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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声音“造梦”十年

2021-10-19 08:0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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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三声编辑部 三声

《好声音》“造梦”十年,它背后的这群人一直在做同一件事。直到现在,每年节目开播前,金磊还要带领所有人开一次动员大会。无论是面对日息万变的行业环境,或因股权、上市等问题备受争议的灿星公司本身,即将进入第11年的《好声音》团队只是这样认为自己:

“我们是一支铁打的队伍、高效率的队伍。”

作者|王亦璇

2012年7月13日,《中国好声音》第一季开播。这档节目很快成为了那个夏天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也提供了一种关乎文化自信的理念和意识。

过去十年,《好声音》造梦,音乐人追梦。在这个被喻为最像高考考场的舞台前后,包括灿星核心人物田明和金磊在内的制作团队也从未停止追梦。他们一手打造了风靡全国的现象级综艺,也第一次把专业、标准和流程化带入娱乐内容之中。

今年《好声音》结束了,金磊和团队又马不停蹄地进入到新一季节目的选角当中——这一复杂又耗力的流程每年都要持续9个月以上。但和十年前的不同之一是,他们见到音乐人的场合变了,从酒吧、夜场到了校园、视频平台。他们在适应这种变化,也在继续编织梦想。

01|国民品牌

《好声音》收官前15天,上海灿星制作总裁、总导演金磊忙前忙后地专注于成一件事。他不停接打电话,在敲定总决赛之夜的导师嘉宾人选。这其中的重头戏是周杰伦,一个被《好声音》内部认为反应了节目某种基调的角色。

2012年上半年,刚离开体制不久的金磊,携领团队开始研发《好声音》。前有荷兰原版节目模式的打底,金磊自然把重心放在了对于选手的选择上。

“音乐行业处在前所未有的低谷。”金磊如是说。那时候,版权意识缺失,行业没有标准,金磊现在还能记起宋柯开卡拉OK的事情,音乐人另择手段谋生或“反抗”的故事比比皆是。

但平静水面之下也有层层涟漪,市面上从不缺爱唱歌的人。怀揣着创业之初的那份热血,金磊觉得,低谷也是好的时机。华语流行音乐进入千禧年之后,经历了超过十年的储备时期。金磊毫不掩饰地表述着周杰伦在这期间的影响。比如,他接触到的年轻人都是听着周杰伦的音乐过完了中学时代,而且后者在彼时就已将说唱、R&B和蓝调等多种音乐风格运用在了歌曲当中。“他影响了一代人的音乐审美和创作。”金磊告诉《三声》。

小气候已经形成,只不过,被年轻人认可的、能为他们代言的歌手却迟迟未曾出现。

《好声音》就要寻找这样的歌手。开播第一年,没有人想过这会不会是一档长久的节目。金磊回忆说,后来团队才意识到,《好声音》要呈现的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事、当下年轻人的新鲜状态。包括章骊、沈宁、吴群达(达达)等最早期的导演在内,他们接手《好声音》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相互比赛般地找人。

前五年的时间里,导演们化身成了星探,除过学校、酒吧夜场和经纪公司等常规渠道,他们还去长江邮轮上蹲守,找驻唱歌手参赛。早于几乎所有综艺节目创作者,《好声音》的导演们从2014年开始便陆续见到说唱、电音、二次元甚至黑嗓,节目做到第三季,GAI入选了《好声音》。但让这位说唱歌手最终名声大噪的,则是综艺进入互联网阶段的第一个爆款节目,2017年的《中国有嘻哈》。

《好声音》的牌子有了。为了避免出现“沧海遗珠”,也同时减轻团队工作负担,星探模式逐步转变为选拔模式。金磊告诉《三声》,只覆盖一二线城市的选角力度还不足够,“因为中国太大了,我们慢慢开放了音乐人反选《好声音》的流程。”

选拔模式帮助《好声音》找到了更多角落中的发光体。扎西平措在2017年的节目中得到了刘欢组冠军、全国总冠军。在这之前,他是日喀则市的一名中学理科老师,后来“追梦”到了中心城市。

进入盲选的过程也很是严苛,团队给金磊起了个外号,叫“灭霸”。沈宁也打趣说,选定的人能不能上台,还不是金总定吗?在《好声音》的选角流程里,一组组导演们最先“杀”出去。每天过耳的demo有上千首之多,评级为C+以上的才能继续上报。“不够好就再挑歌、磨歌、感悟、练习。”金磊这么说道。

这种魔鬼训练营般的劲儿还体现在金磊办公室墙面的表格上,和几乎每一个灿星人心里。在他们看来,灿星制作是从《好声音》开始的,才有了后来的一路高歌猛进。

垂直的、小众的曲风代表着多元化的音乐人。《好声音》是能承得住他们的“高考”舞台。不过金磊也常和沈宁感叹,“亚洲人到底还是喜欢抒情曲”,能让四位导师都转椅的大多是能唱好主流歌曲的人。

今年,《好声音》继续稳坐卫视节目收视率前三,还时不时冲到第一,歌曲也是音乐排行榜单前列的常客。金磊说这样的结果“称得上满意”,因为他们知道,除过抓取当下年轻人的状态,做一档合家欢的卫视节目才真正奠定了“国民品牌”。

沈宁记得,初次见到单依纯时,她还是浙江音乐学院刚入学的大一新生。比起纯熟的音乐技巧,吸引住他们的是她能演绎好情歌,以及她对每一个音节的自然处理。得到总冠军后,金磊告诉团队,他早知单依纯会是“大咖”,“但没想到这么大咖。”沈宁说。

正式上台前,单依纯已经预录过四遍《如此》和《永不失联的爱》,直到最终录像排练时,金磊劝她选择后者作为盲选登台歌曲。金磊对单依纯说,《如此》的曲风带点儿R&B,《永不失联的爱》才更能打穿观众的共情度。

结果证明了整个团队对于市场把握的精准。《永不失联的爱》在单依纯演唱后翻红,成为2020年所有长、短视频平台上最火的音乐之一。

《好声音》是经历了卫视“大战”、互联网崛起之后留下的唯一一档大众节目。站在十年的时间节点回看,金磊已经可以平和地说出哪一季节目质量高,哪一季做得不太行。他常看社交媒体,也不避讳以“老导演”的身份接受批评的声音。“压力每年都有。”金磊说,“最关键的第一是导师,第二是学员。”

金磊所说的压力与音乐市场的发育息息相关。刚做《好声音》时,娱乐内容的匮乏,让每个家庭仿佛都有一位成员与是否转椅“同命运、共喘息”。而信息高速发展的当下,“音乐榜单太多元了。那些我们认为实力很不错的学员,榜单成绩未必很好。”

为了保证节目抓得住每一两年的风格变化,金磊会亲力亲为地接触多元的声音——比如他最近常提起发条月亮乐队。他还慢慢意识到,团队导师的选择,其实也在某些方面反映了当代的音乐审美。

有人这样告诉金磊,老百姓都是听着刘欢、那英长大的,他们二位让《好声音》开始于极高的水准。也有导演曾犯过难,找导师这件事本身一届比一届难。金磊对自己说,也对团队说,《好声音》要想做成合家欢,少不了从导师身上挖掘和体现价值观“冲撞”,甚至是对于音乐的代际表达。从刘欢、那英、哈林和汪峰等老师开始,到周杰伦、李健、谢霆锋和李荣浩这批新生代歌手的出现,金磊就确定要放至少两代人在一季节目中。

《好声音》想表达什么?金磊告诉《三声》,真诚的情感和全家能坐在一起收看的动听的歌曲演绎。如果以真人秀的制作来说,“我难以想象,当把跨越代际的音乐审美落差,放在同一气场中去对话交融,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氛围。”

2018年,李健第一次来到《好声音》。导演组觉得他真实、有趣,又不说教,很快就意识到可以通过导师的言语让音乐节目看起来更有趣。之后,导演组又遇到了李荣浩。沈宁说他是鞭策型导师,如果有学员原创遇到瓶颈或想要偷懒,李荣浩一定会说,“你今天必须得交,交不了我就不睡觉。哪怕到早上6点也等着你。”

这几年,业内外人士少不了谈论甚至诟病《好声音》的节目模式,有人说“导师抢人”都是套路,也有人觉得现场发声都是按照剧本排练过的。但金磊不认为媒介环境的改变对《好声音》来说是困难。从2012年就开始摸爬滚打的团队正向网综看齐,《好声音》的故事线也慢慢由一变二。他和团队一直处在学习的状态之中。

也正是在这样的状态驱动下,《好声音》有了后采、编剧和强调真人秀逻辑的剪辑手法。已经不再只是对于音乐人所谓的“高考”考场,金磊告诉《三声》,“《好声音》是最多元的,它永远是‘奥运会’。”

02|音综标准

《好声音》开播后1年,湖南卫视《我是歌手》(下称《歌手》)节目横空出世。后者在彼时代表了“老湖南”的态度,由王牌导演洪涛和都艳带队、引进韩国MBC版权的做法更表明了一种决心。

《歌手》的阵势也颇令沈宁“艳羡”。一线大牌明星、对成名曲或代表作的再演绎,无一不让《好声音》整个团队紧了心思。金磊后来回忆说,团队上下都把《歌手》当作是“神一样的对手”去看待。但他们也同时觉得欣慰,音综市场终于现身了一档新的现象级综艺,“那是一种遥远的‘惺惺相惜’。”沈宁告诉《三声》。

也正是在《好声音》和《歌手》如火如荼的那几年,从制作端而起的改变正飞速进行着。

2012年,《好声音》进棚录之前个把月,技术总监罗镭仍然一筹莫展。在东方卫视做电视差不多十年,他没有遇到过对灯光舞美要求极高的节目模式,也第一次尝试拆解“The Voice”系列的舞台。

那段时间被罗镭认为如“摸着石头过河”般艰难。拿到版权方给到的“宝典”,打开一看,十几页的内容没有实质。罗镭说,试、调、试、调就是当时的状态,很枯燥,但心里憋着口气,一定得把《好声音》漂亮地做出来。

现在来看,《好声音》的舞台从灯光强弱、动线设计,以及宽广度都颇为独特和讲究,也代代承袭下来。播出不久,有曾经一起共事的好友私下告诉金磊,“《好声音》对湖南台、对洪涛本人还是有‘刺激‘到的。”

两三年后,灿星制作花了一大笔钱供团队去欧美学习。和中国电影想要走工业化之路如出一辙的是,罗镭带领着团队“走马观花”地观看了一圈,“核心技术也不讲。”

一切还要靠自己。金磊本人有一套标准。沈宁和罗镭告诉《三声》,在录制现场,金总要求绝对不能用‘推‘的镜头。“那样会泄了舞台的气”。罗镭也考虑过这一坚持的正确性,但他很快觉得,音乐综艺对于人的拍摄不能过于突兀,要点到为止。

灿星内部都知道,金磊的严苛尤其体现在对自己的要求上。他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推荐,买了一套音响。据说,这两支音箱的出音效果最接近电视喇叭,每期成片金磊都要听上十几二十遍,再不断调整出最贴合的一版。

罗镭和音乐总监刘卓有这样一个共识:《好声音》做到第6、7年时,他们慢慢感悟到,这档节目要服务于导师和学员,服务于歌和人。如果灯光一定要追求绚烂,就会把人“吃掉”。“音乐和歌声才是最重要的。”罗镭说。

对于《好声音》来说,罗镭也摸索出了标准,后起之秀都在学习使用这套流程。即使这在当时还是行业内的秘密——

“老外‘糊弄‘我们,我们就‘糊弄‘同行。”《好声音》成功后,有不少业内外人士向罗镭询问现场录制怎么做、用多少分镜头和轨道、或者说灯光舞美的风格如何设计。

成功的起源来自于那份没有实际内容的“宝典”,和通过那英、汪峰搭线相识的音响师金少刚的指导。灿星团队有制作综艺的经验,而金少刚在彼时,已是操盘过2008北京奥运会的业内顶尖人士。两方优势结合,罗镭说,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做,互相做探讨。

后来,《好声音》内部一致决定,用三张调音台来做音乐节目的录制。这在国内是首屈一指的。“以前我们在台里,最多两级调音。一是PA,一是反缩。”罗镭告诉《三声》,“《好声音》的时候加了OB,那时候还没有这么专业的叫法。我们用它为为录制、转播车、导播厅做分轨。”

灿星做《好声音》的艰难之处在于,这是一档被要求成为现象级的综艺。“时间不够”是导演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为了在两天之内消化掉四五百个小时的素材,2012年,罗镭就已经在内部提出文件化录制(OV),并把这一全流程在业内首先运用起来。

“声音都是分轨的,这就是OV的作用。” 之后几年,罗镭和公司其他主要团队去美国访问交流。他告诉《三声》,看到对方也用三张调音台做节目、机位和音响也与“先进生产力”无异,他知道,《好声音》领先了。2012年9月30日,第一季总决赛结束当晚,无疑收获了巨大成功的《好声音》给主创团队安排了记者采访。那时候,关于技术标准和方案,罗镭只字不提。“放到十年前,这都涉及到公司的核心机密。”

2016年,版权之争出现了。金磊决定原创,把转椅变成战车。那时候,灿星狠狠砸了一笔钱,从好莱坞请来30多位参与各个工种的导演给团队教学。罗镭说,这在中国电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包括舞美设计、灯光大屏,甚至导播和摄像都来到了《好声音》。“他们在现场搭,我们就在边儿上学。”罗镭如是说,“连好莱坞都感到震惊。”

也是在这以后,《好声音》团队才第一次深刻地接触到了“数控”。团队也慢慢分解出,哪些技术工作应该交给老外,哪些技术活自己学会了、掌握了,就要主动地应用起来。

罗镭一直觉得,《好声音》是少有的重视制作流程和品质的节目。2018年,他再次去到好莱坞。当投资商和制作方听闻他来自于“The Voice of China”时,都赞叹这档综艺节目的标准化和国民度。

这或许是《好声音》几代导演想要完成的使命。互联网综艺崛起后,面对应接不暇的变化和冲击,他们倒是可以颇有信心地这样说:是《好声音》让音乐综艺的制作有了标准、甚至工业化的可能。

03|一个团队

在接受《三声》专访之前,罗镭几乎从未露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跟着金磊做节目10多年,从总导演的声乐喜好,到具体每一帧镜头怎么推,他都已经了然于心。

沈宁在一旁“纠正”他。从在东方卫视共事时开始,“我们这一群人,已经在一起工作了有20年都没分开。” 音乐总监刘卓也难掩对金磊这位领导的“崇拜”,从第二季加入《好声音》以来,他分管节目中最重要的“声音”,一直留在团队中。

鸟巢总决赛直播的前一夜,在确定没有排练的情况下,沈宁和罗镭坐在鸟巢的会议室里,一遍遍假装排练。作为跟随金磊时间最长的导演之一,即使《好声音》走过10年,沈宁还是紧张,总觉得“排不完了”、“要超时了”。

还是同一情景,罗镭告诉《三声》,《好声音》的直播从没有因为技术的原因中断,“录节目就是一遍过。”这样的底气来自于制作直播节目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团队之间彼此的信任。

刘卓常说,自己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想要在差不多3、4个月完成国外团队10个月做的工作,除了不睡觉,没有任何解决方法。最初做《好声音》的时候,新的模式、新的舞台,整个团队心里都没底。和那英在哈尔滨开完演唱会后,马不停蹄地,所有人又赶早飞到上海,从中午12点排练到半夜2点。“我们都希望别给这个团队丢人,大家都是玩命的。”

金磊是整个航船之上的掌舵人,围绕着他,仿佛所有人都习惯和享受着这种连轴转带来的“快感”。

这也是一种默契。10月15日,《好声音》总决赛落地杭州。“导演组排练通常要12-14号整整三天。”罗镭说。都不用再次过问沈宁,舞美团队从11号开始进驻、搭建、拍摄,一切都很顺手。

相比较其他综艺制作公司,一直让沈宁和罗镭自豪的是,灿星为整个团队、为《好声音》打造了制作端的全链条“壁垒”。

沈宁曾开玩笑告诉别人,灿星就是“地狱”,每个人在这里都要面对暗无天日的连续工作。只不过,当11号交台的日期确定之后,沈宁告诉《三声》,作为导演,技术、舞美、导播等流程都不用自己太过操心。“全内部化的团队,让《好声音》的品质能够十年如一日,绝不走样。”

导演组的分工很是明确。包括拍摄导演、摄影指导在内,《好声音》都用的是自己人。沈宁手把手地教出了一批音乐审美独特,又对市场敏感的导演。现在,他们摸索出了一套选歌的办法:小众的、“生僻”的,甚至类似于唱片封面第二首歌的“遗珠”,都是能被大众接受的。

团队就这样形成了一个习惯。导演和制片人们会在晚上锻炼身体时,打开音乐流媒体搜歌,再编辑成“私人珍藏歌单”。慢慢地,工作群里每天都会有新的歌单被“发射”出来。沈宁告诉《三声》,“即使是《永不失联的爱》也有三四个学员都曾尝试,导演会最终选择最合适、最动听的那一版。”

刘卓有时会感慨《好声音》给音乐市场带来的延续性,他是接触了最多音乐人的团队骨干。从去年开始,千禧年之后出生的音乐人大批登上舞台,“孩子们基本上都在20岁左右,10岁多看着《好声音》长大的。”刘卓这样想,“他们每个人身上,都会有《好声音》里某个声音、或某个时期的烙印。”

《好声音》“造梦”十年,它背后的这群人一直在做同一件事。直到现在,每年节目开播前,金磊还要带领所有人开一次动员大会。无论是面对日息万变的行业环境,或因股权、上市等问题备受争议的灿星公司本身,即将进入第11年的《好声音》团队只是这样认为自己:

“我们是一支铁打的队伍、高效率的队伍。”

END

原标题:《好声音「造梦」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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