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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片 | 专注街拍五十年,他就是时尚界的扫地僧

Tintin
2016-07-08 10:1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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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身着蓝色工装夹克的老头儿拿着相机在时装秀场外“晃悠”,入口工作人员在和他交涉,似乎认为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先生并不应该出现在类似的场合。很快,内场有人出来请他进场,并抛下一句——“他是地球上最重要的人物”。

比尔·坎宁汉已成为街拍的象征,蓝衣、卡其裤和红色自行车是其经典造型。

这个老头就是被誉为“街拍鼻祖”的比尔·坎宁汉(Bill Cunningham)。2016年6月25日,永远带着灿烂笑容的比尔于曼哈顿病逝,享年87岁。目前,已有超过五千人签名,请求保留比尔生前频繁活动的拍摄地——第五大道和57街路口的街角,并建议将其命名为“比尔·坎宁汉街角”。早在2009年,比尔已被纽约地标保护委员会授予了“活地标”的称号。

理查德·阿唯顿和比尔·坎宁汉分别拍摄的卡门·戴尔·奥利菲斯,这一组对比照显示出了比尔和其他摄影师的区别。这位世界上最年长的T台模特说,比尔拍照不在乎是否完美,她也因此不用痛苦地摆姿势,而是呈现自然的状态。

《我们都为比尔着盛装》(Bill Cunningham New York)是一部个人传记式的纪录片,导演理查德·普莱斯(Richard Press)表示他为这部影片花费了十年时间:八年用来说服比尔成为被拍摄对象,两年用来拍摄和后期。普莱斯对于比尔关注早已超越了街拍工作本身,而更多地在于比尔为何选择了这一种活法,以及他是什么支撑着他对时尚事业如此虔诚的付出。

比尔在为安妮·温图尔拍照,行色匆匆的她专门为比尔停留了片刻。

纪录片的中文译名非常美妙,取自《穿普拉达的恶魔》原型、《Vogue》美国版主编安妮·温图尔在影片中的一句话——“我们皆为比尔着盛装”。若是按照英文原名直译,或许会带有“临冬城的史塔克”风味。比尔在《纽约时报》负责两个图片专栏,都极富盛名:一个是“街头万象”(On the street),也是最早关注纽约时尚潮流的街拍专栏,记录当下人们是如何打扮自己的;另一个则为关于纽约生活的“夜间时光”(Evening Hours),讲述出租车司机、慈善界或是政治圈的故事。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服饰研究院前馆长哈罗德·柯达认为,在这两个方面,比尔大概是“纽约客”中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他就是纽约的“老炮儿”。

比尔在《纽约时报》的街拍专栏,这个版面关注了复古风格。

比尔自上世纪六十年代起就开始关注纽约的街头时尚。白天,他骑着他红色经典款施文自行车,行至57街和第五大道附近,用尼康胶片机抓拍形形色色的人们。影片中的自行车已是他的第29辆,前28辆都被偷了。多年来风雨无阻,他甚至更喜欢下雪等坏天气,因为此时的路人会更加活泼而自然,但他也会偶尔和出租车来个“追尾”。夜晚,他换上正装,套上荧光色的警示背心,穿梭在城市各类慈善晚宴之中。他希望自己能在每个周日,给严肃的《纽约时报》增添一抹亮色。比尔不认为高端定制的时装秀才是时尚,他觉得最好的时装秀一定是来自大街上,过去是这样,以后也会如此,他总是期待与时装的不期而遇。

比尔年轻时设计的各类帽子,左上的图片即为比尔制作帽子的场景。

比尔年轻时开了一间帽子店,为女性设计各式各样的帽子,他的顾客中还有玛丽莲·梦露和琼·克劳馥等大牌,但比尔却认为他们没有自己的着装风格。后来,帽子店生意不如人意,比尔开始为报纸撰写时尚专栏,而图片渐渐占据了重要地位。他的第一台相机是美国摄影师大卫·蒙哥马利送给他的,是一台当时价值39美元的奥林巴斯相机,虽然不是全画幅,但可以拍72张照片。比尔在有意无意间记录了一个国家社会风貌的变迁,他的友人评价道:“你的照片虽然是黑白的,但记录下的却是色彩斑斓的生活”。比尔在卡耐基音乐厅的一间小屋里住了几十年,没有厨房,没有卫生间,只有一张小床和层层叠叠的档案柜。档案柜里装着他所有照片的底片,各类画册随意地叠着,好像随时会从高处掉落下来。卡耐基音乐厅里驻扎的老艺术家们都已成为传奇,但多方人士的极力争取也无法改变他们在人生的迟暮之年被迫搬走的境遇。他们承载着历史,但现实却对他们不那么友善。

比尔位于卡耐基音乐厅的小屋,身后的档案柜里装满了他的作品。影片最后,他搬离了这个老艺术家聚居区,他让房东把新住所的厨房改造成储藏室,用来摆放他的档案柜。

近乎清贫的生活也是比尔的一种主动选择,他为《细节》(Detail)等杂志供图却拒绝稿酬,也从未卖掉他的摄影作品。用中国的俗语而言,即“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比尔认为一旦接受稿费,自己就会受制于人,“金钱是最为廉价之物”,而自由和自在才是最为珍贵的。他不希望自己落入富裕的桎梏之中,而在纽约这座欲望都市,想要众人皆醉我独醒并不容易。在比尔看来,时尚是远离现实生活的避难所,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活中没有它的存在。如果他的生活中没有时尚,就好似人类文明没有开启。

比尔在《纽约时报》上刊登的第一个专栏版面。

比尔在和编辑合作排版时,对细节有着过于苛刻的追求。影片中,图片编辑约翰对比尔的“吹毛求疵”表示抓狂,甚至开玩笑式地掐住了比尔的脖子。比尔的坚持保证了影像的质量,图片与图片之间得以呼应交流,构成比尔特有的视觉叙事方式。然而,比尔对于他的拍摄对象却是温柔的,他从未拍过“残忍”的照片,虽然他有很多这样的机会。比尔曾在《女装日报》(Woman Wears Daily)工作,有个选题是街拍那些和时装秀穿同样衣服的女性,并与时装设计师的搭配相对照;他希望能展示这些与众不同的女性,是如何同过改装而穿出自身风格的。然而,这个选题却被杂志社改成了“卖家秀与买家秀”的恶搞比较,比尔并不赞成通过一张照片来评判他人,对此深感不安。他担心入选那期杂志的女性们会受到伤害,也因此难以释怀而离开了《女装日报》,并开始自己保存作品的底片。

《街头万象》专栏每期会以一个元素为主题,如某一种色彩、图案,或是衣着风格。

美国记者兼作家汤姆·沃尔夫非常喜欢一个杂志标题:《你昨夜外出但无人记录,那么你真的存在过吗?》。这暗含了沃尔夫对纽约客们的评价,也十分“鲍德里亚”:“纽约人都很爱出风头,他们不会举个旗子来标明自己,他们只需要去对地方;如果能被比尔的相机拍下来,就是证明自己身份的一种方式。”沃尔夫相信比尔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界定他人身份地位的人,可这往往并非由比尔自己说了算。比尔只想很坦诚地工作,“在纽约保持一种诚实和坦诚的态度,真的挺难的,就像是堂吉诃德对抗风车一样”。

有人认为比尔像是时尚界的战地记者,为了拍到美丽的时装而不顾一切。

虽然被誉为街拍鼻祖,比尔却不认为自己是个摄影师,他甚至自嘲道,“任何一个真正的摄影家都会觉得他(此处指比尔自己)是一个骗子”。或许他眼中的摄影师是严肃并需承担社会责任的,或是以摄影为谋生手段的;对他而言,抓住靓丽衣装的“决定性瞬间”,已然就是生活本身。“我绝不会像个狗仔队那样去跟拍,去折磨那些人而追着他们拍……我认为拍照是一件很谨慎的事,应该悄悄地去做,换言之,摄影师应该是‘隐形’的。” 比尔认为自己只是在捕捉和记录下自己看到的东西,但对于后人而言,他见证了时尚发展的历史。比尔像是以纽约为田野,用一生来完成一项以时尚为主题的人类学研究。他眼中的时尚绝非富丽堂皇厅堂中袅袅婷婷模特的身姿,而是世俗的、带着烟火气的,实实在在属于纽约平凡人们的时代风尚。

秀场中的比尔并不喜欢待在位于舞台正前方的摄影区,他对能拍到正面的完美角度并不感兴趣,而是坐在舞台侧方,可以看到衣服的各种形态。他对衣服的款式十分敏感,常常会发现某设计师的某件连衣裙与几年前或是几十年前相似,这也挑起了不少设计师之间的“事端”。

影片尾声部分有一段访谈,由此得知,豁达超脱的比尔并非来自富裕家庭,而是普通工薪阶层的基督教家庭。导演问他这一生是否有过爱人,他的回答很长,“如果我是同性恋,你会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吗?那岂不是显得很迷乱……其实,这大概是我家人不想让我干时尚这行的原因,不过他们不会和我谈这些……我从没爱过谁”。他觉得自己大概只对衣服感兴趣,没日没夜的工作也使得他对所谓爱的需求似乎不那么强烈。但是,当导演问比尔宗教对于他的意义时,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他却陷入了影片中唯一的一次沉默。

街拍中的比尔。

以时尚为业,喜欢鲜艳而又亮丽的事物,却甘愿过着过于简单而朴实的生活。看似矛盾,实际上或许是比尔的一种策略,唯有低调,才能更好地“隐形”,才能更完美地记录世人的自然状态,才能更纯粹地接近他心中的美。片尾曲《I’ll Be Your Mirror》很切题,比尔就是纽约的一面镜子。

片名:Bill Cunningham New York《我们都为比尔着盛装》

导演:Richard Press

制片国家/地区:美国 / 法国

语言:英语、法语

上映日期:2011年3月16日(美国)

片长:84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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