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刘琼《花间词外》:回望的一片山水、一朵花开
你有多久没有认真看一朵花、等一朵花开?
谈起自己的童年经历时,作家周晓枫说:“人口密度比较低的情况下,人和植物、自然的朝夕相处就成为可能,如果你总是在植物环境的围绕中,内心就会慢下来,观察到的风光也会不一样。回看我的小时候,像是一帧失真的、古老的画面一样浪漫,有一次晚上在家吃晚饭的时候有人敲门,他是从一楼一层层敲上来,告诉大家‘今天晚上我们家昙花开’。”
半夜的时候,周晓枫一家人搬着小板凳就去围着等昙花开,“我对植物不是特别敏感,辨识的能力也比较差,但是我永远记得那朵昙花就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非常的迟缓、优雅、魔幻的在你面前展开。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忘,这个花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凋谢,月光也好,灯光也好,好像永远在你的记忆里凝固住一样。”
《花间词外》刘琼著
刘琼最新出版的《花间词外》就是一本与花有关的书。书中的文章是刘琼的专栏文章集合,书中围绕中国古典诗词中“花”的意象,探讨中国文化内在审美方式以及这种审美方式与中国人日常生活的关系。
刘琼谈道,花是她生活中重要组成:“江南雨水丰茂,我母亲会及时在院墙旁边种上丝瓜、南瓜,丝瓜爬起来特别快,很快就会开花。我们也在院子里砌很简陋的花坛,撒上各种花的种子,比如洗澡花,就是汪曾祺笔下的晚饭花,每到夏天傍晚开花,花特别漂亮,过了两个小时,到晚上它就收了。还有指甲花,就是单瓣的凤仙花。后来我到北京来工作生活就会有一种习惯,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哪怕办公室漏风的阳台,我也会种上两盆花,这是一种生活习惯。”
最近的一场“让古典诗词活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刘琼《花间词外》新书发布会”中,作家李敬泽,作家周晓枫,青年批评家刘大先,以及《花间词外》作者刘琼进行了对话。
活动现场
《花间词外》中的“花”“词”“外”
对“花间词外”这一书名,作者刘琼给出的解析有三个关键词:花、词和外。“‘外’是我想要表达的,我的写作想给自己放松、解绑,不想绕在《花间词》里面,《花间词》主要写中国的日常生活,但是我这个《花间词外》就是落在花和词之外。一个人的写作,与他的生活、万物之间都有一个互相联系。当时那么执着写这个内容,其实跟我的生活经历也有关系。我是安徽人,成长在长江边上,那里自古以来产生了许多的诗词。在我四岁以前的记忆里,我生活的城市和我成长的环境,周围全部都是桃花、梨花、苹果花,还有特别有名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这些东西在早年的时候成为记忆的符号,形成我写这本书的基础。”
关于词,刘大先以“清末四大家”之一况周颐的话“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外,有万不得已者在”为引,说道,“我看家国大事也好,草木山川也好,总感觉这之外有不得已者在,这个‘不得已者’是什么?就是词心,就是我们内心涌动的那种主客交融之间的感觉,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感受。刘琼老师《花间词外》就是以天合天,她将自己的人生经历投入到她写的花花草草、记忆中的词。”
周晓枫认为,“《花间词外》中‘外’的概念非常重要,那个弦外之音特别美妙。当我们看到写花的时候,写诗词的时候,它额外有花的香气,有诗词之外的况味,它有浮动于我们字面看到的额外部分,它又有个人,有历史,但是又有成长,有情怀,这是溢出知识介绍、传递之外的韵味。”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总编辑韩敬群认为,作者刘琼与古典文学的接触是“如入宝山,满载而归”。他谈道,恰恰是站在外面的人,能够真正体会这“宝山”的好处。就像讨论故乡的问题,恰恰是必须离开故乡才能书写故乡。刘琼正是站在古典诗词之外的人,她没有被古典诗词困住,她喜欢,读进去了,所以她写出不一样的感受,不一样的审美经验。
刘琼
古典诗词与日常生活
关于诗词与生活的关系,刘琼是这样解释的,“诗词原来是不分的,后来慢慢分的。简要说,词就是长短句。‘词’的兴起,我认为跟市民阶层的兴起有很大关系。比如资本市场兴起,市民生活开始繁荣起来,词当然比诗更适合吟唱,这时候有娱乐的性质在里面。唐代的时候晚上不能出来,要宵禁。但是到宋以后宵禁解了,晚上可以出来,有了夜生活,这与文化生活的繁荣有很大关联。很多艺术形式也是跟生活的需要联系在一起的。”
李敬泽补充道:“词最初是和乐的,诗的和乐已经很早就断掉,已经离开音乐,也就是说诗至少在汉以后不是用来唱的,也不会唱,它就变成一个书面的东西。但是词继之而起,甚至在北宋的时候,实际上和流行歌曲差不多,像柳永那样的词人就是现在写流行歌曲的。所以特别有意思的是,一方面写的是诗之余,在古代的传统里,诗是很重要的传统,诗之余肯定余到花间里,表现的常常就是这样,个人趣味什么的。但同时这个个人趣味表面上看起来是现代意义上的私人经验、私人情感空间,但同时它又是和乐的,它又是一个公共的,参与建构我们的日常生活和日常经验的东西。”
当下的读者,读古典诗词的意义何为?李敬泽给出了这样的解答,“读别人写花、写生活在古典诗词的意境,或者把古典诗词灌注进来写,某种程度上写是赚了,一方面看了文章,另一方面还能由此对古典诗词,对那些美妙的句子有了新的感受。它可以伴随我们的生命,随着我们成长,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任何时候我们重新拿起它来与它相遇的时候,你都会觉得,原来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是我过去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它的美、它的光芒是我过去完全没有看到的。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特别需要像刘琼这样,她让我们能够重新去感受她所发现的光芒。”
关于古典诗词与当下生活,周晓枫表示,“这本书里面写到好多花,不仅有植物知识的介绍,也有个人成长中的印记,花的印记,也有今天生活的气息,它不是封闭的,不是跟今天生活不交融的。刘琼的文字状态是活态的,是在血脉里的,她也真的是这么认知的。所以古典诗词如果活在日常生活中,一定不是外在的姿态表现,一定不是装饰性的,那样很难成活,很难和你的呼吸上融合。所以我很认同所有的传承,有你接到的,有你传递过去的,它不是一个标本意义的文字。”
“美不自美,因人而彰”
刘大先引用了柳宗元的一句话“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即日月星辰不会自己成为美,这个美一定是它跟主体之间发生交融。“古典诗词,所有的传统一定是效果的历史,一定是活在当下才是传统,死掉的东西不是传统,所以古典诗词还是在我们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地生长着,我们的传统从先秦一直到现在是没有断绝的,断绝的是枝叶的东西,精气神还在,人生艺术化的、艺术人生化的东西还在,中国人讲的美学不是唯理式的,也不是纯经验式的,中国人讲的是生命的美学,是一种体验感,人与自然、人与历史、人与宇宙之间的交融感。”
周晓枫谈及美学,她认为有时候美是浪费在实用性之外的部分。比如我们要杯子喝水,只要有一个能盛水的器皿就可以,我们为什么还要讲究器型和花纹?就是它浪费的好像无用的部分其实能够作用于生活的愉悦。“花和词看起来好像跟实用性、生计性的生活没有那么密切的联系,但是因为人的存活不仅仅是物质状态的、肉体状态的,恰恰有这些优雅的、优美的,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仿佛是飘忽的,但它根植于你的内心,才让整个生命状态和灵魂状态有悄然绽放的会心一笑的时刻。”
李敬泽认为,谈论文化也好,谈论生活也好,花间词外,也不外乎为了美好的生活,为了保存我们的经验和记忆,为了在我们的经验和记忆中创造出一个丰饶的世界。他提到《花间词外》始终贯穿着的一种记忆的、回望的眼光,“刘琼有她可以记忆、可以回望的一片山水、一朵一朵的花。至于为什么要追忆、为什么要回望?就是在追忆和回望中重新创造一个过去,也重新发现和创造一个自己。我们所依靠的既有大自然中的山水,同时也有这个世间美的花、美的句子、美的词语,所有这一切在这本书里不是说只有花在绽放,美丽的句子也在绽放,美丽的词语也在绽放,少女时代刘琼的心灵也在绽放,是这样的一个很美的境界。这样一本书在任何时候,任何一个读者随手拿起来,心情也都是美的,都是愉悦的。”
- 报料热线: 021-962866
- 报料邮箱: news@thepaper.cn
互联网新闻信息服务许可证:31120170006
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沪B2-2017116
© 2014-2024 上海东方报业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