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个时代最震撼的艺术作品出自宇宙？

图片上一个小黑点正在缓缓通过太阳表面，其背后巨大的火球猛烈燃烧，绽放出炙热耀眼的光芒。与太阳的巨大体型相比，这个黑色的星球显得十分渺小。这幅水星凌日图片完美地向人们展现太阳的巨大形体和蓬勃能量。而且这并不是艺术家虚构的作品，而是真实存在的景象。

人们可以从地球上看到水星凌日的奇妙天文景观，但地球上的望远镜永远无法看到美国宇航局太阳动力学观测站所观测到的画面。2010年美国宇航局发射该无人航天飞行器用于近距离观测太阳，五年来飞行器发回无数珍贵照片。水星凌日近些天来一直占据全球各大新闻头条，其实这只是航天飞行器传回地球的众多图片中的一小部分，还有更多奇异瑰怪的照片等待解读。

淡蓝色的小点

这些图片改变了我们以前对宇宙的认识，也教会我们如何正确认识宇宙。曾经我们认为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但从旅行者一号离开太阳系时传回的照片来看，地球只是宇宙中一个“淡蓝色的小点”而已；从哈勃太空望远镜传回的照片可以看到，宇宙中充斥着色彩绚烂的网状炙热气体。面对如此恢弘磅礴的宇宙图景，地球和人类都显得极其渺小，使人产生一种谦卑感，这些照片是当今时代产生的最重要的艺术作品。

现代创作的艺术品有哪些能作为传世经典万世流芳呢？是透纳奖获奖作品还是2009年欧洲太空总署发射的普朗克卫星成功捕捉到宇宙诞生之初的光呢？当我们抬头仰望头顶星空，看到的星光其实几百上千年前就已发出，普朗克卫星历经四年努力，成功捕捉到大爆炸后早期宇宙发出的光。数据传输回来的这张图片呈椭圆形，色彩缤纷，向我们揭示了恒星、星系和元素是如何形成的。这些图片所展示的造物奇迹，堪比科学时代的西斯廷教堂。

如果艺术的本质是为了揭示存在之物的奇异奥妙，那么没有其他任何事物可以与科学发现相媲美。现代科学几乎每天都会发现新的场景，揭示令人浮想联翩而且背景宏大深邃的宇宙画面。天文学在这方面并非独占鳌头，海底火山口是另一个人类不曾涉足的奇异世界，那里有许多人类至今还没有发现的生命，隐蔽摄像机曾拍摄到巨型乌贼及其他深海生物出没。此外，大型强子对撞机向人们展示亚原子粒子碰撞时发生的场景。

科学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发生改变，逐渐演变成一种艺术。天文学以其图片的视觉冲击力成为这场文化革新的先锋。从伽利略将望远镜对准月球并在1610年将他画下来的内容出版后，天文学就成为一门帮助人们看得更远更清楚的科学。

从科学到艺术

英国格林尼治天文台见证过科学发现是如何成为当代伟大艺术作品这一历史性时刻。自从艾萨克·牛顿（Isaac Newton）时代起天文学家们就汇聚到这里观测星空，天文学家马雷克·库库拉（Marek Kukula）就是在这里的一个露天平台上见证并一直铭记着那一刻。那是1995年，有一天他开始工作，处理哈勃太空望远镜传回来的数据。哈勃太空望远镜是由美国宇航局在1990年发射的无人轨道天文台，但刚发射到地球轨道上就遇到故障。

“传回来的图像十分模糊，人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后美国宇航局多次发射飞船进行抢修，在安装了校正透镜之后，图片一下子开始清晰起来，内容让人目瞪口呆。”

传回来的图片不仅让哈勃望远镜名声大噪，还第一次向人们打开一扇新的大门，人们开始正视科学成果成为艺术品的可能性。比如巨蛇座的天鹰星云距地球七千光年，从那里发出的光要以299,792,458米每秒的速度飞行七千年才能到达地球，哈勃望远镜曾捕捉到它的一些光，美国宇航局利用传输回来的数据还原了天鹰星云的原貌——三个巨大的黑色柱状云矗立在闪耀着蓝色光泽的天空中，这种烟雾缭绕、场景恢弘的风格很像透纳的作品。人们给这幅照片起了一个诗意的名字——造物之柱，在1995年抢占全球各大主流媒体的头条。“这幅照片的传播就像病毒传播一样迅速，公众的巨大反响让天文学界大吃一惊。”库库拉回忆道。

造物之柱证明了哈勃太空望远镜的价值，图像源源不断地传输回来，人类开启一个新时代，利用科学创作的艺术品比艺术家创作的更快更好。“我们把它叫做哈勃太空望远镜，其实叫它摄像机会更准确一点，”库库拉说。回忆过去几十年的职业生涯，他意识到每次他选择照片时其实都像摄影师一样，他是以天文学家的视角在拍摄宇宙。“哈勃太空望远镜的使用时间很宝贵，有许多人申请使用，所以你必须证明你和你的团队使用哈勃是有价值的。而且即使得到使用的机会，你还要决定如何合理使用哈勃：想要用上面的哪个摄像机？想要一幅马赛克风格的图片还是别的？想要用什么样的滤镜？”库库拉说。

科学家接收到的信息不像读者们看到的那样是一幅幅色彩绚丽、闪耀着光泽的头条图片，“都是一些数据，你要用这些数据合成数码照片。”库库拉说。

震撼世界的作品

库库拉坚持以数据方式还原图片，而美国宇航局的哈勃传统团队则以科技和艺术审美相结合的方式还原图片，他们的作品震撼了整个世界。公众看到的宇宙图片之所以如此色彩绚烂的原因在于哈勃望远镜的镜头能识别比人眼更多的颜色。当超级镜头传回来的数据被还原成图片时，色差范围很大，库库拉解释。另一个原因就是哈勃传统团队处理图片时，有意识或无意地受到风景画绘画风格的影响。据艺术史专家伊丽莎白在一本介绍哈勃产生的艺术作品的书中介绍，哈勃照片之所以与透纳作品风格类似并不是巧合。她认为这是因为美国宇航局在以美国浪漫主义绘画的庄严风格来还原宇宙图片。

所以自从1995年以来，艺术已经成功塑造科学家的审美意识，这也是科学之所以如此擅长产生艺术品的原因。天文学家看到星云时首先在脑子里想到的就是一幅风格华丽妖艳的绘画。

这股美学热潮对科学有害吗？花哨的外表是否掩盖事实的真相？库库拉博士对此持不同意见。那些宇宙图片之所以吸引我们主要是因为其场景恢弘，我们从无限遥远的远方看到这些超出人类想象的庞然大物。美国宇航局发布这些令人震撼的图片“不是为了欺骗，而是为了向我们展示宇宙的真实面貌，这是我们一生都无法体验到的东西”。库库拉说。大气干扰产生的彩光具有透纳风格，加上大量绚烂的星云，混杂的色彩，所有这些细节都帮助我们更好地理解宇宙，认识宇宙。

伟大的艺术作品应该具有激发我们灵感的力量，让我们以全新的视角理解世界和宇宙，认识人类自身在宇宙中的位置。最后两位能达到这种艺术境界的绘画大师是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 ）和马克·罗斯科（Mark Rothko），今天的艺术家永远也无法达到这种艺术成就，他们的作品也卖不出成百上千万一幅的天价，因为哈勃太空望远镜的图片是免费使用的，而且今天最漂亮的艺术作品都是由使用先进科技的科学家团队联合制成。在现代艺术世界中，任何东西都可以是艺术品，即使是一幅科学产生的自然图片。

（作者系英国《卫报》艺术评论人，姜忠伟翻译。）