上海史——考古学视野下的古代上海》中总结道,这个头骨是上海地区迄今保存较好的马家浜文化时期人类骨骸,所以“上海第一人”,不仅是个体的表述,而且带有时代的定义,它代表了迄今发现最早的上海先民,上海最老的先祖。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展厅

上海崧泽遗址博物馆展厅

崧泽遗址考古发掘还出土了一些代表性出土文物包括家猪陶塑,证明人类驯化、改良动物的能力有了长足的进步;凿形足釜形陶鼎、双层镂孔花瓣足陶壶说明崧泽文化的先民不仅在生产技术上有了进步,而且已经摆脱陶器制作上功能的需求,开始了独立的艺术创作。

家猪陶塑

凿形足釜形陶鼎

双层镂孔花瓣足陶壶

宋建在谈及崧泽文化的创造性和影响力时说,考古学者们都认为崧泽文化是一个非常有特色、思想非常活跃的阶段,比如崧泽文化的陶器,它种类丰富,造型富有创造性,这说明文明化开始于这个阶段是有它的基础的。

崧泽文化是文明化的开始,在整个环太湖地区、甚至扩大到长江下游地区、长江下游的上半段到安徽薛家岗文化这些区域都能看到具有崧泽文化特征的东西。崧泽在中国文明化进程中地位不可小觑,它为良渚文化达到史前文明的一个高峰奠定了非常好的基础。

    责任编辑:陆斯嘉
    校对:张亮亮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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